老人仔细托着铜锣,审视良久后,方说:“从这正面的山势地形图来看,其所指的必是蛇垄无疑。”
“也就是说,在蛇垄肯定藏着和锣有关的事情?亦或是李主隆家产的秘密藏匿地点?”毛胡子沉吟道,顿了顿,继续说:“那么,为何锣的反面会有金、唐两个字?金代表什么,唐又代表什么?”
“是啊,我在想,这唐字是不是会和我们唐家有关呢?”唐晨提出了疑问,自从出水之后,他便一直在琢磨着这个问题。
唐成风摇了摇头,皱眉道:“金、唐两字代表什么我们现在还无从知晓,或许,等揭开蛇垄的秘密后,会有所发现。不过,以我的猜测,有可能与昔年唐家、李家的恩怨瓜葛有牵连。”
“阿爸,锣的反面刻着蛇垄的地图,可这蛇垄是蛇窝啊!这么多年从没有人进去过。”唐老虎有些顾忌,蛇垄内阴森恐怖,充满凶险。虽然搞不懂当年李主隆是怎么进入蛇垄的,但要贸然闯进去,说不定会惹来什么不好的后果。
“是啊!这一点我早有想到,看来,又得请你王叔出手了。”唐成风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即使有这位好兄弟帮忙,也不一定能平安进出蛇垄。
“王师傅的锁蛇结?”唐晨惊道。
“不错,这方圆数个村寨,只有他懂得如何与蛇打交道。据我所知,锁蛇结能将蛇锁住,旁人身处其中,就算有蛇在身旁也看不到蛇的存在,就好像使用了障眼法一般。”唐成风解释道,见几个后辈们一脸懵懂不解的样子,笑道:“等明天他来了自有论断,还是先由老虎和大家说说蛇垄的地形情况。”
田教授从老人手中接过锣,低头默看了一阵却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一旁的唐老虎得令,赶紧接过父亲的话题:“蛇垄其实是一处深谷,呈向上伸延之势,谷中遍布各种竹子,阴幽碜人,内有一条小溪从谷中流出,其中衍藏了各类大小蛇群。这些年来,人的足迹已经无所不至,即使是当年只有我爷爷敢进的娘子沟,到现在也成了人人可去的地方。然而在我们这,却独有这蛇垄,仍是一处世外之地。城里人爱吃蛇,一条两斤的菜花王蛇便可以卖两百多块,早年曾有几个外地来的捕蛇者不听劝说大胆进入蛇垄,结果是什么知道吗?”
王杰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已经可以想象蛇垄的恐怖,当下问道:“什么结果?叔叔,是不是那些捕蛇者全部?”
唐老虎向他笑了笑,答道:“进去了五个人,他们本打算大干一场,备足了各种捕蛇用品,结果只出来了一个人,那人虽然保全了性命,却也成了疯癫。口中只说什么蛇王、观音之类的话。”
“蛇王?观音?”田教授皱眉,唐老虎的话,让他觉得过于邪门。
“是啊,那人说什么蛇王、观音,以我猜测,八成是惊吓过度。我虽然没进去过,但有次从蛇垄谷口经过的时候,因为口渴,便到谷口的溪水边喝水。刚蹲下身子,就听到溪边哗啦作响,抬头一看,只见一条米把长的花蛇正从溪水边的树上向我摔落下来。情急之下挥起镰刀将花蛇砍成两截。当时已觉不妙,正想起身离开,竟然又有花蛇摔下,如此连着砍断了七八条,赶紧落荒而逃,哪里还敢在谷口停留半秒钟。”唐老虎点上烟,想起当年的那一幕,脸上惊恐犹存。
众人听罢,没有一个人说话,在王杰的心里,蛇这东西不仅诡异邪门,更有某种仿佛说不出灵性,它们神出鬼没,是天生的杀手。而唐晨,对蛇却更有种神秘敬畏和恐惧,虽然从小出生在山野之地,见到的蛇为数不少,也亲手杀死过蛇,但听过的关于蛇的种种传说,却远远不是王杰所能相比的。
见大家沉默不语,唐老虎说道:“这些年我们这里的蛇越来越少,一方面是因为人的加害所致,另一方面,蛇多数都跑到蛇垄去了。从锣上的标示来看,李主隆的秘密,定是藏于蛇垄的最里面。不知道这厮当年是怎么进去的。”
“他肯定有高人相助,在那个年代,只要有钱,什么人找不到?”老姑婆冷笑道:“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愿铜锣的现世不要引来什么灾祸才好。”
“是啊!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容乐观。昨晚胡子和晨儿一出门便被人盯上了,还好他俩命大,不然还有命在?所以,从今天起,如果你们有什么行动,必须得告诉我。张木匠已经死了,我不希望再有事情出现。”唐成风起身望了一眼屋外,那遥远的大山内,此刻,又隐藏着哪些神秘呢?
虽然母锣已经找到了,却没有一个人面露喜色,大家的心头都感觉到了一丝压力,为了避免不再发生意外,唐老虎决定把工地上的事情辞掉。当然,母锣照例交给他保管。
按照之前的说法,明天便会请王师傅过来一起商议如何进入蛇垄的事情,能否在蛇垄内找出铜锣的秘密,就只有看王师傅的了。
晚饭过后,唐晨早早回了房间。夜晚,让唐成风感到不安,为了防止那些神秘人来访,只好将家中的灯火全部点上,并秘密安排了儿子老虎和孙子唐清分别值守。
对于唐家的一举一动,张全贵哪里会视而不见?唐老虎父子白天从中午之后便没有上工,到了晚上,家中又如此不同平常,即使大半夜依然灯火通明,他总感觉唐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大爹和二爹昨天出门后还没有回来,现在也找不到一个可靠的人计议,虽然有弟弟张全福在,但自己的这个弟弟,显然对唐家的事情没有多大的兴趣。
翌日天一亮,唐老虎便早早动身往王家村去。早饭时分,他和王师傅准时出现在了唐成风的面前。
故人见面,少不了一阵寒暄,特别是毛胡子,经过一晚的养精蓄锐之后,人愈发显得精神,几个老人年轻时都是知交,此番重聚,难免感慨唏嘘。
坐定后,王师傅说道:“老哥,事情老虎侄儿已经和我详说,这次能不能帮上忙,还不好讲。”
“这个我知道。”唐成风点头,当下起身揭开王师傅背着的竹篓,沉声问道:“你怎么把金头、银头都带来了?”
“金头、银头?”唐晨和王杰不知道爷爷话中所说何事,当下赶紧凑过去查看,这才发现竹篓中竟然有两条拇指般粗细的怪异小蛇,其中一条小蛇的头呈金黄色,另一条则呈银灰色。
“这次得要这两个宝贝出马,蛇垄内情况复杂,没有它俩的同意,不敢贸然动手,怕引出灾难。”王师傅亲昵地看了一眼竹篓中的两条小蛇,正色道。
“王爷爷,这两条小蛇是用来干什么的?”王杰不解地问。
王师傅笑了笑,对于王杰,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便心存好感,当下解释道:“说来你们这些文化人怕是不信,我们这种专门和蛇打交道的人,至少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蛇,它们就像一个媒介,可以向我传递想要知道的信息。别看金头和银头个小,论年纪,可比你大了去了。而且,这两个家伙体内的毒液,少说可以杀死二十个成年壮汉。”
“相信,怎么会不相信?现在我是什么都相信。”王杰嘿嘿应道,说话间,脚下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吃过早饭,王师傅打算去看山,按他的说法,锁蛇结并不是什么蛇都能锁住的,一旦锁蛇结失效,后果是什么他不敢说,所以,他要先用金头、银头去查看蛇垄内的情况。
一路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因为村里的男人们多数都到工地上工去了,此番出村倒也没碰到什么好事之人。
直到看着唐老虎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了村外,张全贵方才现出身影,当下甩了甩头,心中布满了疑虑,暗想这唐老虎的举动,搞得让他有些捉摸不到头脑了。
回到工地,正好碰到高大和木子在找他,见他神情恍惚,高大问道:“怎么才到?唐老虎父子今天好像没来上工啊!”
“呵——”张全贵笑了笑,答道:“他哪里还有时间上工,我刚才看到他和几个人出村,不知道搞什么鬼名堂去了。”
“呵,是吗?鬼名堂,什么是鬼名堂?”木子话语一转,“唉,没有他,唐家人失去了头,干活少了点激情。”
“唐老虎和几个会鬼把戏的人在一起,一个姓毛,一个姓王。”张全贵赶紧解释。
“勘测组叫你带他们走一趟,你快去吧!”木子安排道。
张全贵点头,唯唯诺诺地赶紧去了。看着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木子和高大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经过个多小时的行程,蛇垄终于出现在了前方。只见蛇垄夹在两座绵延的石山之间,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深谷,谷内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花竹。因为山势遮蔽的缘故,时间一过正午,谷中幽暗无比。一条宽达半米的小溪,自谷中潺潺流出,几天前的一场大雨,使得溪水显得格外的丰盈,泄入谷口的断坡后,不住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众人来到谷口,王杰仔细往谷中打量了一阵,疑道:“你们都说这里是蛇窝,怎么连条蛇的影子都看不到呢?还有啊,都说竹子是蛇的克星,我就搞不懂,为何蛇会选在这里安身?”
王师傅笑了笑,知道这个从城里来的小子好奇,当下说道:“你听。”
几个年轻人赶紧竖起耳朵,除了水声,哪里能听到任何声音,郁郁中只好看着王师傅。
“这谷中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看不到任何走兽,你们不觉得死气很重吗?蛇之所以选择在此安身,原因在于它们喜欢阴湿的环境。”王师傅皱眉,从他的脸色,唐晨感到了这个老人心中的压力。说罢,他又在谷口四处搜寻了一番,站定后,指着地上招呼王杰走近观看。
“这里怎么了?王爷爷。”王杰不解地问,只见地上的草丛被压得甚为平整滑溜,一些枝叶,已经发黄枯落。
“你闻闻。”王师傅摘下一片枯叶递给他,笑道。
“好臭,好臭啊!”王杰刚把叶子放到鼻前,便远远扔了出去。
“这便是蛇的味道。蛇留下的体味奇腥无比,且有刺鼻的臭味。这里是一处蛇道,从地上的枯叶看出,还有一些奇毒无比的家伙路过。”王师傅细细给大家解释着他的发现。
“连草木都被毒死,竟然真有这事。”舒雪惊叹了一声,脑海中忍不住想起了柳宗元的《捕蛇者说》中说过的话: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想不到古人之言,今日在此亲见。
一阵微风吹来,唐晨的鼻孔内,仿佛也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父亲曾经对他说过,世上最臭的两种东西,无非是死人和死蛇腐烂的味道。
王师傅不再说话,开始寻找合适的地点就地撮土为坛,点上香烛后,又烧了数把纸钱,口中不住地念着一些大家听不懂的奇怪咒语。这一次,他的“哇吧唧”又有所不同,至少唐晨可以断定,他自始至终没有念过玛梯神歌。
祭拜完毕后,王师傅打开竹篓,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金头和银头,两只光溜溜的怪异小蛇俨然和他认识,亲昵地在他手上萦绕缠动,显得颇是温驯,看得王杰的眼睛都瞪大了。
找到蛇道后,王师傅又低头和两条小蛇私语了一番,方才将小蛇置于蛇道内,着地后,金头、银头一开始还显得有些怕生,只是昂着头吐着信子迟迟不肯前行,见状,王师傅摸了摸两只小蛇的头,又呢喃细语了几句,金头、银头方才哧溜一声沿着蛇道钻进了谷中。
“两个小家伙有点胆怯啊!”王师傅长叹了一声,“能让它们害怕,表明蛇垄内肯定有蛇王在,我们得等金头、银头回来。”
“蛇王,是不是个头最大的蛇,像您老说过的,在这个山上看到那个山上有个蛇头,蛇尾巴却在山的另一边。”王杰惊恐地问,心中思谋着如果这山谷内有如此大的巨蛇,那进去岂不是找死。
王师傅摇了摇头,否定了王杰的看法:“并不是说个头大就能当上蛇王。更何况这样的山谷,是藏不下巨蛇的。只有奇异的蛇,才能当上蛇王。”
“那什么叫奇异的蛇呢?”唐晨问道。
“比如,全身剧毒无比的白蛇,这是异种蛇。”王师傅脸色沉重,继续说,“如果猜得不错,这谷中,或许真有这么一条怪物存在,因为所过之处能让草木枯萎的,只有这种身体透毒的白蛇能做到。”
“白蛇娘子的后代。”王杰偷笑道。
“王爷爷,据说蛇吞象就要找这种身体泛毒的蛇,是吧?”唐晨仿佛想到了什么,趁着眼下有机会赶紧发问。
“正是。蛇吞象乃是极为罕见的事情。民间流传着说法,只要看到蛇吞象,就能发大财,其实不尽然。蛇吞象,指的是大蛇年老后,因为体内有很多寄生虫存在,为了活命,只好请这种体型小的蛇救治。小蛇进入大蛇腹内,用身体的毒将寄生虫杀死,然后大蛇再将它吐出来。为了救活小蛇,大蛇定会寻找可以让小蛇起死回生的草药。”王师傅详细解释道。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见到蛇吞象后,还要跟踪大蛇找草药,然后记下草药的样子,那就发了。”唐晨领会了其中的奥秘,脸上显得格外高兴。
“这么说来,蛇垄的蛇王,会是一条小家伙了。”王杰试探着问。
“说不定,到底有多大,只有看到才能知道。”王师傅笑了笑。
众人边说边等着金头、银头回来,王师傅则有意无意地盯着蛇垄内的情况,谷中依然是那么的平静,这让他心中安定了不少,毕竟金头、银头跟了他那么多年。对于蛇这种东西,他是最为了解的,尤其是有蛇王的蛇群。
突然,谷口传来的“窸窣”声引起了王师傅的注意,见状,赶紧让众人安静下来。
放眼望去,只见谷口处的枯草丛正在快速地往两边伏倒,王师傅暗叫不妙,当下冲了过去,正好碰到从谷中疾窜而出的金头、银头,两条小蛇认出了主人,慌忙钻入了王师傅的裤腿中。
“孽畜,休得猖狂。”王师傅怒道,伸手从背袋内掏出一把粉末,愤怒中正准备扬手洒出,响动的草丛突然安静下来,猛见一条粗若手腕的大蛇扬头而起,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细小黑眼,吐着蛇信子打量着他。
“你回去吧,我不想伤你。”王师傅把手中的粉末放入背袋,俯身将金头、银头小心地从裤管中拿出,指着大蛇说:“它们俩并无恶意,你也没必要赶尽杀绝。”
大蛇听罢,哧溜一声缩入草丛而去。众人上前询问情况,王师傅解释道:“金头、银头进去探视情况被它们察觉。刚才的那条菜花王是来追杀它俩的,这种王蛇是蛇类中的霸者,无毒,但速度和力道惊人,喜欢吃小蛇。”
看着两只蜷缩在他手中的小蛇,王杰暗想两个小家伙八成是被吓坏了,不过,能捡回小命,已是万幸。
“当个卧底不容易啊!”王杰爱怜地轻声叹道。
“你说什么?”唐晨好奇地问。
“没,没什么。”王杰吱吱唔唔应道。
“怎么样?老王。蛇垄可以进去吗?”毛胡子按捺不住心中的迫切,他恨不得今天就把李主隆藏在谷中的东西取出来。
王师傅没有答话,只见他轻轻用手抚摸着金头和银头,小蛇恢复了镇定后,抬起头面向他不住吐动蛇信,如此过了几分钟后,两只小蛇再次蜷卷成了一团。
“事情不妙啊!”王师傅摇了摇头,将小蛇放回竹篓,“金头说,里面有蛇王,果然是白蛇。大家供奉着它,受它管辖。银头说,蛇王早年被人伤过,差点送命,它不允许任何人进谷,总之,一言难尽。大致意思是说很多年前,谷中同样出现了一条白蛇。那条白蛇是被人放进去的,目的是为了打败蛇王,指挥群蛇。”
“这个,太离谱了。”王杰道,看来,老王是通过小蛇吐动蛇信获知了这些信息。
“后来呢?”唐晨颇感兴趣地问。
“谷中蛇群大乱,有人趁势用了锁蛇结,后来就不知道了。反正,以那条被人放进去的白蛇死掉而告终。”王师傅面色凝重,谷中的蛇群排斥人类,现在要想进谷是很难的事情。除非也像当初那人一样,把蛇王干掉。
“我想,进去的人肯定是李主隆!至于这个高人的结果,估计也是和龅牙刘一样。”唐晨摇了摇头,暗想这李主隆真是极尽阴毒之能事。而且,对湘西真的是了如指掌。
“这么说,我们是无法进入蛇垄了?”唐老虎终于说出了心中的忧虑。
“能,但要等时间。”王师傅的话让大家看到了希望,“要想尽快进去,除非杀死蛇王,但这是违背自然之道的事情,会出什么后果谁也不能料定,更何况,我也没有个能力杀死蛇王。只有等到入冬之后,蛇的行动能力降低,才能锁住。”
众人再次陷入了失望之中,毕竟,眼下离入冬还有很久的时间,可是,既然王师傅这么说,大家也只能无奈地等待。
“先回去吧!看看还能否从其他方面获得一点信息。”唐老虎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