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华元君似有所感,仰头望向天际,异变忽起,九霄天外顿发一声雷鸣,电光霍霍撕裂长空,星光如涌泉,喷泻而出,一双干瘦的胳膊奋力戳破虚空,十指如钩,狠命一扯,撑开一道不足半尺宽的门户,灵气缠绕,徐徐合拢。一个黑黝黝的身影厉声尖啸,硬生生挤将出来,似乎耗尽所有力气,四肢尾巴蜷缩成一团,如流星坠地,所过之处虚空破碎,惨白的裂痕交织成蛛网,四下里蔓延。
西华元君目光如炬,不觉皱起眉头,那不顾一切撞破仙界,只身逃将出来的,却是一只铁头铁脑的猢狲,模样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似是五明宫主豢养的灵宠,有个古里古怪的名字,唤作什么“孙悟空”。那猴头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体内真元鼓荡,如火如荼,透出浓烈的深渊气息,迷了心窍,神智不清,只怕连魏十七都认不出来!眼看它直奔瑶池而去,西华元君哪容它玷污天水,探出食指轻轻一划,不想竟失了手,那黑影只在空中停滞刹那,将法力卸得干干净净,“扑通”一声落入瑶池,激起百丈高的水柱,乱琼碎玉一般层层塌落。
西华元君心中微怒,冷哼一声,轻叱道:“好贼子!”
醴泉宫主蓝容与眯起眼睛,双手轻合,一道黄气从掌心窜出,化作玄黄大手,轻轻拨开瑶池,将那猴头一把攥在掌心,随手提到空中。铁猴咽下满口冰凉的天水,深深吸了口气,双目一瞪,射出两道金光,将身子挣上一挣,黄气随之溃灭,转而狠狠盯着蓝容与,呲牙咧嘴,毫不掩饰敌意。
蓝容与“咦”了一声,大为诧异,只听西华元君出言道:“此猴已炼成深渊之躯,寻常法术神通,不得加诸于身。”
话音未落,五明仙界洞开一隙,魏十七飘然而出,目光一扫,毫不客气道:“蟠桃盛会已毕,元君送客,诸殿再不告退,更待何时!”
元君身为瑶池之主,尚未开口,魏十七便抢先遣散众人,铁猴孙悟空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才如此顾头不顾尾。一股寒意拂过心头,梅真人当机立断,急命五明诸殿随她离去,一时间金光明灭,跨虹远遁。诸宫诸殿真仙虽不知发生何事,但魏十七抢在元君之前下了逐客令,俱知事出有因,逗留于此大为不妥,当下步五明宫后尘,匆匆退去。
铁猴见众人走得匆忙,面目狰狞,凶相毕露,伏低了身子正待暴起伤人,忽然抽了抽鼻子,猛地扭头望去,只见案桌之上,残酒剩炙赫然在目,更有甚者,尚有半个吃残的蟠桃,汁水淋漓,喷香扑鼻。铁猴怔了怔,咧开嘴似笑非笑,收敛起暴戾,双肩一晃,倏忽扑下云端,一把攫过蟠桃,三口两口吞下肚去,“噗”的一声吐出桃核,意犹未尽,毛手毛脚提起酒壶,口对着口,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趁猴头贪嘴之际,众人纷纷跨虹而去,瑶池畔除西化元君、魏十七、蓝容与、闻南塘、谢东阁五位宫主外,只剩下魔女离暗,望着那大吃大喝的猴头,目光闪动,若有所思。
西华元君拂动衣袖,禁锢瑶池,不令其脱逃,道:“魏道友闭关不出,连蟠桃会都无暇拨冗,可是为这猴头的缘故?”
魏十七轻轻叹息一声,涩然道:“不瞒元君,这铁猴吞服了深渊血神丹,又炼化血舍利,心神为深渊气息所迷,敌我不分,一时不慎,竟被它逃了出来,搅了蟠桃会,罪莫大焉。”
西华元君凝神看了几眼,摇首道:“无妨。深渊血神丹也就罢了,血舍利来历不明,才是祸根。”
魏十七道:“元君所言无差,却是魏某莽撞,惹出了祸事。”
此子心高气傲,神通了得,更将天帝赐下的气运占为己有,十恶凶星有了一丝觊觎帝星的意味,令西华元君不无忌惮。难得听他自承鲁莽有失,元君微微一怔,不觉笑了起来,道:“五明宫主言重了,这猴头若能渡过此劫,得了这一场造化”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停口不言,帝子有意送他入深渊,于血战中锤炼己身,借杀戮成就大道,这是一场冒险,一场豪赌,铁猴应劫而生,难不成当真是天意?
那猴头酒量不佳,酒品更差,喝了几壶残酒,发起酒疯来,反手从耳中抽出一根大棍,东倒西歪,将蟠桃会打得落花流水,一片狼藉。谢东阁有些看不下去,皱眉道:“何不将它拿下,慢慢磨去野性?”
魏十七看了骖鸾宫主一眼,淡淡道:“那猴头身坚似铁,力大无穷,不啻于深渊魔物,谢宫主不妨试上一试。”
谢东阁闻言心中不悦,听他言下之意,似乎并不看好自己,若连这醉醺醺的猴头都降服不了,又何以执掌一宫,坐镇一方?不过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将目光投向西华元君,微露询问之意,元君颔首道:“谢道友无须留手,这一方天地,便是打破了也无妨。”
深渊西方之主打破界壁,悍然来袭,帝子元君驱使瑶池天水、天机七柱、云池龙象加以镇压,魏十七施展手段斩灭吴千臂,闻、谢二人正剿杀魔物大军,无暇旁顾,并不知“血舍利”之诡异,此番谢东阁主动出头,闻南塘隐隐觉得不妥,却也来不及阻拦,一口气叹在肚子里。他与谢东阁私交甚笃,知他对五明宫崛起不无微词,铁猴从五明仙界内逃脱,大闹蟠桃会,若能将其降服,也算是折了魏十七的脸面,不过在他看来,这纯粹是意气之争,何况“不啻于深渊魔物”七字,话里有话,谢东阁未必就讨得好去。
谢东阁捏定法诀,伸手一指,星屑簌簌落下,一声悠长的低吼,白象甩动长鼻,步出虚空,为西华元君气息所慑,逡巡不敢上前。谢东阁轻轻摇动双肩,一声响,现出石佛真身,躯干剥落,面目模糊,落于白象之背,又祭起轩辕古镜,浮于脑后,如一面光轮,缓缓转动。
白象驮石佛,古镜显光轮,狮象搏兔亦用全力,谢东阁断不会犯轻敌之失,宁过,勿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