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爷?老鸨脸上的神色微变,这位黄老爷也是与面前的黄公子一般的神秘人物,虽然芙蓉阁不知其身份,但是介绍他们入会的都是朝中的大人物。
今日“黄公子”表露身份,把安国公世子都吓怂了,那这位同宗的黄老爷,会不会也是什么大人物?老鸨可不敢得罪,只能眼巴巴的瞧着七皇子,等他再拿出一块玉佩什么的吓退对方。
刚才面对安国公世子是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现今神色却突然谨慎起来,他并没有着急动作,反而是小声吩咐身边侍卫道:“你先去看看。”
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回来,神色间带着一丝狼狈,苦笑道:“正是那位爷……”
七皇子苦笑,今晚真是变故连连。因为安国公世子的出现,他装了一回逼顺便在叶行远面前表露了身份,但转眼又碰上了这人,这还不得夹紧了尾巴装孙子?
叶行远看他面色有异,也是一愣,七皇子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又遇到克星了?这轩辕世界之中,能让堂堂一位皇子这般紧张的……莫不是那位爷?
除了七皇子的长兄太子,也就只有皇帝老儿了。太子一向软弱,谨言慎行,如今又正被苛责之际,明哲保身还来不及,怎么会这么高调的来芙蓉阁?
如此想来,唯一可能的答案就是那位风流而荒唐的隆平帝了。叶行远苦笑,没想到面圣没几天,居然又有机会在这种地方遇上皇帝。
七皇子想了半天,面色尴尬道:“唐兄,叶贤弟,来人身份非同凡响。今日本想与两位共谋一醉,不料又有此变故,在下只能先行告退,日后再图相聚。”
今日本想拉拢叶行远,但装逼不成,面子上有些架不住,只能落荒而逃。
叶行远暗自好笑,心中也是求之不得,正好不知道该怎么推辞这位皇子的好意,现在他自己得离开,至少让叶行远有了缓冲的余地。
便笑道:“兴起而来,兴尽而归,吾等在此早已兴尽,本该告辞。皇子有事,不妨先行一步,我们这也便走了。”
如果来人真是皇帝,七皇子是绝对不敢照面的,他要先走一步也是理所应当,叶行远的话是帮他下台阶。
七皇子大是感激,匆匆而起,正要离去。忽听外面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你们又诓我,锦织姑娘明明就在楼上,我便不请自来,姑娘不会见怪吧?”
这声音果然是隆平帝!叶行远和唐师偃都是面过圣的人,亲耳听过隆平帝讲话,时间不长,印象深刻,这可万万不会听错。
七皇子当即就僵在哪里,脸色涨得赤红,一时间进退两难。
这是走还是不走呢?走肯定劈面遇上老爷子,这叫他怎么解释?可要是不走,等隆平帝进来,还能跑得了他?
真是帅不过三秒!叶行远心中暗自好笑,刚刚七皇子谈笑风生,这会儿却面色难看。事不关己,叶行远乐得在一旁看好戏。
唐师偃却有些着急,凑到叶行远身边道:“贤弟,是我拖累你了,若是皇上进来,看到我们与七皇子在一处,这……这可如何是好?”
我靠!没想到这一点!叶行远光顾着取笑七皇子,没想到这个重大影响。这要是在青楼迎面撞上,叶行远作为风流才子本也无妨,但与七皇子同行,未免就会让皇帝心里起嘀咕。
就算以隆平帝的性子不介意,但难免也会有先入为主的印象。
看来还是得自己想办法才行,趁着皇帝还在门外,叶行远当机立断站起身来,笑道:“七皇子,不知道你有没有玩过斗兽棋?”
七皇子愕然,不知道这时候叶行远突然提及什么游戏是何意思,他现在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回答,便苦笑道:“这个不曾听说,我现在要想办法离去,棋戏之事,以后再说。”
他目光在小楼两边的窗户上逡巡,看来已经在考虑跳楼逃生的可行性。
叶行远淡然一笑道:“猫可以吃老鼠,老虎可以吃猫,大象吃老虎,但是老鼠却可以吃大象。安国公世子我等惹不起,却不得不在皇子面前退避三舍。
如今门外那位,七皇子不可见面,但我等却未必不能解决啊。”
他们怕安国公世子,安国公世子怕七皇子,七皇子怕皇帝,但微服私访的皇帝,遇到熟人会不会也尴尬呢?
七皇子一怔,拍案叫绝,唐师偃尚未会过意来,就见叶行远昂首下楼,恭敬拜见,“前日方才瞻仰黄老爷之面,不想今日竟然又在此巧遇,真乃学生三生有幸。”
隆平帝本来兴致勃勃来见美人,没想到美人楼上却下来一个少年。仔细一看又是认得的,正是前几日进献祥瑞,自己刚刚亲封的恩骑尉叶行远,不免一阵尴尬。干笑道:“你怎的在此?”
叶行远早有腹案,不慌不忙答道:“学生本在京中闭门不出,苦读诗书,准备来年的会试。恰巧京中几个好友约起读书人雅集,言道此芙蓉阁中出了一位锦织姑娘色艺双绝,要为此女行一个诗会。
我今日无事,便先来一步,其余诸位京中前辈还尚未抵达。不想竟遇上黄老爷,不若我等暂行退避?”
隆平帝苦笑,这自己还来得真不巧,居然遇上了读书人集会,这叫他这个皇帝怎么能待得下去?就算他能厚脸皮将这些读书人撵走独会美人,但难道不怕这些人悠悠之口?
读书人要是写诗讽刺起来,那名声可不好听。一想到此节,隆平帝顿时意兴阑珊,摇头道:“既然有此雅集,我怎能打扰?你便留在此处,我先走一步了,我来之事,不可与他人言说。”
他也毫不犹豫掉头就走,生怕还有人过来认出了他,叶行远笑笑,正要上楼。隆平帝忽然又回头问道:“你已见了锦织姑娘,可有诗作?我记得你诗名不错,不妨做两句来一听?”
叶行远道:“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虽有句而无篇,只恐有污老先生之耳。”
隆平帝摇头道:“不妨,你先念来听听。”
他怕叶行远是在忽悠他,顺便也考校一下叶行远的本事。但论作诗,叶行远就算没有准备也能信手拈来,何况下楼之前,已有腹稿。
当下便漫不经心吟道:“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这一段纯谈音律,却能够如同画面一样将音乐说得清楚明白,隆平帝刚才未曾听到锦织之乐,却有感同身受,不由击节赞叹,“叶行远果然名不虚传,这寥寥几句,等于我听了锦织一曲,那又何必再听?”
他大笑道:“不虚此行,兴尽而返,今日这芙蓉阁,便让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就不凑热闹了!”
一方面是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另一方面也确实是赞赏叶行远的诗句高妙,隆平帝一笑退去。
绣楼之上,老鸨已经目瞪口呆,七皇子都忌惮的人物,同样也自称姓“黄”,这个年纪这个作派。老鸨大抵也已经猜出了几分,本以为今日要惹出大事,没想到叶行远下去三言两语就请走了这位老爷子。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老鸨佩服得五体投地,怪不得芙蓉阁的摇钱树锦织姑娘还整日念叨这位叶公子,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见叶行远上来,老鸨忙笑道:“叶公子之诗真是动人心魄,不妨在多坐一阵,请锦织为你这新诗谱曲如何?”
叶行远虽然半阙诗退了皇帝,但也不想多待,免得夜长梦多,便微笑拒绝道:“刚才便已说过,今夜兴致已尽,得闻锦织姑娘妙音,心愿已足。这便告辞,改日再来拜访。”
七皇子刚才心情大起大落,这时候也没有心情留客,便顺应道:“既然如此,我们改日再聚,今日无端事故,改日我再好好相请叶贤弟你赔罪。”
叶行远不置可否,他心里是基本决定少与皇子来往,只是表面上不好太强硬罢了。
锦织在帘后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道:“我观公子刚才几句诗意,似是长篇古风歌行,这几句铺陈未尽,不知可有全稿?”
这位姑娘也算有才,叶行远点点头,“此诗确然是歌行体长诗,刚才心念一动而成,尚未完篇。”
锦织叹息道:“如此奇诗,寻常人得一句便可享一世诗名。叶公子随随便便就吟出来这许多,真乃天纵之才,不知公子可否将此诗完结之后,赠予小女子一观?”
现在是求取功名大道的关键时刻,诗词终究只是小道,叶行远也就是偶然在酒席上漏出来几句罢了,并没有用心去做。当下便含含糊糊答道:“若是有暇将此诗完成,自当奉与锦织姑娘面前,请姑娘谱曲吟唱,必有锦上添花之妙。”
锦织大喜,“那便说定了,过几日,我就命人去公子府上取诗。公子可万万不要让我失望。”
她语气之中颇多羞涩之意,竟然似是芳心萌动,唐师偃挤眉弄眼,羡慕叶行远的艳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