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了马车旁,正要上去之时,车内顿时咳嗽了一声,老者立刻上前拦住,歉意的说道:“小友,就这么看吧,不需要上去了。”
程翎眉头一皱,不悦道:“医者看病,素有望闻问切四大要领,如今让我隔着马车,如何断症?”
老者一怔,正要说话,马车内却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说道:“先生所言极事,宋叔,让他上来吧!”
“这......”老者一僵,却也不敢违拗,正打算让开道路,请程翎上去。
谁知程翎并没什么动作,只是说道:“把手伸出来。”
既然对方有所顾忌,那就没必要上去了,而且凭那女子的语气和老者言听计从的作派,马车里面显然不是什么丫鬟,应该是一位小姐。
车中的女子,犹豫了一下,从车帘中伸出玉手,程翎捏住其手腕,片刻后,他就知道,这小姐压根就不是生命,分明体内血液有一股青色之气,显然是中了某种剧毒。
略一沉吟,便从怀中拿出几株草药,交给老者说道:“将这些草药煎服,三碗水煎成一碗,喝下去就会好了。”
老者古怪的看着手中的几株草药,这些分明都是一些普通至极的药草,看上去还有些枯黄,显然采摘下来的时间够久,他就这么随意拿了出来,连报酬都不提及,这小子到底靠不靠谱?
正踌躇间,马车内的声音再次传来:“宋叔,他既然开出药方,那就试一试吧!”
老者暗叹了口气,小姐中毒之后饱受折磨,都快一个多月了,看了不知多少大夫都没有任何效果,有的甚至连药方都开不出来,现在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当即叫过来一个伙计,嘱咐他按程翎的要求,尽快将草药给煎服了。只是老者并没有让程翎离开,偶然间遇见这么一位大夫,谁知草药喝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程翎知道他的心思,并没有提出离开,就这么静静站在一旁。
老者略显尴尬,便有一句没一句与他闲聊,趁机打听对方的身份。程翎懒懒回应,想回答的就说一两句,不想回答也就不发一言。
好在很快,那伙计就将药汤送了过来,马车内又伸出一只手接过,程翎眼尖,这两只手显然不是同一个人。
片刻后,车内之人或许将药汤喝完了,蓦然间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还有一个焦急的声音说道:“小姐,小姐你怎么样?呀......小姐你吐血了,宋叔、宋叔你快来。”
老者一听,脸色大变,一挥手,那几名壮汉就将程翎团团围住,下一刻,他已经冲上了马车。
程翎老神在在,似乎完全没看到围过来的那几名壮汉。
约摸过去盏茶时间,那小姐的声音再次传出:“宋叔放心,虽然吐了几口血,但我感觉舒服多了,那位大夫的药很好,你快去谢谢人家。”
“小姐,你当真没事了么?”老者关心问道。
“放心,我已经没事了,现在感觉到腹中饥饿,只想吃些东西。”
“好!好!想不到那小子真有手段,老夫这就给小姐准备吃食。”片刻后,老者再次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看了程翎一眼,忙挥手示意让那些壮汉离开,之后又歉然说道:“多谢小友,老朽一时情急,差点冒犯了,还望原谅则个。”
“无妨,小姐既然无碍,在下就此别过!”程翎淡然说道。
“小友且慢!”老者忙说道:“承蒙小友出手相救,我们怎么也要有些表示,看你行走的方向,莫非也是要前往大庸城,不如与我们同路如何?”
程翎微微一笑,说道:“报酬就不用了,我需要一匹马。”
老者听罢,立即喊道:“孙老三,把你的马让出来!”
一旁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立刻一脸苦色,翻身下马,牵着马缰走了过来,随后嘀咕了几句,转身离开。
程翎看着此马,这马儿风骏异常,双目似有灵性,尤其是在程翎右手的抚摸下,这马儿居然眯起了眼睛,流出颇为舒服的神色。
这一幕,看的老者一愣一愣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马居然也有表情。
程翎左手按住马身,轻身一翻,上了马背。回头扫了身后的众人一眼,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凡人,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感觉,慢慢映上心间,在这一个,残留在他身躯内的寒毒火毒,居然自动运转起来,不仅如此,在身体的周围,还弥漫了一层厚厚的红雾。
这股气息极为浓重,但却并不外漏,而是凝聚在身体四周,久久不散,连身体轮廓都模糊起来。一众凡人看得瞠目结舌,有的还揉了揉眼睛,仿佛不相信眼前所见。
这些红色的雾气,不用说凡人了,即便是绝大部分修士,也无法看到,它是程翎杀人无数所产生的杀气,这杀气日久天长渐渐化成戾气,最终随着杀人越多,经历了一番变化之后,成为了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为之心惊的煞气!
这煞气,一旦可以自主的使用,将会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神通之效,甚至在炼制某些仙宝之时,若是参杂进去一些,其仙宝的威力定会大增。
微风吹来,程翎不由自主的深深的吸了口气,双目微不可查的闪动明亮的光芒。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体内似乎正在进行一场奇妙的变化,原本郁结拥堵的筋脉,仿佛松动了一丝。
他心中狂喜,再不愿停留下去,右手一拍,那骏马就飞驰而去。
这只是远行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离开马队之后,很快就到了夜间。程翎便停了下来,把马绑在树上,自己则靠在马的腹部,抬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境从未有过的平和。
星空璀璨,点点光亮照耀大地,但程翎却是知道,这星空的每一个光点,实际上就是一个星球。
心态的平和,让程翎的身躯完全放松,身体四周再次出现了那种朦胧的红色雾气。这些雾气时而冰冷,时而灼热,时而又充满浓重的血腥味。
而随着红色雾气越散越多,程翎越感觉到身心愉悦,像是原先身上背负着千斤重担,可随着散发出去的红色雾气,那重担正在不断的减轻。
如此过去一夜,东方显露出一丝鱼肚白,散发出来的红色雾气才逐渐减少。程翎心中一动,看来自己之前的想法是正确的,只有在平凡的人世间,看透世间百态,经历生老病死,对伤势的恢复才会有极大的帮助。
如同之前见到的那些凡人,他们的生命极为脆弱,即便自己受了重伤,仅凭身躯力量便可让他们死上千百回,但这些人的快乐,却是他远远不及的。
正如佛家所说的,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其中,生、老、病、死是自然生理上的痛苦,而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是精神上的痛苦。
只有亲身感受这七种痛苦,悟之、尝之、忍之、受之,最终大彻大悟,才能放下一切执念。
自然,程翎对佛家所说并不感冒,那只是鼓吹他们自己歪门邪说的一种理念,只是要想化凡,更好的融入这人世间,那就要敞开心胸,把自己完全当作一个凡人,去经历他们所要经历的一切。
望着远处火红色的初阳,程翎默然起身,却并没有骑马,而是就这么牵着马儿,拿起悬挂在腰间的葫芦,大喝一口三花青叶酒,继续朝前方行去。
这一行,他不会再执着于方向,哪里有路就走到哪里,哪里有新的感悟也走到哪里。有时候,他也会停下来小憩一番,喝一葫芦酒,然后再坐下来画画。
他要把这一行自己所见的景色,全部绘制于画纸当中。
再不用拘泥于绘制水、火,看到哪里,就画到哪里。微微凸起的山丘,茂密的森林,险峻的高峰,奔腾的河流,清澈的小溪,血红色的夕阳......等等等等。
但他从未画过任何一种活物,不论是人,还是昆虫、小鸟、鱼儿,他的关注点,一直都在大自然的山川地理上,倒不是说他不想画,而是自问没办法绘画出来。
这一行的每一幅画作,几乎都融合一种甚至几种天地规则,他能在绘画中展现,就表明对某种天地规则的领悟达到极高的程度,而这世上的一切生灵,目前尚找不到它们的规则所在。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程翎也不知走过了多少地方,画了多少幅画作,一直到将这几年自己所走过的地方全都画了一遍,他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八年了......天地五行基本都画了一遍,是时候回去,尝试新的画作了。”
话音落下,他毅然转身,牵着那匹一直跟在身后的骏马,朝雪城的方向行去。
他给这匹马取名紫霄,只因自己性喜紫色,除了得到紫霄的那一次骑了半天,程翎从未骑过它,一直当它是自己的朋友,平日里也只让它背负一些画作和杂物。
紫霄似乎感应到程翎的心思,仰起马头蹭了几下,便屁颠屁颠的跟了上来。
出来的时候走走停停,过去了八年,回去的路上快了许多,不到半年时间,一人一马就回到雪城。
紫霄显然对雪城的寒冷并不适应,打了几个响鼻,大嘴里呼出一阵白雾。
程翎并不理会,径直回到自己的府邸,看着大门上写真那熟悉“程府”横匾,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可还不等他进门,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就冲了出来,一头撞到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