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头一晚,李妃和周楠分手之后才发现我们的周大人的折扇尚在自己手中忘记归还。
喊了一声,那人却已经见不着踪迹。
身为堂堂王妃,手头却拿着别的男子的物件甚不妥当。若叫人送回去,传出去对自己名节有损。
便欲扔进什刹海去。
手刚一扬,李妃就发现这折扇竟是上好的湘妃竹制成。也不知道经过周楠的手摩挲了多少时日,已经变得金黄圆润,如同一枚黄玉,扇骨上还点缀这点点斑点,如同撒金。
顿时爱不释手。
又想,如周楠这种大才子,他的折扇上定然会题有诗词。最近据京城坊间传言,徐阶孙女徐栀的诗词乃是他的代笔。
能够写出“西风多少恨”“为谁风露中宵”“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人,扇面上定然写有上好诗词,也知道又好成什么程度。
他的书法也不知道如何?
想到这里,李妃打开折扇,扑面就是墨迹淋漓的一篇大作。
她不禁失声:“好字!”
却见扇面上的字平正、秀媚,修美、匀称,有一种雍容华贵的贵族气。若不知道他出身的人,还真以为此人出自天潢贵胄之家,乃是一翩翩浊世佳公子。
究其意味,竟得了八分赵孟頫韵味和气派。
李妃的父亲李伟早年家境贫苦,甚至还做过皮匠,她小时候也是尝过生活的酸甜苦辣的。正因为如此,对于富贵荣华极是向往,最最欣赏的就这种华贵的文艺作品。
她并不知道,周楠的书法模拟的是现代大书法家启工。启工乃是爱新觉罗氏后人,他的字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丝特有的皇城根儿气息,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眼睛亮了,感觉真真是爱煞了这篇书法。
可一看其中的内容,却忍不住叫出声来:“这这这……这也太不堪了,真是污人耳目啊……”
却见,上书一手粗俗歌词:“鸟儿轻轻唱,落在河洲上。美丽俏姑娘,青年好对象。”
下面的落款是“东海周楠。”
淮安两汉属于东海郡。
正欲恼,李妃却想,折扇是周楠私人物品,平日里用来把玩的,他愿意在上面写什么,别人也怪不了。奇怪的是,周子木何等人物,怎么平白写这样的东西自污,难道其中另有深意?
她微一皱眉,突然低笑出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俅。”是的,周楠扇面上这首歌词就是将《雎鸠》翻译成白话。诗经何等之雅,首篇若被人说粗俗,那才是咄咄怪事。
这个周大人……还真是,定然是故意捉弄人的,太不正经了。
笑了几声,李妃又翻过扇面看下面写着什么。
按照却见,后面竟是“此谓诚於中,形於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语出〈大学〉说的是君子慎独的道理。
和前面轻佻的文字比起来,形成鲜明的对比。
李妃一琢磨,立即明白过来。扇面的正面写的是君子好俅,发乎情;后面则说君子即便是独处也要守礼,发乎情还得止乎礼仪。
“真君子名士也!”她禁不住发出一声喝彩,便将扇子收入袖中。
在心目中,李妃对周子木的评价已经上升到张居正的高度。
其实,怕是比张居正还高上一点点。
至于为何如何,首先,张白龟学问是出众,可在诗词上却是比不上周子木的。其次,听人说,张先生对于女色甚为热中,每夜无女不欢,却是不妥。
周子木对于女色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是的,方才他在我面前举止随意,若不明就里的女子怕是要嗔怪他言行轻佻。可仔细一想,周楠目光清澈却没有半点邪念,显然是个光明坦荡之人。在他眼睛中,只拿我当普通人看待,而不是一个美貌女子,这一点真是难能可贵了。
周楠若是知道自己在李妃心目中评价如此之高,估计眼珠子都会掉到地上:大姐,你还真是看错我了。我写这个扇面,纯粹就是写给自己看着玩儿的,就图个乐子,并没有别的意思啊!
至于见了你的面如此随意,那是因为本官在现代社会的时候办公室一半的同事都是女人,见多不怪。再说,现代社会的美女我见得多了,早已经审美疲劳。难不成见到一个稍微长得好看点的女子就要做色咪咪模样,那也太LOW了吧?
……
这才是一个人多对你有好感,爱屋及乌,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顺眼。
如果讨厌你,你呼吸声稍微大一点都是错的。
李妃回到瑞庆宫,一个宫女走过来,微微一福:“见过王妃娘娘,陈公公已经接世子起西苑了,现在是否回王府?”
听说儿子已经被皇帝接着,李妃偷偷地松了一口气,道:“好吧,准备车驾,回王府,不要惊动其他人。”
没错,她今天就是送儿子进宫侍奉君王的。
听人说,儿子甚得皇爷爷喜爱,如此,王爷的地位也稳固了许多。
说起来“好圣孙”这个主意还是周楠出的。
自从送了儿子进宫之后,再加上高拱的手段,景王总算被赶出了京城。
一般来说,世子每过得三日就会进西苑和嘉靖天子住上一日,算是弥补皇帝天伦之乐的缺憾。
呆上一日之后,又会派太监送出宫来和父母团聚。
因为有二龙不相简单魔咒,再加上又怕管辖裕王府的王府长史司的官员们罗嗦。进宫之前,李妃子就会假借来瑞庆宫见嘉善公主,带着儿子过来,然后让宫中太监接到西苑里去。
不但是她,就连嘉靖也是个怕麻烦的人,有点怵朝堂里的言官。
明日是天子斋打醮的日子,皇帝派人来接,显然是想让他也参加,这可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
“说起来,世子能够进宫是周楠的提议,咱们王府还真欠子先生的情分啊!”李妃心中想。
车驾行了一气,由后门进了王府,下了车。李妃问迎过来的一个太监:“冯保,王爷呢,可歇息了?”儿子只有四岁,正是缠人的时候,每夜必须要她抱在怀里,讲上一段故事才肯睡觉。
说起来,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侍侯裕王。
今日那小宝贝总算不在身边烦人了。
而且,王爷下午的时候还和她说过要去她房里的。
想到这里,李妃不觉身上火热,面庞微微发红。
冯保:“王爷还在书房读书,娘娘可先回寝宫。”
李妃皱了一下眉头:“大半夜的还读书,王爷太不爱惜身子了,你们也不劝劝?”
冯保:“劝了,可冯保只是个奴婢,如何劝得了老爷?”
“好吧,冯保,王爷最喜酸梅汤,别放糖,叫伙房送两份过来。”说罢就举步朝书房那边走去。
冯保却伸手拦住李妃,低声道:“娘娘你还是先回寝宫安歇吧!”
李妃意识到不对:“书房还有其他人?”
冯保:“却没有,老爷就一个人在读书。”
李妃越发地怀疑,竖起柳眉,冷冷道:“既然一个人在读书,你为何拦我?冯保,你老实回话,王爷是不是不在书房里?否则,须饶你不得。”
冯保额上出汗,声音更低:“娘娘,实话禀告,老爷并没有在书房。咱们王府前日不是请了戏班子吗,班里有两个唱昆曲的人吗,她们正在侍侯老爷。”
李妃心中一凉,如同堕入冰窖。
压低声音:“两个都在?”
冯保身子一颤:“都在?”
“很好,很好,王爷跑戏子屋里去,还同时让两个戏子侍侯,他不要体面了吗?”李妃心中气苦,咬牙问。
身为大明朝的亲王,事实上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自然有三妻四妾,她也不是个吃醋的人。尤其是生了儿子以后,大位已定。身为王府的女主人,心胸自然要开阔,不落人话柄才好。
王爷你要别的妻妾侍侯,很正常,可也得符合皇家礼制。
你放着好好的妻妾的屋不去,和戏子滚床单,一滚就是俩酸怎么回事,难到不怕被王府长史司的人知道,被朝廷知道?
这可是一件大大的丑事,传出去就是一场风波。
而且,王爷偷腥,那可是打王府妃子们的脸。
君子慎独,王爷也太不检点了。
李妃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顾不得生气,大步朝两个戏子所居住的院子走去。
冯保如何敢阻挡,只能小部跟了上去。
一进入那间小院子,就听到从一间屋中传来裕王的大笑,还有两个女子不堪入耳不可描述之声。
冯保急忙朝李妃摇头。
李妃就静静地立在庭院正中,垂下了眼睑。
在外面旁听王爷办事情,这也太尴尬了吧?冯保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气,只悄悄躲在花木的阴影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辰,暴雨初歇:“你这两个女子还真懂得侍侯人,老实回话,这些手段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还能从什么地方去学,不都是在唱堂会的时候跟你们这种大老爷学怀了。”
“哎哟,你这小娘皮真坏,竟然戳本王的额头,就不怕本王爷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