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chel虽然对宗教认识很少,但至少还知道,传统的“圣餐”,绝对没有用肉来做材料这回事。
“太好了!”坐在Rachel身边的刘弟兄,满怀期待地舔舔嘴唇说。刘弟兄就是之前在楼下大门接引Rachel进“心福堂”的那位中年事工。他就跟台上讲道的梁牧师一样,头发梳得很齐整,穿着一件直扣到喉咙的白衬衫。
“你真的幸运呀。一来就能领‘圣餐’。”刘弟兄皱起他那个满是暗疮痕迹的红鼻子,笑着对Rachel说:“是神的眷顾。”Rachel看看旁边打开那道门。有四个穿着白袍的工人,把餐车推出来。肉香令礼堂内所有人都精神一振。Rachel的肚子作响。几乎三个月没有嗅过这种香气,她就像巴甫洛夫条件反应实验里那只狗一样,嘴巴里自然溢满了唾液。
工人把一碟碟“圣餐”分给礼堂里的信众。负责派给Rachel那一行的是位身材颇壮的妇人,Rachel接过时,看见妇人一边额头上有个很可怕的伤疤,神情呆滞。
“谢谢你啊,爱群姊妹。”刘弟兄笑着对妇人说。爱群毫无反应地走开。
Rachel捧着碟子,看看上面只有三分一只手掌般大的肉片。看不出是什么肉类。虽然没有任何调味,但光是那阵油香已经令她饥肠辘辘了。
“感谢神的恩典!这‘圣餐’让这新时代坚强活下去,建立地上的完美天国!”梁牧师带领众人祈祷完毕后,信众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快吃呀!”刘弟兄催促Rachel:“吃了‘圣餐’,就是决志加入教会,全身全灵顺服神,接受祂的救赎。”Rachel小小地咬一口,向刘弟兄笑了笑,趁他没看时迅速将肉滑入一个塑胶袋,并收进背囊里。她没有因饥饿忘记此行的目的:要把肉带回家,给有病的妈妈吃。
台上梁牧师同时又拿出一个“圣杯”来——是个很大的金属罐子——倒满了水,自己先呷了一口,再交给信众轮流喝。
Rachel看着梁牧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以前‘心福堂’的牧师不是他啊……是姓陶的。”“心福堂”因为多名人高官信徒,主持牧师的陶英杰也连带很出名,跟明星的合照常在娱乐版出现,因此Rachel有印象。
“……我们不是从前那个伪教会啊。”刘弟兄指一指墙上“光华教会”四个字。“敬拜的也不是他们那个虚假的上帝。是真真正正的神!祂派使者亲自在梁主牧面前显现过,传授他正确的教义,又赐他印着‘神之印记’的‘圣杯’!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神的话语!这里所有人都亲眼见过梁主牧行神迹!”Rachel看见刘弟兄的说话表情,瞬间从温和谦恭变得狂热,不禁有些心寒。
这时“圣杯”传递到Rachel手上。她把鼻子凑近,果然只是无味的清水。但当她仔细看罐子上的“神之印记”时,整个人好像堕进冰水里。
Rachel从前也喜欢打游戏机,马上认出那三个崩缺圆圈的标志“Biohazard”。
“神迹?……是什么神迹?……”Rachel捧着罐子的手在颤抖。
“你自己看看吧。”刘弟兄指着台上。
只见梁牧师捧着一个奉献木箱,箱盖上入钱的开口已经凿成可以将手伸进的大小。
“一切……都按你的旨意。”梁牧师说着就伸手进去,慢慢抽出来一个黄色的乒乓球,高举在众人眼前。信众看见纷纷合十念诵祷文。有的还流下泪来。
“你看!”刘弟兄高声说:“每次决定奉献,他都第一个抽。许多次了,他从来都没有抽到那白色的球。这不是神迹是什么?”“抽到白色的球,又怎样?……”“就是要奉献啊。”刘弟兄温和地微笑看着Rachel。再看看她旁边椅上已经空了的肉碟。
“圣杯”从Rachel双手间跌了下来,溅得一地是水。
礼堂里蓦然一片静默。只有罐子在地板上弹跳的响声。所有眼睛凝视着Rachel。
梁牧师伸出手指。
“异教徒!”
Rachel连想都没想,站起来拔腿转身就跑。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大黑影。是爱群拦在跟前,手里拿着一把切肉的尖刀。
Rachel仅以几公分之差闪过那砍击,狂奔冲出礼堂的大门,跑下回旋的楼梯。后面是无数脚步声和疯狂的诅咒声。
Rachel跑时拔出藏在腰带的水果刀。楼下大堂虽然无人看守,铁闸却给铁链锁着。放在大堂一边的单车,不知被谁砸得扭曲变形。
她奔回二楼的楼梯,只见信徒已经追来。
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容,令她想起传说中那超级病毒。
Rachel几乎是闭着眼胡乱挥舞刀子。血花飞溅。中刀的人却好像不怕痛。
Rachel攀到楼梯旁的窗子,看也不看下面就跳出去,在阴暗的后巷没命奔逃,不再看一眼上面窗前狂叫的“心福堂”信徒。
以前在运动会,Rachel也从没有跑得这么快又这么久。直到电器道的天桥底下,她才疲累地坐在桥墩旁。
休息时她才省起手里还拿着背囊。她那发抖的手拿出那装肉的胶袋。
Rachel以为自己一定会呕吐。但是没有——人在非常时期的适应力远超自己估计。
她看着那块肉,曾经想过抛掉。考虑了好一会儿,最后却决定把它塞回背囊里;她站起来,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她一边走,一边在喃喃练习台词:
“妈……我找来了一块……猪柳……快吃,吃了病就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