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正逢太后整寿,按惯例是会开恩科,但叶行远在府学的时候,一直都没得到正式消息,也没去太在意。不想丁如意消息灵通,今日上门来威胁自己的时候,居然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
叶行远正处于读书进步、学习考试热情高涨的时候,听到这样消息当然是大喜过望,丁如意的威胁反倒被喜讯给冲淡了。
看叶行远自信满满目无余子的模样,丁如意又很不痛快了。
她今日前来,主要是前几日夜间动用武力未遂,现在暂时不方便继续动用武力,所以用其他路数威胁叶行远交出转轮珠,而不是替叶行远报喜讯来的!
想至此,丁如意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明白?你真以为是喜讯?若我动动手脚,你就过不了关!”
叶行远闻言抬起头,只瞧着丁如意冷笑连连,叫她捉摸不透。而后叶行远突然反问道:“你想取转轮珠,到底是为了龙宫,还是为了你自己?”
这话让丁如意愣了愣,蹙起眉头沉声反问道:“为龙宫又如何?为自己又如何?”
叶行远不答话,连连摇头念叨:“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这段时间,叶行远与丁花魁丁如意接触甚多,对她的举动早就感到很奇怪了。一个南蛮女子跑到汉江府争夺花魁,奇怪不奇怪?
这个南蛮女子居然还是中原腹地汉江龙宫的血脉,奇怪不奇怪?既然是龙王外孙女,先前却蒙着脸来抢属于龙宫的转轮珠,奇怪不奇怪?
叶行远啪的合起了扇子,很不礼貌的指着丁如意道:“你索要转轮珠,只怕另有异心吧。你若真心为了龙宫办事,我已经愿意承诺一力承担,你又何苦喊打喊杀?
我说了愿意等价赔偿,你却只咬死转轮珠不放,再加上先前你蒙面抢夺的行为,只能让我猜测,你本人只想取走转轮珠占为己有,龙宫只是你打出的幌子。”
明珠台上事起仓促,变故极多,叶行远不及细想。这几日静下心来细细揣摩,事件中的关键人物丁如意颇有古怪之处。把事情串联起来之后,叶行远就对真相有了一个大概的揣测。
丁如意面色如常,心中却不平静,叶行远的分析是对的。这都怪自己露了形迹,若是影响到南越国的大计,可就悔之莫及。不过嘴上故意不屑道:“胡言乱语!谁理你这些臆想?”
叶行远哂笑道:“你我心里有数,也不必把话讲得太明。你从南越国来到中原有什么盘算,你和龙宫之间到底关系如何,你是怎么哄骗龙王的,这些都与我无关。
你若以龙宫使者的身份而来,我确实有错在先,还请你转告龙王,我会尽力赔偿,大不了偿命就是;如果你是以南蛮女子的身份前来逼迫,那就没有待客的必要了,这便请吧!”
该承担的责任就该承担,叶行远不是不肯认错的人,竭尽全力赔偿也是应该的。可是有私心的人想从中搅风搅雨,叶行远也不是怕事的糊涂蛋,这便要逐客了。
更别说叶行远又想起了前几日夜间,被夜叉追着砍的场景,那种屈辱感涌上心头,对丁如意实在提不起好气。
丁如意没料到叶行远态度居然如此强硬,几句对答,自己竟然完全落了下风。跟读书人比嘴炮,果然是自取其辱,她咬牙道:“你当真不怕过不了府试?”
叶行远向天拱一拱手,淡然道:“科举之道,首在意诚,感悟天机大道;次在学问,解圣人之意;三是灵力,可以牵引天机为己所用。正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灵力天机化为一体,你又有什么本事可以阻我仕途?”
做人做事还是要走堂堂正正大道,经历前两晚的惊险,叶行远也算是悟透了。如今自己有灵力有文章,何必东拉西扯不务正业,就该心无旁骛的一心科举,若早日进阶成为士林精英,又有谁能轻易动得了他?
丁如意冷笑道:“灵力?天机?你以为天底下的事就这么公平?汉江才子唐师偃可是个最好的例证,以他之才尚且不能再进一步,你就这么有把握?”
这话还是威胁,叶行远当然知道科举情弊,不可能单纯的相信这世界上有完全的公平可言。他自己在县试之时,还不是受了一次压制?
但这世界的科举有一点总是好的,就是天机最大。只要你能以微言大义牵引天机,无论什么人都不可能阻挡你上升的趋势。否则就是螳臂当车,只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若是一般的读书人,或许会害怕丁如意的威胁,但叶行远岂是一般的读书人?
他穿越而来满腹锦绣文章,宇宙锋藏于识海,转轮珠吞入肚中,堪称是潜力雄厚,只是碍于品阶限制,暂时缺乏主动性的神通而已。
在这种情况之下,若他还要对丁如意摧眉折腰,未免就太没有风骨了。更何况面对的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异族女子,提出的要求还根本不可能做到。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故而叶行远面对威胁,仍然心境通达,不肯弱了气势。“你一个蛮族女子纵有龙宫的关系,又能奈我何?
顶多是勾结府衙,在考试中弄鬼,或是扰乱我心思,或是蒙蔽我天机,或是诬陷我舞弊,能有什么新鲜的手段?你不妨一一使出来,且看我到底怕是不怕?”
科举陷害,来来去去不过是那几手,叶行远多读史书,一向都是看得津津有味,说起来本世界虽有神通,但手段还远不如前一世历史上那么丰富多样。当然,或许是因为天机限制,而且反作弊的神通也厉害,所以很多偏门奇异的法子根本就没法用。
丁如意愕然,叶行远怎么像是专业陷害人的,或者是被人陷害得多了久病成医?他说的那些与自己心里所想相似,现在就被一口道破,倒显得手段太低级不够分量。
“不撞南墙心不死!但愿你可不要后悔!”话说到这会儿已经僵了,丁如意只能恨恨拂袖而去。只等着十一月恩科之上让这叶行远吃个大亏,他才能知道天高地厚!
叶行远目送丁如意离去后,继续读书。府试除墨义、时文之外,多了一道试帖诗,这对于在汉江府已经号称“诗魔”的叶行远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至于时文,他的能耐虽然还未曾展露人前,但也不怕。
唯一需要复习的,反而是最简单最小儿科的墨义,本世界的文圣经典与前世所读略有出入,他一直都用心背诵,免得有所疏漏。
数日之后城中传言,府试恩科的日期定了下来,果然是十一月。丁如意的消息准确,也更加证明了她所拥有的能量,这在叶行远意料之中,因此也不着急。
府学中的童生们原本想着明年开春的府试还早,天气渐寒,都准备收拾书包回去过年。没想到加试恩科,不得不紧张起来,学堂中又多了几分读书的气氛。
秀才们却要轻松不少,省试因为路途遥远,临时定下恩科难以保证公平,改为与明年省试“恩正并科”,增多录取名额,倒是让不少人也欢欣鼓舞。
张公子却不在此列,他一门心思都在对付叶行远身上,连自己的举业都不太在乎了。自花魁大会那夜张公子受辱而还,连着几天都没有去府学,因为实在太丢脸了,他去府学总感觉有人指指点点嘲笑自己。
后来又听说叶行远也没有在府学出现,仿佛是与龙宫交恶,连龙宫使者都来过府学找人,张公子连忙派人四处打听。最后又打了一顿陆伟之后,得知了事情大概,不由得欣喜若狂。
这日张公子便来到画舫拜访丁如意,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身为府尹公子已经弄明白,花魁丁如意的背后是龙宫!
如果丁如意与他同仇敌忾,大可一起合作,有了龙宫势力支持,收拾叶行远岂不更为简单?
丁如意听说张公子来访,便请进来奉茶,本人仍然隐身于珠帘之后。
花魁大会之后,曾有不少人愿出天价梳拢丁如意,但都被拒绝。她甚至还深居简出,全不似花魁作派,连面目都少露于人前,被汉江府人评价为百年来脾气最古怪的花魁。
张公子也不生气,寒暄已毕,便迫不及待的说明了来意,“这叶行远着实可恨,听说还与丁姑娘交恶。你我大可联手整治叶行远,出了这口心中恶气。”
丁如意淡淡的“哦”了一声,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透过珠帘问道:“那么张公子又有什么主意?”
张公子仿佛受到了鼓励,洋洋自得道:“负责府试的几位吏员,在下都是认得,只要他们在叶行远考篮里面做些手脚,算他叶行远舞弊,再拿下重重责打,逼他画押认罪,这可就是铁案,管叫他一辈子不得翻身!”
丁如意随即端茶送客,“此等之事君子所不为,张公子说出来就是污了妾身耳朵,妾身全当没听到……”
张公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人送出了画舫,他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什么错,莫不成这花魁还是个正人君子?
张公子走后,丁如意掀开珠帘,离开客厅转去书房。这里等着一位她必须要仔细招待的贵客,与肤浅的张公子相比较不可同日而语。
书房中一个青衫长袍的中年人端坐书桌之前,拿着一本旧书在看,两鬓微霜,眉眼之间颇具威严,纵然只是便服,却掩盖不住浓厚的官威。
丁如意躬身行礼,“让张大人久候,妾身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