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节 王京宫主曹木棉

王京宫主曹木棉从入定中醒来,仙宫大殿内幽暗无光,冷清清空无一人。他缓缓站起身,低头踱了数圈,指尖无意识抚过一根根木柱,眉心紧蹙,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推动灵机祭炼本命真宝“镇魂高牙纛”,以“蚀鬼”为攀附之梯,勉强执拿半部乙木法则,上不上下不下,再难有寸进。虽然只能算半个上境大能,曹木棉也仅次于姜夜、李老君、列御寇,成为天庭第四号人物,就此一骑绝尘。

但他并不甘心止步于此。上境尽头亦非无路可走,听闻有上尊大德,执拿完整法则,立于诸界万界之上,曹木棉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这一点点微弱的念想,最初只是星星之火,在他胸腔中点起火苗,越烧越炽热,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天帝在离开之时已断定了他的命运,半部法则跳不出此界,终其一生,只能困守于三界之地,跨不出那登天一步。

山中无甲子,不知过了多久,曹木棉终于等来了机会,一缕异样的气意潜入王京宫,停留于他跟前,任凭他攫取。修持到了曹木棉这等境地,一切阴谋诡计已无所遁形,他稍一触碰便了然于胸,这一缕气意来自上尊大德,欲借他之手钉下一根暗桩,推动道法侵蚀三界,进而掀翻这一处天域。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这一缕气意中蕴含的玄妙道法,能助他摆脱眼前

的困境,继续往上走。

曹木棉权衡利弊,患得患失,还是克制不住胸中的贪念,将那一缕气意接了下来。他想得很清楚,天帝业已离开三界,再不会回来,梅真人凭空消失就是最好的证明,即使他放过这个机会,李老君和列御寇也不会放过,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谁又不想看一看诸天之上的风光?事实证明,曹木棉的决定没有错,那一缕气意别开生面,令闭塞已久的瓶颈渐渐松动,乙木法则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正一分分补全,进展虽然慢如龟爬,却令曹木棉看到了希望。

然而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曹木棉踏出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上尊大德隔空传意,要他做件不值一提的小事,难道他还能推脱?吃到肚里容易,吐出来就难了,有所赐,有所求,这才是应有之意。他眯起眼睛,拇指掐住食指指肚,很快下定了决心,催动“镇魂高牙纛”,唤出真灵“蚀鬼”,低声关照了几句。蚀鬼眸光闪动,点点幽光忽明忽暗,咬破手腕,落下一滴暗红的鲜血,重如铅丸,径直掉落在地,来回滚动数圈,由浓转淡,渐次消失不见。

曹木棉微微松了口气,蚀鬼一具精血化身,随风化形,潜入下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动静不大,天庭无人会在意,事成之后就地湮灭,神不知鬼不觉,也牵扯不到自己身

上。至于这番举动的后果,他懒得去想,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轮不到他,也没人愿意他操这个心!

一滴精血悄无声息离开天庭,消失在极天深处,循着冥冥中一线指引,风驰电掣撞入下界,水汽氤氲扑面而来,坠落处竟是浩瀚渊海。天地在一刹那有所感应,却什么都没发现,再度平静下来,过得片刻,精血已沉入海底泥沙中,酝酿片刻,渐次鼓胀成形,化作一青面獠牙的厉鬼,灰黑的妖纹从头覆盖到脚,遍布每一寸肌肤,如同刺青深入肌理。

过得片刻,那厉鬼打了个冷战,双眸蓦地亮起两团神光,稍纵即逝,转动头颈打量片刻,双脚一蹬,如游鱼般窜入海中,瞬息横掠百丈,留下一团团回荡的漩涡。他在四下里游弋,倏来倏往,似乎在寻找什么,正逡巡间,一条硕大无朋的龙鲸扑动双鳍缓缓划过,那厉鬼抽动鼻孔嗅了嗅,无声无息追上前,慢慢张开嘴,从嘴角开裂至鬓角,半个脑袋往后仰去,露出黝黑溃烂的牙龈,淤血淋漓,没有半颗牙齿。

他狠狠咬在龙鲸背上,如一条小鱼吸附于庞然大物,随着龙鲸遨游四海。

那龙鲸乃是开智结丹的妖物,一身血气浩如烟海,却不通修持,只觉身躯渐渐虚弱下去,似乎中了邪,正纳闷之际,脑子也随之糊涂起来,意识急速泯灭,转眼便魂飞魄散。那厉鬼将龙鲸吸成一具干尸,意

犹未尽,蠕动大嘴,连皮带骨一并吞入腹中。他身量不过中人,肠胃却如无底洞,偌大一条龙鲸从头到尾囫囵吞枣,肚皮却只鼓胀了些许,稍稍一运气,便炼化殆尽。

吞下一整条龙鲸,稍稍消除几分饥乏,毕竟从天庭潜入下界消耗甚大,须得好生补充一番。那厉鬼并不急于干正事,继续在渊海遨游,专挑龙鲸这等血气充盈的庞然大物下嘴,折腾了百余日,一身精元渐满渐复,这才浮出海面,乘风破浪,一路投夏土而去。

双脚踏上陆地,那厉鬼使了个神通,化作一黄冠道人,鞋拔脸,鹰钩鼻,三角眼,容貌十分凶恶,低头照了照水面,心中十分满意,哈哈一笑,卷起一道黄烟,滚滚而去。行不数日,他来到一处崇山峻岭之中,古木参天,人迹罕至,七拐八拐深入密林,远处传来潺潺流水声响,他近前去俯下身,痛痛快快喝了几口山涧水,清洌甘甜,沁人心脾。

坐在山涧旁的白石上,静静等了片刻,忽听得些许窸窣动静,扭头望去,一宫装女子分开草木缓步而出,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流露出询问之意。那厉鬼起身稽首见礼,忽然肩头一沉,倍感压力,他僵立了片刻,沙哑着嗓子道:“高牙见过大人,有何吩咐,请大人示下。”

那宫装女子仔细打量了一番,轻声道:“你家主人如何称呼?”

他有些犹豫,似担心泄密,又

不敢直呼其名,那宫装女子看出几分端倪,道:“无妨,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天地亦不得与闻,但说无妨!”

高牙脸皮抽搐几下,沉声道:“大人动问,高牙不敢隐瞒,某家主人,正是王京宫曹宫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