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寿只是一个借口,一个推出六棱赤玉柱的契机,寿宴之后,魏十七便隐居幕后,专心致志养伤,除了寥寥数人,寥寥数事,不再过问荒北城的事务。屠真按时送来精血精魂,秦贞日夜陪在他身边,阮静外出打听消息,回来后挑要紧的说给他听,魏十七每每一笑了之,并不主动插手。
肉身的康复极为缓慢,急也急不来,闲来无事,魏十七将心神沉入“一芥洞天”,试图从造化树中将马鹿遗下的妖丹取出,探寻真仙的底细,没想到妖丹一入树身,便溃散无迹,再也找不回来,只剩下一株生机勃勃的小树苗,摇动枝叶,似乎在向他乞讨什么。
魏十七只得拍拍手,表示自己拿不出第二枚真仙妖丹了。
退出洞天后,魏十七细细琢磨了一回,无论是打开混沌一气洞天锁,还是催生参天造化树,关键在于真仙之力。大瀛洲没有真仙坐镇,陆黾洲星罗洲渊海虽有真仙,一来真仙不轻动,二来对上真仙也无胜算,似马鹿这等分魂化身,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他思来想去,只能打斜月三星洞的主意,虽不知葛阳真人是如何催动真仙之力的,但舍此之外,再无机会。
斜月三星洞独占一十八处真界,难保不藏有后手,当日在尺蠖小界中,昆吾金塔和堕神峰着实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李静昀将阮氏母女交给他,他顺势退了出去,未必没有避战的考虑。不过眼下不同以往,他有六龙回驭斩在手,即使斜月三星洞还藏有什么未知的后手,也大可一战,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北海湾练兵的效果究竟如何。
这不是一场一个人的战斗。
魏十七把支荷唤来,问起北海湾近况,支荷答复一切正常,唯独每三十日一道中品精魂是不小的负担,舍得入北海湾修炼的,大半来自极昼、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城主部属,豪族子弟之流,各有各的来历,五城之外,也以三十六/大族为多,真正底层的妖奴极为少见。到目前为止,“陆口”只放了三千余名妖奴入内,从收回的腰牌看,折损了约摸三成,反观海族那边,当北海湾未开之前,阎川便送了一拨海妖入驻,为数众多,且不用负担精魂,之后“海口”看管得也不是很紧,听闻有的海妖以次充好,瞒混过去,阎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任,在五成左右,彼辈良莠不齐,都想挤进北海湾赌一把,倒不是意在提升修为,而是为了杀人越货,现到手好处,去荒北市集快活一番。
支荷有条不紊,一一道来,语气里不带丝毫情绪,魏十七看了她一眼,问道:“既然有这样的问题,你觉得是放松‘陆口’,还是收紧‘海口’为好?”
支荷显然早有考虑,不假思索道:“维持现状不变。”
“为何?”
“妖奴是刀,海族是磨刀石,刀要精挑细选,磨刀石却不必苛求。”
魏十七颔首道:“你能想通这一节,很好。”
支荷暗暗松了口气,她总觉得阎川没胆背着师尊弄手脚,甚至怀疑他得了师尊授意,另有打算,故此迟迟没有动手,想了许久,才琢磨出些道道来,果然切中了要害。不过这件事师尊不提,她也不会多问,只当是阎川自说自话,歪打正着。
魏十七慢吞吞道:“提升修为是其一,现到手好处是其二,陆海对峙数万载,北海湾给了他们一个正面较量的机会,雄心之徒岂肯错失这等良机,这是其三,有这三个缘故,涌入北海湾的妖奴只会越来越多,‘陆口’不用放松,‘海口’就让他去,阎川坐镇四海,自有把握,谅他也不敢胡来。”
“是。”
“北海湾中,妖奴与海族争斗是大势,不过,彼辈可有自相残杀的?”
支荷心中打了个咯噔,道:“阎川震慑四海,海族抱成团,一致对外,妖奴桀骜不驯,偶有凶残之徒,劝说后有所收敛,毕竟妖奴穷惯了,多半不及海族身家丰厚,自相残杀也没什么好处。”
魏十七笑笑,偶有凶残之徒,劝说后有所收敛,多半不及海族身家丰厚,支荷的言辞滴水不漏,有理有利有节,她这个泗水城主,也不是白当的。不过支荷既然掌控得住大局,他也不去插手,哪怕她站在妖奴一边,有些不便明说的小心思,也在情理之中。他略一沉吟,道:“神兵堂右殿精研真身,左殿裁定品阶,不久之后,左殿殿主灵渠真人将送第一拨妖奴入北海湾试炼,以此判定真身品阶。”
支荷颇感意外,问道:“不知左殿欲如何判定?”
“我会遣数百鬼阴兵散入北海湾,击杀鬼阴兵可得冥石一枚,视冥石大小多寡而定。”魏十七顿了顿,又道,“冥石大者,可换上品精魂一道,小者,可换中品精魂一道,神兵堂只认冥石,不拘何人得手。”
支荷心念急转,“不拘何人得手”才是其中的关键,所谓“试炼”,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混战,那些试炼者的对手不仅仅是鬼阴兵,还有北海湾中虎视眈眈的妖奴和海族。
“试炼结束后,神兵堂将从夺得冥石的妖奴中挑选第一支强兵,入盲海小界,与十万鬼阴兵磨砺,你找一个压得住阵脚的人,这支强兵,就交给他统领。”
支荷微微一怔,面露喜色,忙谢过师尊,心中却有些发愁,第一拨入神兵堂修炼的妖奴,多是诸位城主的心腹亲信,放在以前,都在胡帅麾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眼下她已转投魏师门下,名不正言不顺,此事有些棘手。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师尊设下的考验,若连这点手腕都没有,荒北城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区区几个妖奴,能掀出多大的浪头来,敢不听话,就夺了精魂一脚踢出去——只是这“压得住阵脚”的人选,倒要好好斟酌。
了却北海湾,魏十七又问起“魂兵魄胄”,支荷自蒙师尊传授后,修炼不辍,潜心推衍,颇有些心得,当下起身演练了一番,虽不能与文萱相比,也像模像样,有了几分气候。支荷见他心神甚好,趁机讨教,有几处关键颇感晦涩,不知如何取舍,魏十七亦是修炼神兵真身的大行家,凝神思忖一二,随口解说,二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便是数个时辰,支荷见师尊神情略显疲惫,当下告辞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