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顾知意猛地睁开眼睛,然后翻了个身。
她晚自习的时候喝了一杯速溶咖啡,现在精神充沛,眼睛锃亮,加上回来的时候被沈俞白气到,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两套黄冈试卷。
明明只是好心提醒他,怎么到头来还被那样说。
那人是真的要自甘堕落到地狱吗?
不可理喻。
无可救药。
顾知意抱住被子翻了个身,摇摇头想要清空大脑,明天早晨还有一节随堂小测,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睡。
五分钟后,她任命的睁开眼。
晚上西瓜吃得多,这会儿又想起夜。
厕所在院子楼梯拐角处,她摸到手机打开手电筒,轻手轻脚下床往外走,推开卧室门那一霎那,月光皎洁,将客厅照得满堂亮,顾知意站在原地愣了下,抬头看了眼月亮才恍惚记起来,吃饭的时候顾青山说了今天是十五,月亮圆。
四方天的院子上空,星河璀璨,月光皎皎。
顾知意从卫生间出来也没有睡意,她拢了拢睡衣爬上平房顶。
她从小就喜欢待在高处看天空,搬来南关又有了这样一块地方,顾青山疼女儿,特意找师傅定做了一个四角坐地支架,套上去蚊帐后又把四周压严,无论她在里面待多久都不怕蚊子咬的。
月光洒在水泥面上,像是白天一般,顾知意爬进蚊帐里,里面的凉席还带着温热,她翻身躺下,点开音乐。
熟悉的曲调响起,她枕着胳膊惬意的随着节奏轻哼。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
月落乌啼月牙落孤井
零零碎碎 点点滴滴
梦里有花梦里青草地
沈俞白手抄在裤兜里绕过一处亮锃锃的水洼,隐约听见断断续续的哼唱声。
他轻轻屏息。
慢慢往前走。
声音越发清晰,他仰起头看去,满月之下,幔帐之中,只有一只脚翘在外面,随着节拍微微晃动,纤细白皙的脚背在月光下格外白嫩,镀了一层月光,更有几分……不可触。
他垂下头,习惯性从兜里掏出烟,摸到烟盒的时候停下。
沈俞白再次抬起头,漫天星星,满月当空。
他慢慢抽出手,靠墙站住。
平房顶上的曲调换了,换了一曲欢快的,平躺着的人干脆举起双腿在空中晃动。
他是疯了。
大晚上不睡觉听人哼曲儿。
哼的是他爱听的也就算了,哼的是他根本听不懂歌词的那种。
鬼使神差的,他今天晚上埋在心里所有的烦躁不愉快在这一瞬间像被人用一个巨大的吸尘器,一点一点从他的胸腔中抽离出去。
他难得放松。
沈俞白坐在门槛上,屈起一条腿,倚着门框静静看着夜空。
耳边是少女轻柔的哼唱。
满堂静谧。
直到一声声凌乱的脚步声闯入他的耳朵里,刹那间所有现实冲入他的脑海中,少年黑眸仅剩的几分温度在聚焦看清黑夜中归来的人时,一点点被清冷取代。
沈堂庆满身酒气踉跄着走过来,见他坐在门槛上嘿嘿笑了两声,抬脚踢了踢他,“坐这里挡老子的道?”
沈俞白没动。
沈堂庆打了个嗝,抬起腿又踢了一脚,“给老子起开!”
沈俞白叹了口气,撑着门槛慢慢站起来,少年身高一米八八,已经足够垂眼瞧他,沈堂庆被那股子冷意冻的激灵一下,有了几分清醒,他伸手指着面前人,声调拔高,“滚开!”
寂静空荡的巷口只听见他的吼叫,刹那间被风带走。
“再敢出声,”沈俞白哑着嗓音微微弓腰与他平时,狭长眼眸里的恨意和暴戾毫不遮掩,“你试试。”
沈堂庆愣住。
下一秒他高高举起手。
这一巴掌还没落下,他的手腕就被捏住,指甲掐入肉里,痛得他嗷嗷叫起来,沈俞白松开他的手,甩开到一旁。
耳边再度安静下来。
他顿了顿,蓦地掀起眼皮看过去。
皎皎月光下,平房顶上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夜色黑暗,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有那双杏眸璀璨,映着月光,像极了灯光下的模样。
课间休息时间,顾知意趴在桌子上焉焉的。
赵萌萌转回来摸摸她的脑袋,“顾知意,你生病了?”
她摇摇头,侧头枕到另一只胳膊上,再度闭上眼睛,脑海里迅速闪过昨天晚上的场景。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沈俞白和他爸爸起冲突了。
两个人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每次看见都剑拔弩张。
这样想着顾知意撑着脑袋扯了扯赵萌萌的衣服,有气无力的喊她,“萌萌,有件事我想问你。”
“来来来,”赵萌萌坐过来学着她的样子趴在桌上,长睫毛忽闪忽闪,“问吧。”
顾知意凑近她,抿了下唇,“沈俞白和他爸爸关系不好?”
赵萌萌撇撇嘴,朝后座空着的位置瞥了眼,压低声音,“什么叫不好,那叫仇人都不过分。”
“你还记得之前我说过他妈妈去世吧。”
“听说是他爸逼死的。”
顾知意猛地做直身子,“真的假的?”
突如其来的反应让赵萌萌有些懵,她也坐直身体,“小意,你今天怪怪的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昨天晚上失眠了,”顾知意软趴趴的重新趴下,无聊的翻着书堆里的卷边,笔尖在课本侧面点黑点,“我现在好困。”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他的事啊?”赵萌萌手伸到另一只胳膊底下指了指后排。
顾知意挑了下眉,没回答。
“对了,去打水吗?”
“好。”
两人起身拿着自己的水杯去教室外的热水机上打水。
今年学校体恤学生打水等候时间长,特意增加了好多接水口,唯一不足就是水流太大,不留神就会被烫到。
顾知意和赵萌萌分开各自排了一队。
前面的两个男同学拿着大水杯接水,水龙头一开,热水直接喷出来,两人笑嘻嘻的往后一跳,伸着胳膊把水杯递过去接水。
热水湍急,不一会儿便接满,水杯被接的满满的。
男生嘻嘻哈哈的拿着水杯拧上瓶盖,然后拎起绳子随意晃动,顾知意站在后面默默后退一步,忽的一滴水落在她的脸上。
顾知意抬手蹭去。
下一刻“砰”的一声。
水杯盖子像一枚导弹从瓶口弹出去,男生慌了下,扬手就要去接瓶盖,杯中的水尽数洒出来,顾知意愣在原地。
忽然一只手揽住她的胳膊往旁边推了下。
顾知意跌倒在地上。
男生热水瓶哐当砸在地上。
里面的水只剩得一小点,其他的尽数撒在顾知意身后人胳膊上。
男生抬头看清那人,顿时吓得脸都白了,唯诺着说不出话,甚至水瓶都不敢捡。
少年清冷面容,脸颊上的刀疤在背阴处更是自带凶气。
他轻啧声。
男生吓得后退好几步,贴着水池边,“对不起俞哥,我不是故意的!”
叮铃——
上课铃声响起。
赵萌萌扶起顾知意,吓得声音都颤抖,“有没有烫着?”
顾知意摇摇头。
她转头看向沈俞白,少年胳膊结痂的地方被开水烫红一大片,甚至有些结痂翻起白边。
语文老师已经抱着卷子走到门口。
“老师,沈俞白烫伤了,我能带他去医务室吗。”顾知意拦住语文老师,急匆匆的说道。
她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住了他的手腕。
可惜手指太短,连他的手腕都没有环过来,葱白指节环在他的手腕上,一黑一白,像是给他带了一个奇怪的白玉镯子。
语文老师愣了下,忍不住看向旁边少年。
他神情淡漠,瞳孔颜色极黑,在听到顾知意的话后表情微微一变。
这点烫伤,她要带他去医务室。
沈俞白抿了下唇。
“去吧。”语文老师推了下眼镜,破有深意的瞪了眼沈俞白。
刚才她要不是看到这小子帮助女同学,压根不会同意他去医务室。
顾知意弯腰鞠躬,然后拉起沈俞白就往医务室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说,“你怎么也不躲开啊?那水那么烫,是想真的留疤呀?”
沈俞白一路被牵着走到医务室。
面前人个子小小的,力气倒是挺大,他手插在裤兜里任凭她抓着自己去医务室。
刚才要不是沈俞白推了她一下,估计开水就要全浇在她的脖子上了。
顾知意倒吸一口气,手紧紧攥着少年。
直到医务室她才送开他的手腕。
倒没有使太大劲,可沈俞白的手腕上一圈发红,顾知意耳尖发热,默默把手背到身后,“老师,他受伤了。”
医务室老师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靠着椅背笑起来,“沈俞白,就你这点伤还用得着人家女同学送你来?”
顾知意脸颊彻底绯红。
她咬着唇小声解释:“老师,他帮我挡的热水。”
“……”医务室老师啧了声,转着转椅挪到身后,拿了一瓶酒精和碘伏,还有棉球纱布,一并放在袋子里递给顾知意,“回去消消毒,别再碰水就行了,这烫的不严重。”
沈俞白是谁,天泰城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怕这点烫伤。
她看着他蹙起眉头,眼眸里毫不掩饰的担忧,问他:“疼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伤口竟有密密麻麻的酥疼蔓延开。
于是,他垂下眸对上她的,声音低沉,“疼。”
作者有话要说:装!装!装!【搬根凳子嗑瓜子】我看你装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