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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在职场上想过的轻松一点儿,首先就是要学会跟同事和领导保持距离,有些八卦不该听的不要听,有些秘密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
当然,我这种心态只适合从来不妄想以某些快速的手段爬上管理层的人,我并不是说那种人有多糟糕,只是觉得相比于那个,我更擅长“明哲保身”——“明哲”可能是我给自己贴金了,但我确实一直试图做一个站在任何小圈子之外的人。
在今天之前,我对陆河有好奇,但那所有的好奇归根结底还是源自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夏日清晨缓慢的河流跟还没睡醒的桥,跑步一千米就累了放慢速度开始悠闲散步的我和精神不佳衣衫不整像个落魄青年一样的他。
当时的我以为他要自杀,现在的我终于知道,原来当时他真的要自杀。
陆河真的不像那种人。
不像那种会因为一些事情就甘愿放弃生命的人。
这些日子的接触让我觉得他简直就是我最希望自己成为的样子,是即便放在相亲场上也第一个会被挑走还是好多个人一起选中他的那种人。
外形条件就不用说了,谁见了不说一句陆总真帅、气质真好呢?
经济实力自然也不用多说,在我们公司能坐到大部门总监,人家的年薪我都不敢想。
要长相有长相,要学识有学识,要地位有地位,要经济实力有经济实力。
这不就是我大学毕业时幻想出来的未来某天的自己么?
只是可惜了,幻想终归是幻想,这年头连理想都难以实现,更别提幻想了。
所以,没人想得到这样的陆河竟然会有过自杀的念头。
我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不是为了抓住他的秘密他的把柄,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能差点儿打败他。
但是,我没问。
以前,就大学那会儿,我还有个外号叫“舒·十万个为什么·望”,工作这么多年之后,接触了这么多人之后,学会了少问“为什么”。
说白了,就是学会了跟人保持距离。
不试图走进别人的世界。
我知道这种想法不够绝对正确,但我总是在想,如果对方愿意,肯定会伸手拉我,如果没那个意思,我就少给人家增添负担。
所以,此时此刻,按照正常的聊天流程我应该问他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轻生的念头,可是我没有,我只是拿着啤酒跟他轻轻碰了一下易拉罐:“干杯,献给活着。”
这句话说起来,听起来,都有点儿矫情,但在喝酒的时候,说什么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陆河似乎有些意外,他看着我喝酒,然后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自杀?”
“好奇。”我很坦诚,“但这也是你的秘密,你说我就听,你选择不说,我就坐这儿陪你说说话喝喝酒看看月亮数星星。”
陆河笑:“看看月亮数星星……你还挺浪漫。”
“是想浪漫一下,但这星星实在数不过来,数得头晕,浪漫不起来了。”
“我看你不是数星星数得头晕,是喝酒喝的。”
陆河从我手里拿过啤酒罐:“去睡吧。”
我是有点儿困了,有点儿乏,但不愿意留陆河一个人坐这儿,孤零零的,只有月亮星星陪着,天上那么热闹,地上却只有他一个,多寂寞。
我从他手里拿回我的啤酒:“再来一口,献给我迟迟未来的睡意。”
我的睡意其实来了,但我得说它没来。
陆河跟我碰杯,跟我一起喝酒。
“舒望。”
“嗯?”
“你有什么自己心里跨不过去的坎吗?”
我被他问倒了。
“我……”他见我半天没回答,想说什么。
我稀里糊涂地打断他说:“你等一下,我肯定有。”
身边已经躺了几个空了的啤酒罐,加上之前的两大杯扎啤,我的酒量也就这样了。
但俗话说得好,酒这个东西不是看你能不能喝,而是看你敢不敢喝,我平时出去都会把握好一个度,觉得差不多了,就赶紧收手,但今天却好像喝上了瘾,如同有些人咖啡上瘾、吸烟上瘾,这啤酒罐不能离我手,空了就赶紧开下一罐。
我觉得我还是被陆河影响到了。
一想到他也会有绝望的时候,心脏就像是一条湿漉漉的毛巾,正被一双无情的大手使劲儿拧着,抽着筋地疼。
原因无非是不敢相信,在我看来陆河身上有我跳起来也摸不到的优越条件,突然之间我发现了自己的狭隘,原来人活得不是多好的条件而是一股子热爱生命的劲头,并不是坐拥金山、美人环绕的天之骄子就真的无忧无虑,忧虑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
或者说,在忧虑面前,人是不分三六九等的,我们都是最普通不过的蝼蚁。
“有。”我说,“小时候觉得班级前三是一道坎,我每次都考第四,就是挤不进去。”
陆河笑了。
“再大一点,上了中学吧,发现别说第四了,这回连前十都进不去了,又是一道坎。”
陆河喝着酒,听着我说这些没有营养的话。
“再后来,开始真的懂事儿了,心里也藏事儿了。”我沉默了,在心里默数,足足数了二十秒。
二十秒之后,我喝了一口酒,嘴里发涩,发苦,那涩跟苦一起钻进了心里胃里。
“然后以前摆在眼前的坎都好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有了说不出来也不敢说,怎么抬脚都迈不过去的坎。”我说,“当时我慌极了,直接吓哭了。”
我刚刚意识到我喜欢男生的时候,真的特没出息地被吓哭了。
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同性恋,因为有一年的暑假,跟我亲戚家的哥去录像厅,当时放的一个片子就是两个男人谈恋爱的,挺纯情一电影,真的叫纯爱,两个人从头到尾最亲密的接触只有一个蜻蜓点水似的吻。在大雪纷飞的路灯下,他们亲了一下,然后立刻分开。
我从电影里知道了有这种感情的存在,也从电影以及电影结束后周围人的嬉笑中知道了这多不被人待见。
那个时候,零几年吧,在一帮半大小子眼里,这是可以拿来取笑的事。
等我再长大些,发现这世界反馈给同性恋的其实很复杂,除了取笑还有很多其他的情绪。
这让我觉得害怕。
“吓哭了?”
我点了点头。
“特没出息。”我说,“因为我发现我爱上了贝克汉姆,可他早就娶了维多利亚。”
陆河先是笑,像是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几秒钟之后,他的笑声停了下来,我听到他的问话,带着些不确定的疑问和惊讶:“贝克汉姆?”
我点头:“嗯,贝克汉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