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而过。
孔志军和李晓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离开了北京,乘火车走了。
——那天,爱美上课去了,早上,她还为父亲做了小米粥,未见任何征兆。
——那天,宋时鱼接到程米西邀请,到一家私人菜馆吃中饭。
几个月未见,米西显得很成熟了,但神情间有些忧郁。
“米西,与申处长相处得怎么样?”宋时鱼关心地问。
“你猜呢?宋老师?”米西强笑了一下。
“猜不出来。”宋时鱼微笑道,“成了?”
“有点。”米西叹了口气。
“成了是好事呀,叹什么气?”宋时鱼微感诧异,“看样子你似乎并不高兴。”
米西的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终于将情况如实向宋时鱼讲了。
申峥嵘与米西确定恋爱关系后,表现得更为小心翼翼。他是聪明人,那晚因为一时冲动,在爱佳屋里说了那些伤人的话,深感后悔。其实在他的内心里,如果爱佳真的嫁给他,他也不会在外头乱搞。但,这会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结。
米西是做心理咨询的,她能一眼看透申峥嵘。当日渐深入的交往让他们不得不谈婚论嫁的时候,申峥嵘终于坦白了他与爱佳的事情。米西知道,他与爱佳根本没有恋爱过,只是走了一些程序而已。米西与爱佳不同,她漂得累了,想寻找一个安稳的栖息之地。再加上她善解人意,顺从申峥嵘,所以他们的情感发展没有什么波折。
但申妈妈是个认死理的人。当她从儿子含糊其辞的交待中大概了解了爱佳的情况后,也恨恨地骂了几句。但随后她得知儿子与米西好,又从情感上无法接受了。申妈妈是个老于世故的人,米西能一眼看穿儿子,她也能一眼看穿米西。她认定米西有所图。拿她的话说,就是爱佳的心灵纯洁,米西的身子干净。在这个问题上,儿子倾向于米西,她倾向于爱佳。
申峥嵘从来不敢违抗母亲的命令,但这次他选择了冷战。不明里反抗老妈,可是暗地里却以沉默对待。越是这样,申妈妈越是认为米西在中间挑拨他们母子的关系。申妈妈认为,如果儿子一旦落入米西的手中,她的家庭权威地位将受到严峻挑战。
米西现在倍受煎熬。虽然,她是心理专业的研究生,但平生第一次遇到棘手问题,还是无法解决,只好求助宋时鱼。
“关键是,你爱不爱他?”宋时鱼并没有什么好建议。这种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观念。
“说实话,有点,但并没有到非他不嫁的地步。”米西坦承,“我累了,想有个家。北京的生存成本太高了。说句很俗的话,如果我找你宋老师,同你结婚,就一定能幸福吗?”
这句话把宋时鱼问住了。是的,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一个漂泊者的诉求。
“我可不想在将来,我的孩子无法在北京上学,无法参加北京高考。”米西想得远,“宋老师,我很俗,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不是俗,是实在,是对现实的无奈。”宋时鱼叹了口气,“那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我不甘心。”米西说,“我是很俗,但我也有梦,梦见我的白马王子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我……我害怕嫁给申峥嵘之后,在她妈妈的淫威下生活……”
这真是一个两难的问题。鱼和熊掌,她都想要。
“米西,你不能把所有的好处都占全了。”宋时鱼认真地说,“上天把好处都给你了,那别人怎么活?”
“这些道理我懂。”米西低头说,“不过我仍然不甘心。”
宋时鱼想了想说:“你可以暂时不爱申峥嵘,也可以暂时忍受申妈妈的管制,但有一点,你不必担心。”
“哪一点?”米西眼睛一亮。
“申峥嵘的心。”宋时鱼说,“他的心,虽然有些不平衡,虽然有些功利,但仍然可以算是有良知,仍然懂得体恤人。嫁一个人,其实就是嫁一颗心——你的心里可以没有他,但如果他的心里一定有你,你还犹豫什么?”
米西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她端起茶杯,郑重地敬了她的半个老师。
——那天,爱佳在“新家”收到了一个快件,居然是父亲孔志军叫人送来的。里头是父亲的亲笔信:
爱佳:
我和你晓梅妈妈走了。你告诉爱美和爱淘,生活总是充满变数,但只要我们有一颗坚强的心,又何惧生活的挑战?
对于你最后决定嫁给宋时鱼,我非常赞成。就像他一见到你就喜欢你一样,我其实挺喜欢他。由于你在情感上总是举棋不定和小宋有性格上的缺陷,我故意设置了一些坎。本来还想多设几道,一来我没有精神力了,二来我也不忍心,所以就放行了。
宋时鱼这个人,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他是一个心细的人,懂得疼人的人。他受过挫折,有过失败,但他的眼神里保留了善良和仁爱。他所谓的相人,正是从他自身的经历中总结出来的,而不是教条的古人相学理论。他在相你,我在相他。他相中了你的美丽、善良和聪慧,而我相中了他的节制、忍耐和宽容。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人的相貌千差万别,人的财富、地位、健康也千差万别,但有一点是维系人类生存、发展的根本,那就是爱和宽容。财富、地位和健康,没有长久的,但一颗仁爱的心可以长久。有些死去的人,长眠于地下,但我们每当回忆起他的音容,都会从心里涌起温暖,正是因为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因此我要告诉你,相人最重要的是相心,而不是外表。
如果沙土中藏了金子,那么一条河都会明媚可爱;如果石头里含有美玉,那么整座山都会焕发光彩。人也一样。人有洞悉世态、通晓世故的本事,能够像庖丁的刀一样游走于牛的筋络,那么这个人就是有才能的人;人有奉献精神、仁爱之心,能够牺牲自己成全他人,那么这个人就是有品德的人。具备这两种条件的人,就算他长得相貌平平,其强大的内心力量也会支撑起令人尊敬的人格。所以,相心才是相人的最高境界,是通过研究对象的所作所为来判定的——只有经历过一些事,才能更好地评判一个人的心。希望这一点提示,能引起你的注意和重视。
别不多言,善自珍重吧。
老爸 行前留
爱佳读完,不禁泪水涟涟。在她心中,父亲一直是位英雄。甚至,她的情感摇摆,很大程度上是她心中的男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只是直到现在,她才猛然惊悟。
宋时鱼这个人,她当然能感觉到他的好。但他真正好在哪里,她又说不清楚。直到读完父亲这封并不长的书信,她才将游丝般的思绪拢起来了。
读完信,她没心情去上班,就向李基隆请了假,一个人猫在屋里,静静地思考。
——那天,龙舸第一次以船长的身份回华龙运输集团公司述职。在经过两个航次后,他升了船长。述完职,他有些怯怯地问上司——华龙集团副总裁金民生,上次那个爱佳,成家了吗?
金民生微笑着看着他,说道:你为什么不去她的公司看一看?
龙舸船长打了一辆车,直奔爱佳的公司。当他捧着鲜花走向大堂的前台时,不慎撞着了一个年轻的圆脸女孩。她的文件夹立时散落在地上。
“你……疯了吗?”圆脸女孩出口便骂,“捧着鲜花去救火呀你?”
“对不起。”龙舸向她鞠了一躬,顺势帮她捡起文件夹,递给她。
圆脸女孩的圆眼扫过他的脸,接过文件夹,转身离开。
龙舸转头问前台的服务人员:“请问,你们的孔主任在吗?”
“您是?”前台的女孩好奇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我……是她朋友。”龙舸有些讷讷。
圆脸女孩本来已经迈步,此时听见龙舸说“孔主任”,掉过头来说:“她今天没来,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
“我……没事。”龙舸一脸失望。
“没事你抢钱似的冲进来干什么?”女孩没好气地说,“还要送花?你不知道我们孔主任已经名花有主了吗?”
“我刚从国外回来,并不知道……”龙舸心头一片茫然。
“原来如此。”圆脸女孩看着他的呆相,扑哧一笑,“那你这花,怎么办呢?”
龙舸觉得这个问题比遇上海盗还难对付。他站在大厅里,看着电梯里进进出出的人,傻了一般。
“要不,你先把花给我。”圆脸女孩做了个鬼脸,“等孔主任回来,我转交给她。”
“谢谢,谢谢。”龙舸将花递上,深吸了口气,转身欲走。
“喂,你不想知道你的花交给了谁吗?”圆脸女孩挡在他前面,“还有,我得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呀!对了,你的联系方式呢?”
“对不起。”龙舸在她连珠炮似的追问中回过神来,“我叫龙舸,跑远洋的船员。请问您尊姓大名?”
“我叫秋刀刀。”圆脸女孩灿烂地笑了。
恍然间,龙舸感觉她的笑,像清晨跳上海面的太阳。
——那天,外企主管李晓明终于与一名女警察订婚了。他们决定在7月7日这天结婚。在写完了所有的请柬后,李晓明的脑海里无端地冒出一个名字:孔爱佳。
也许,正是爱佳在那次短暂的见面后,委婉地拒绝了他,让他难忘罢。
想了很久,他还是郑重地在请柬上写下了孔爱佳的名字——也许她并不适合做妻子,但做朋友还是挺好的。
——那天,鲁智道以政法记者的身份参加了城南涉黑组织火并一案的庭审。猪头失忆未能参加,其余的涉案人员都在场。法庭宣判,向龙无端组织人员袭击朱自干营业场所,导致朱自干重伤失忆,判有期徒刑十年,并赔偿朱自干公司人民币七十万元(含损坏货物赔偿和医疗费);墨留成致向龙重伤,系故意伤害,但鉴于墨认罪态度良好,并积极配合警方弄清了案件因由,判有期徒刑七年。
鲁智道侧脸看旁听席上的孔爱淘。爱淘面色平静,仿佛此事与她无关。
鲁智道突然想起,经过前段时间的调查,朱自干的公司已经资不抵债。那么,朱自干失忆,是否另有蹊跷?记者的敏锐使他内心一阵激动。他决定再深挖这个事件。
——当然,那天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发生了故事。爱美在学校平静地教书;许重因为房产在国家政策的调控下,交易量从夏天直入冬季,一些小中介公司纷纷倒闭,他正忙于应付公司的危机;刘隐龙和郝正乾一案越挖越深,本来到了开庭日期,由于新的证据层出不穷,法院决定延期审理。
这个夏天,京城酷热,网络上流传着一首歌《北京热死你》,将《北京欢迎你》的词改了,曲调没变。这是秋刀刀最先下载的,然后从QQ上传给了爱佳,爱佳再传给宋时鱼。
宋时鱼看了后大笑,在QQ上对爱佳说,咱爸回去也有一段时间了,他说不让去看,我看,咱俩还是得去看看。
爱佳说:“可是公司这么忙,我找不出理由啊。”
“有一个理由。”
“什么?”
“婚假啊。”
爱佳的QQ静止了一会儿,然后,她发过去一个“害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