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朱大姐征婚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爱佳在这一个月里差不多脱了一层皮,才算把工作理顺。

果如宋时鱼所料,在招聘的新人中,孙见清、秋刀刀成了她的得力助手,一个主抓办公,一个协调人事,干得风生水起。还有那个陈猛,爱佳在半个月后请示李基隆,委任他为技术研发部总经理助理,负责科研项目。陈猛再不懂事,也知道是爱佳照顾了她,专门请爱佳吃了一顿饭,表示一定好好干。

爱佳将宋时鱼看中他的过程讲了,陈猛感动得称宋为“恩人”。

这一个月,爱佳与宋时鱼只见过一面,平时有空只在QQ上简单交谈几句。孔志军的病情时好时坏,但情绪稳定,就是死活不再去医院治疗了,谁也拿他没办法。爱佳虽忙,还是通过老板李基隆的关系,找了京城四大名医的传人用中药治疗。孔志军感谢女儿这份孝心,然而私下里常常把药倒了。此事被李晓梅发现后,十分生气,说你怎么回事?拿老命开玩笑?孔老头就冷笑,说生死有命,多活几天少活几天,有啥区别?你要是嫌烦,我自个儿离开好了。李晓梅大哭,说跟了你就是你的人,你要到哪里去,我都跟着。孔志军表面耍横,心头十分感动,觉得自己这辈子被五个女人爱过,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就算马上死,也值了!

宋时鱼的生意还是很不错,但也没有井喷式增长。这一天,他刚处理完一个“小三”问题,爱淘就来电话了。

“半仙,今天有空没?”爱淘说,“春天的脚步已叩响了京郊大地,你不出去透口气吗?”

“有什么事?”宋时鱼问。听得出,爱淘的声音是欢快的。

“没事,就是想请你老人家吃个饭。”爱淘说,“不是我哈,是小墨。如果你不反抗,我们马上来接你。”

“孔三小姐想干什么,反抗是没有用的。”宋时鱼哈哈一笑。

宋时鱼下了楼,就见墨留香开了一辆路虎,爱淘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招呼宋时鱼上车。

宋时鱼与他们打过招呼,心头纳闷。这小墨入行才三月,变得也太快了。看这家伙的气色,已隐然有大歌星的范儿。光那一身时髦的皮衣,恐怕就得上万块。

墨留香的车开得挺猛。恰好是中午时分,路上不堵,汽车直向首都机场驶去,尔后去了顺义的渡假庄园瑞麟湾。

宋时鱼心想,这对小情侣哪来这么多钱?但他不好意思明着问。到了庄园,小墨去找车位停车,爱淘迅速掏出一个银行专用信封,塞给宋时鱼:“宋大哥,谢谢了,这是上次借你的钱,没给利息,请收下吧。”

宋时鱼接过:“那你二姐的钱呢?这里头有一部分是你二姐的钱。”

“那是你们俩的事。”爱淘笑道,“半仙,你行啊,居然把二姐这条滑泥鳅给抓住了。”

宋时鱼收了钱。趁着小墨还未从停车场回来,他问:“爱淘,小墨真的发财了吗?”

“还没发财。”爱淘摇摇头,“你是说这路虎?不是小墨的,是朱自干的,记得吧?上次那个在三里屯打架的猪头。他有钱,还参股晴天娱乐公司,目的就是包装和推出小墨。这猪头对小墨可好了,跟亲哥俩似的,有求必应。”

“爱淘啊,我看,有人捧是好事,有人帮忙也不错,但你得提醒小墨小心些。”宋时鱼说,“这猪头讲义气,可也容易惹事生非,你得让小墨跟他算清账,不宜走得太近。”

“知道。”爱淘点点头,“你说这个我明白,但小墨现在需要推力。他们这圈儿里,没有钱,没推手,根本不成。反正等小墨真正功成名就了,再补偿猪头罢。社会本来就是个大染缸,哪有在里头扑腾而不被沾染颜料的?放心吧,宋大哥,我们会小心的。”

宋时鱼想想,也是。有爱淘看着,小墨也不容易失足。爱淘与爱佳不同,天生对世态这一套有洞察力,也有办法应付各种问题。

这时墨留香回来了。“你们说什么呢?”他笑着问宋时鱼。

“没啥,就是提醒你跟爱淘,与猪头交往时小心些。”宋时鱼说,“并不是说这人是坏人,而是他处事与常人不一样,容易惹事。”

“知道了,宋大哥。”墨留香不以为然,“光脚的还怕穿鞋的?别看我上台唱歌,人模狗样的,实际上我自己心头清楚,没有爱淘、宋大哥、李老师,还有朱大哥,我小墨就是狗屎。”

“不能这么说。”宋时鱼说,“有道是,自助者,天助之。兄弟,你是有才华的人,所以大家才愿意锦上添花,帮你一把……”

墨留香最怕有人跟他讲道理,赶紧拉了一把宋时鱼:“宋大哥,外头冷,进去再说吧。今天兄弟备了点烧酒,暖暖身子再扯。”

于是三人进了主楼二楼用餐区,却见“水月”厅门口,站着猪头朱自干。

猪头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握住宋时鱼的手说:“宋总,上次见面没机会多聊,今天兄弟专程请大哥到这儿坐坐。”

宋时鱼心头咯噔一声,心想这是怎么搞的?刚说到猪头,此人就出现了。就算是猪头请客,也得先说一声呀。但既然都到这儿了,且看猪头想干什么。于是他乐呵呵地说:“朱先生相请,是我的荣幸。”

进得包间,见座间只有一位四十出头的妇女,盘子脸,架了一副眼镜,鼻子上有十几粒雀斑,皮肤倒也算白,头发白了几根,一看就是那种特文静的女人。她今天穿了一身昂贵的新衣,衣服上的棱角都在,可是里头的薄毛衣却是旧的。

宋时鱼知道猪头是个痞子出身,料定今天会有三朋四友拼酒,万没想到只带了一个女人来。看神色,猪头与这妇女亲密,但又不暧昧,断然不是情人之类。

猪头恭敬地请宋时鱼上坐了,才介绍那位妇女:“宋总,这是我姐,叫朱敏,虽然是我大伯家的,但从小最疼我。”

宋时鱼礼貌地说了声“您好”,心想这猪头神秘兮兮的,到底有何目的?

正思忖间,猪头说:“宋总,今天请你来,就是想拜托一件事:我姐,离婚了,想找个伴。听爱淘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就想请你帮忙看看,我姐还有没有缘分?”

宋时鱼暗自舒了口气。原来是这个。

接着,猪头向宋时鱼介绍了大姐的情况。朱敏四十一岁,小学语文老师,二十二岁时嫁给了一个外地来的小商贩,帮助他做生意,几乎倾尽所有。后来这商贩逐步发达,转移到南方去了,据说小三好几个。因为朱敏长相平平,又没有孩子,耗了十年,终于离了。猪头亲自带着兄弟追到南方,打断了那老板两根肋骨,但那人说你就杀了我,我都不会回心转意。猪头打电话给大姐问怎么办,大姐哭着求弟弟不要伤害姐夫……

“我姐命苦啊。”猪头说,“结婚将近二十年,与前姐夫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不到两年。宋总,我相信你,你就直说吧,我姐能承受——她到底还有没有缘?”

“缘,每一个人都有。”宋时鱼说,“朱先生,可能爱淘对我的介绍有误,我并不是算命先生,只不过对人的性情有一点了解罢了。”

“宋大哥,你千万别客气。”猪头说,“我知道上次在三里屯的事,你对我印象不好,但我已经改了,而且和墨兄弟成了好朋友。你会看相,我从你支持墨兄弟与爱淘的事,就看出来了。”

这时菜陆续上来了,猪头端起酒杯,敬宋时鱼。

“朱先生,你是真性情,为人仗义,不玩虚的。我本事有限,但你大姐就是我大姐,提点建议还是可以的。”宋时鱼说,“大姐离婚后,没再谈过吗?”

“唉,别提了。”猪头把眉心皱成了深沟,“我大姐这人,你也看见了,是个书呆,见了生人就不自在,话都不会说了。你说,我再仗义,也不可能强迫谁娶我大姐吧?婚姻这种事,得两厢情愿才行。宋哥,你帮我分析分析,我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姐是个简朴的人。”宋时鱼说,“她的身上,继承了中国人内敛、贤惠、顾家等特点。”

“简朴?”爱淘眼珠一转,“你知道大姐身上这件衣服,多少钱吗?五千块!”

“这是你给大姐挑的吧?”宋时鱼说,“大姐如果没穿这衣服,可能还会自在点。你看,大姐穿上这么时髦的衣服,动都不敢动,多难受啊。”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朱敏脸上飞起红云。其实她本不难看,一展颜,居然有些妩媚。

“宋哥说得对。”猪头敬了他一杯,“那请宋哥继续分析,我姐是个什么性格?”

“大姐喜欢静,喜欢与世无争的生活。”宋时鱼说,“求静的人,不喜欢变化,不追求富贵,只希望能在这个世间有一处安静之地,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按朱先生刚才讲的情况,大姐的前夫是个精明的商人,显然不是谁抛弃谁的问题,而是性格上的差异太大。我们往往责怪有些人发达了,就离婚了,指责他是陈世美。其实,根源是性格问题。这个世间没有完美的人,我们也没有权利要求别人怎么做,也没有必要刻意改变自己去适应某一个人。生活就像衣服,穿着舒服才是真舒服,好不好看都在其次。”

朱敏一听,眼睛亮了些。她终于开口了:“谢谢宋总。您的话,让我茅塞顿开。”

猪头好奇地看着大姐。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大姐突然开口说话并对宋时鱼有好感,让他有些惊讶。

“我一直努力地想适应他,可是越适应越令他烦。”朱敏轻叹一声,“当年,他做生意的第一笔钱,都是我给他凑的……唉,不提了,都过去了。”说罢泪水盈盈。

“丫挺的!”猪头骂道,“要不是大姐求我,我废了他!”

“朱先生,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宋时鱼说,“就算你用武力让他屈服了,也没有用,反而会加深大姐的痛苦。我们必须承认,这个社会上很多婚姻是错位的,离婚并不是坏事,对根本不合适在一起的两个人而言,是解脱,也是机会。”

“怪不得你生意很火。”爱淘哈哈大笑,“那请宋总看看,我与小墨合适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宋时鱼笑道,“咱们的歌星,你难道不想敬我一杯酒?”

墨留香赶紧站起来,端酒过来敬宋时鱼:“真的很感谢宋大哥!我不会说话,先干为敬。”

猪头有些性急,对墨留香说:“墨兄弟,你既有前程又有美女,就别搅和了。现在我是着急大姐的事,宋哥赶紧拿个主意。”

“主意还得大姐自己拿。”宋时鱼说,“我倒认为,大姐离婚是好事,而且大姐这条件,要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并不难。”

“不难不难,我觉得难死了!”猪头恨恨地说,“宋哥你不知道,我私下里暗示了多少哥们,就是没人接茬!不瞒你说,征婚启事我都登过好几回,接到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电话,根本不见效!”

“征婚启事是怎么写的?”宋时鱼有点好奇。

猪头从怀里摸出半张皱巴巴晚报,估计有些日子了。果然,上头有一小块版面,集中刊登了几十条征婚启事。

猪头用指甲掐了下,示意那是大姐的征婚词。宋时鱼一看,上头有一行小字:

某女41,离异无小孩,貌美勤俭有房,觅50以下男,健康顾家户不限。

“怎么样?说得够清楚吧?我可是花了钱找人写的,按字收钱,老贵了。”猪头有些洋洋自得。

“这样的广告,登了也白登。”宋时鱼说,“文字倒也简洁,事情也说清楚了,但大姐的情况不比二三十岁的人。我直说吧,大姐的问题不在征婚广告上,而是在她自己。”

“请宋总直说吧。”朱敏对宋时鱼挺有好感。

宋时鱼想了想说:“女人找对象,通常容易犯的错误就是‘我自己怎么好’、‘我要找什么样的’、‘条件是什么’。而实际上,相夫相夫,是有讲究的。古人造字,很有意思。你们看这个‘相’字,是‘木’和‘目’相结合。木,就是树,树立的树,首先自己要站得直,立得住——只有自己立得住,才可以用眼睛去观察,去评价,去挑选;夫,古代是指成年人头发上插一根簪子,表示是个大人了,因为古代男人有受冠之礼。那么这两个字都包含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必须自立。自立,不是有房有车有钱就立得住,这只是物质上的,还有精神上的。大姐在物质上没问题,但从你帮前夫始,你虽然带着怜悯和爱心,但你在精神上是落于下风的,你总是认为自己的善良、忍让、迁就能挽回婚姻,博得前夫的同情,然而婚姻中最有毒害的正是同情,它像腐败的叶子一样容易滋生细菌,蚕食我们的情感。”

猪头挠了挠头,他听得稀里糊涂,有些懵。但朱敏却站起身来,端酒走到宋时鱼跟前,敬了他一杯:“宋老师,您讲到我心里去了。唉,要是早些年遇到您,我何苦这么多年一直独咽苦水!”

猪头见大姐从未如此激动过,反倒有些奇了。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这些道理,却有很多女孩喜欢他;大姐闭门读书,处事低调,却没人喜欢。这中间有何道理,他想不明白。

朱敏回座后,轻声问:“宋老师,听您这么一说,我才知道自己浪费了光阴,可惜我现在已经四十出头了,恐怕今生已经错过了您说的缘分。不过知道了原因,我心中也有些释然了。”

宋时鱼说:“大姐,有句话叫‘朝闻道,夕死可矣’,其实情感也一样。人的一生变化莫测,祸福相依,就算在去世之前遇到了真正懂你和爱你的人,也不算晚,何况你才四十来岁?”

“您的意思,我还要继续修炼?多做修身养性的功课?”朱敏眉心一紧。

“大姐,你不需要了。”宋时鱼说,“修身养性,是对情绪不容易控制的人而言。一个肥胖的人需要减肥,但对于一个瘦弱的人来说则需要增肥。大姐已经修炼过头了,以后反而要放开一些,率性一些,才能使生活过得生机勃勃、活力十足,也一定会碰到喜欢你的人!”

朱敏目光一闪。瞬间,她似乎有了新的发现。她端起酒,敬了弟弟一杯:“自干,姐谢谢你!”

猪头一愣。在他的记忆中,这位大姐从来都没有敬过他的酒。

难道这个宋半仙真会施妖法?让大姐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

说实在话,他没觉得宋时鱼的话有什么道理。

在他心中,一个男人,只要有钱,够坏,女人就会喜欢,其他都是扯淡。

但他对宋时鱼的感谢也是真诚的,因为今天这顿饭的效果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大姐的结似乎被解开了,至少,大姐看到了希望!

于是他笑道:“宋哥,那请你给我看看,我长成这操性,身上恨不得淌坏水,有女人喜欢吗?”

“喜欢你的女人太多了。”宋时鱼说,“男人坏一点,反而好找对象。”

猪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顿饭吃得开心。饭后,猪头送大姐回家,安排宋、孔、墨三人洗温泉。临别时猪头耳语宋时鱼,拜托他帮大姐物色一个对象。“大姐的脾性你看得忒准了,相信你会为她物色到合适的,兄弟拜托了。宋哥,你是咱家贵人啊,大恩不言谢,兄弟记心上了。”

宋时鱼在换衣服去温泉浴池时,脑海里不断搜寻所认识的中年男人,仔细比对性格。突然,他想到了陈猛。如果朱敏不在乎他有孩子,这两人倒挺般配。

爱淘和墨留香还在为挑什么泳裤争论不休。宋时鱼却等不及了,先行进入换衣间,迅速换了泳裤,冲了热水澡,披上浴巾,进入温泉区。

推开玻璃门,他感到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泉池边,青草已经长出一扎高了,温泉里的人也不多,悠闲地聊着天。

突然,他的脑子“嗡”地响了一声。

他看见,许重正坐在一个小池的池沿,双手搂着一个长腿美女的腰,正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