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棍子与剑,棋与人生

王起本就是一根势利的棍子。

尤其她看上去还是一根结着“鬼脸”伤疤的梨花木棍,所以她的一言一语中,皆是话糙理不糙的现实。

她本不该这么去说家长和学生。

也不该去当着他人的面,去一棍一棍打在棋呆子这把剑的软肋上。

她当然知道,她的话听起来既现实又幼稚。

但她必须得说醒这个有时跟不上时代的女人。

她望着棋呆子沉默的样子,脸上又是惋惜,又是深深地嫉妒。

毕竟啊,她只是一根裹着黄梨花木屑的梨木棍。

远不及对面那根由精钢打造的紫薇软剑,更不及棋呆子有着一望无际的未来啊。

她转着头,又意外地和欲言又止的杨铮四目相对着。

她脑海里忽然想,

杨铮又是什么样的兵器呢?

……

棋呆子落寞了很久,她知道王起的话是对的。

但在她心中,却一直有个声音再说。

象棋,是历史的传承,是无数棋手精神的载体。

而不是像王起口中那般,只是家长准备给孩子往上爬的工具。

那个声音还说,若是不懂象棋这两个字的意义,那么就算成为职业棋手,他的路也绝不会长久。

但那个声音却没说,现在谁又会在意那所谓的天长地久呢?

……

杨铮做完了表格,来到了路口。

王起上完了课,也走到了路口。

“你认为我说的是对的吗?”王起望着街道对面的红绿灯,喃喃的问着杨铮。

但当她说完这句话后,她又觉得有些好笑。

毕竟,旁边与自己一般年纪的人,前几天还问着自己《梅花谱》为什么叫做《梅花谱》这种有些白痴的问题。

他也看上去,棋力不高,像个象棋新手。

对与错好像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没有太多含金量。

不过,就这样的象棋新手,她还是想从他口里寻找出一份答案。

至于原因,大概也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就觉得这个男人,像是一把兵器的胚胎。

一把孕育了二十九年不知成色,不知未来的兵器胚胎。

虽然她也知道,一把孕育了二十九年还未成型的兵器胚胎,大概率未来会是一把失败的兵器。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

哪怕,像她这般现实的人,其实也会偷偷在心底做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梦。

那些小小的梦啊,大多都是期盼着这个一层不变有些现实的世界,会出现着让她眼前一亮有趣的风景啊!

……

“你觉得对便是对。”

“你若觉得错就是错。”

杨铮望着街对面的绿灯亮起,他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他的眼睛,却看向身旁。

她也不自觉地顺着杨铮目光望去。

她看到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那辆破旧的自行车上,有着一对父与女。

那个女孩啊,举着手中的象棋棋子,对着前方父亲笑着说些什么。

而前方的男人也是笑着听着。

那个男人啊,明显就是干着苦力活的。

不然他怎么会穿着黑漆漆还有着洗不净污渍的羽绒服?

不过,这个男人,却很爱干净。

你看,他不仅是让他的女儿穿的干干净净。

那男人的胸口往下的羽绒服,也是擦得干干净净的。

绿灯下的父与女,伴随着那辆吱吱作响的自行车,他们两个人露出了就算知晓人间疾苦后,还仍然开心的笑容,他们两人也默默地,喧闹着伴随着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前进着。

女孩抱紧了父亲的腰。

就像一只找到大树的百灵鸟一样,歌唱着什么。

那小小的被她视为珍宝的棋子,也被她顺势放在父亲胸口的羽绒服口袋里。

……

“是我错了吗?”王起回过神来,发现着绿灯变成了红灯,也发现着自己还在原地,更发现了眼前再也找不到杨铮的影子,她不由地苦笑起来质问着自己。

她好像在那对父与女的影子里,想起了在她成为职业棋手之时,他曾对着那会对自己抱有期望的师父,承诺过什么。

她好像也想起了,两年前,她也像棋呆子一样,尊重着象棋,也尊重着对手。

那到底,是什么让她在这些年变成了一根势利的棍子呢?

她想了很久,直到一个个红灯过去,她才无奈的看着绿灯,小步小步往远方走去。

……

杨铮没有着急回家,他还要去便利店,还要去买花。

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自上班以后,为数不多能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

他走进了便利店,发现那个记忆里只站在柜台后方的麻子脸售货员,居然破天荒地走出了柜台。

他望着他,他也望着他。

他们两居然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他也自然没有逃脱,被麻子脸的售货员,推销着在他眼里有趣商品的轮回。

他也自然又一次,在麻子脸的劝说下,买下了一包杨梅。

不过,他认为今天,他还是不输不赢。

因为,他记得欢欢喜欢吃杨梅。

于是,他拿着这包杨梅,走出了便利店,归心似箭的往家的方向奔去。

而在他后方的麻子脸售货员,望着杨铮的背影,无奈地点了点头,又满意地摇了摇头。

他也鼓足勇气地拿出了手机,给那个一直喜欢却一直不敢去表白的女孩,发着晚上一起吃饭的邀请信息。

虽然他明白,自己有着极大的概率被拒绝。

但他却毫不犹豫的点击了发送。

因为他知道。若是不发这条信息,那今天的胜负,就是他输了。

这十年来,他和他的对决,可一直都没有分出胜负啊!

果不多时,女孩回了信息。

虽然女孩的信息,满是客套的拒绝,但他还是笑的很是开心。

欢迎光临,机械的合成音又一次响起。

不过冰冷的合成音好像多了一丝温度。

那丝温度,正是麻子脸的售货员,扬着嗓子盖过的。

这丝温度,也是他破蛹而出的新生。

……

杨铮翼翼小心地把这袋还未开封的杨梅塞进羽绒服里,也小心翼翼地举着今天的蟹爪兰,往家里跑去。

他想去跟欢欢分享着这包甜甜的杨梅。

也想分享着手里这束,被花店店长誉为是店里最后也是最美的蟹爪兰,的美丽。

当然,花店老板好像也在望着杨铮着急离开的背影时,小声解释着蟹爪兰的花语。

那蟹爪兰的花语,正是鸿运当头,运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