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惬意,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祝芙低头看着周围深深浅浅的字迹,有些摸不着头脑。
祁野逸被她这么冷不丁的一句话吓了一跳,掌心一滑,手机差点落地,长臂伸出去刚捞住,未料身子一歪重心失衡,直直就要倒下。
却被一只手急急拽住。
祝芙见他就要摔倒,本能上前一步,然而掌心才触到他结实的小臂,前几夜胶着的思绪便瞬间翻涌着袭来。
她脑门儿一热,还懵在原地,就听祁野逸忽然倒抽一口气。
“你、你……”
你看看地上!
兴许是气得说不出话了,他径直伸手指向地面。
祝芙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只见自己踩过的地方到处是凌乱的脚印。
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后退一步,松开了手。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
祁野逸彻底摔在了沙滩上。
“啊啊。”
“我不是故意的,惬意……”
“呜呜呜,你没摔疼吧?对不起对不起……”
祝芙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想要上前,又怕再把他写在周围的字弄乱。于是往前走几步,又往后倒几步,没一会儿急得小脸通红。
大概祁野逸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遇到她就会变倒霉这件事,只见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砂砾,很是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没一会忽然低笑出声。
她这个样子,远远看过去倒像是在跳舞。
只不过四肢僵硬,一定是会狠狠踩到舞伴脚的那种。
祝芙见他笑了,脸上表情也跟着缓了缓,不由悄悄挪着步子凑到他身前。
“你在这里拍这些做什么呀?”她指着沙滩上深深浅浅的字迹,实在有些好奇。
一开始她以为祁野逸在练字——就像公园里的爷爷们会用毛笔蘸着水写字一样,在沙子上写字也一定是同样的原因吧?
然而这些字迹不仅仅是诗文里的短句和祝福语,甚至还有字母缩写和一些简单的图案,这就让她摸不着头脑了。
该不会又是什么新的“生财之道”吧?
卖画、在工地上班、画墙绘……
现在又是在沙滩上写字?
他到底打了几份工呀?!
祁野逸被她这么一问,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拍下最后一张照片。然而光线已经偏移,错过了最佳拍摄时间,最快也只能等明天。
还好不是什么加急单。
他心里悄悄松一口气,抬步走到一旁,弯腰收拾起地上摆拍的装饰物。
祝芙跟在祁野逸身后,见他并没有要回话的意思,视线转了转,最终落到了他手上。
祁野逸围着海滩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东西落下,刚想转身,未料跟祝芙直直撞上。
“!”他迅速往后倒一步,伸出手臂将两人隔开,五指按住胸口,“吓死我了你!”
见祝芙没什么反应,目光紧紧锁住自己的手,他低头看了一眼。
哦,好奇他为什么会拿把花?
祁野逸拿花的手晃了晃,祝芙瞬间回过神,只见他抬抬下巴,眼角微扬:“好奇?”
祝芙点头。
祁野逸:“哦,不告诉你。”
说完,拎着花转身就要往回走。
祁野逸觉得祝芙吃瘪的模样实在有趣,没忍住路上哼起了小曲儿,不料才走到树下将一旁的小摆件收起,就见祝芙站到了自己对面。
“嗯?你怎么还在这里?”他拎着一串LED灯,语气随意,并没有瞧她。
“小亦在彩排,我在等她,我们晚上要一起吃饭……”
“哦,这我知道。”他点点头,若有所思,“我是说,你跟着我做什么?”
“跟着你?”祝芙歪头。
祁野逸:“你难道没有跟着我吗?”
祝芙转了转:“我在跟着你吗?”
祁野逸:“那不然你现在在干嘛?”
“哦……我,我只是想问……”
她挠挠眉毛,忽然觉得话到嘴边有点难以开口。
总不能直接提,‘你真的很缺钱吗’这样的问题吧。
祁野逸见她又露出了纠结的神情,抬抬眉毛,冲她了然一笑,转身就要走:“既然没什么事……”
“惬意,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哈?”
“我说,我改天请你吃饭。”好像更加坚定了似的,祝芙又重复一遍。
祁野逸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实在没想出她突然来这么一句话的逻辑在哪里。
忽然,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难道,她这是为那天夜里扯坏他衣服的事情在愧疚?
想到这里,他目光在祝芙脸上又仔细转了一圈。
唔,黑眼圈是挺重的。
看来因此愧疚得觉都睡不好呀。
哼,算她还有点良心。
祁野逸忽然心情好起来,见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不由觉得受用极了,眼睛转了转,假模假样地清了清嗓子,语气却刻意冷淡下来:
“哦。”
“再说吧。”
说完,留给祝芙一个潇洒的背影。
祝芙盯着祁野逸的背影看了一会,心里可太高兴了,鞭炮彩带齐飞。
嘿嘿,只要他不拒绝,她就算他同意啦。
乐声渐弱,人流也开始四散。
祝芙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舞台前,谭镜亦她们正好彩排结束,从后台出来。
“嘿!怎么样,等久了吧?”谭镜亦揉了揉祝芙的头发,视线往她身后看,“嗯?祁野逸呢?刚才你俩不是还在一块吗?”
祝芙:“他刚才走了。”
谭镜亦:“哦~”
见她笑得诡异,祝芙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吗?”
没想到话音落下,谭镜亦捂着嘴笑得更开心了。
祝芙还想开口,身后突然响起一把低沉的男声。
劲爆的鼓点如暴雨倾泻而下,顺着一行人的视线看过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熊猫头。
熊猫?
祝芙揉了揉眼睛,看着台上恣意跃动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谭镜亦:“你猜这人是谁?”
祝芙想了想,首先排除了祁野逸。在她印象里,祁野逸似乎比台上的人更高,也更壮一点。但她拢共在岛上这么几天也就遇到两个男生,所以排除掉祁野逸,只剩下了……
居然是,方则闻?
谭镜亦见她圆圆的小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睛,嘴巴也不自觉蜷成了O字状,俨然一副惊讶的表情,不由笑得更开心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有反差感?”
的确有反差感,可以说是棉花糖变石头,火柴棒变金箍棒的程度了。
她没想到外表沉默又爱害羞的方则闻,居然也有这样张扬不羁的一面。
这样看来他染着一头金发倒是合情合理呢。
祝芙:“可是他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呀?难道是因为……”
谭镜亦:“没错,因为他社恐。”
说完,一群人笑作一团。
七点,太阳已渐西沉。
在谭镜亦的带领下,一行人最终在一家烧烤大排档前落了脚。
祝芙还是第一次见到海边亮起灯火的模样,没忍住掏出手机,想要拍些照片给戚燕看。
连绵的山影下托起一顶顶白色帐篷,低矮的灌丛间点缀着不知名的小花,海风拂过,椰林偶尔发出细碎的声响。
啪。
按下快门的瞬间,头顶忽然亮起了无数盏黄色小灯。随之而来涌入鼻尖的,是烤肉的香气。
唔。
好像是有点饿了呢。
祝芙摸摸肚子,游荡着回到座位。
谭镜亦她们正在点餐。
“来来来,小芙,快过来看看还想吃啥?”谭镜亦见她晃回来,拉着她坐下来。
涂着烟熏妆的女孩叫康如,见祝芙过来,连忙搬着凳子坐到她身边,悄声开口:“诶诶,小芙,你是2月几号呀?”
“21号。”祝芙乖乖答。
康如这才松口气:“噢噢,那你比我大不了几天嘛,我是3月1号,嘿嘿。”
谁知话音才落,就听对面寸头女生悠悠开口:“大一天也是大哦~”
“啊啊啊,罗鸢你闭嘴!我说话这么小声了你怎么还听得见!”
“哦,不好意思,略懂一点点唇语哈。”
“哼,讨厌!”
看着两人斗嘴,祝芙忽然觉得有些温馨。
她从小在城市长大,戚燕又对她看得紧,小时候几乎没有跟楼里小朋友一起玩的机会。后来进入学校后也是,上下学戚燕和祝修明轮流车接车送,同学间的课外活动也几乎成了不可能。
虽然一直以来,父母和亲人的爱护已经足够让她感到快乐和满足,然而看到一群好友热热闹闹聚在一起打闹斗嘴,祝芙还是会从心里觉得有些羡慕。
“真是温室里的花朵啊……”
忽然间,祁野逸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温室里的花朵……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见她似乎有些失神,谭镜亦忽然拍拍她的肩膀,玻璃杯怼到她唇边:“尝尝。”
祝芙懵懵看向她,下意识张嘴。
带着涩意的味道在舌尖滚了滚,又凉又苦。祝芙皱起小脸,对上谭镜亦一双含笑的眼睛,只得皱着眉咽下去。
“呜,这是什么呀?”她低头就要去看。
谭镜亦却将杯子拿开,放回自己桌前:“啤酒。”
原来这就是啤酒吗?
祝芙咂了咂嘴,唇齿间隐约还有一点点苦涩的味道。
她还以为有多好喝呢!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
谭镜亦见她一直盯着酒杯,以为她还想喝,又是将杯子往自己那边收了收,笑得狡黠:“乖小孩可不能喝酒哟。”
祝芙:“……”
说话间,服务员端着铁盘走了过来。
浓郁的香气瞬间在塑料桌前升腾,看着满满当当的餐盘,祝芙咽了咽口水。
几个女孩子看着瘦,却都是吃家子,排练了一下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等到终于上了餐,便也不顾什么形象了,拿起来就吃。
祝芙倒是第一次跟人这么在街边撸串,心里又是新奇又是兴奋,接过康如递过来的烤虾,低头咬了一口。
椒盐味在唇边四散,入口便是酥脆的外壳,虾肉嫩滑弹韧,于齿间迸起汁水,甘甜中带着一丝咸鲜。
“唔!好好吃呀!”祝芙晃着手里的半串虾,冲康如伸出大拇指。
“是吧是吧!我第一次吃的时候真觉得好吃到哭!!!”
“嗯嗯嗯!真的好好吃!”
两人说着就要碰杯。
杯子里的饮料不知何时已经喝完,祝芙见手边放着粉色的瓶子,想也没想便倒了进去。
唔,是她喜欢的桃子味。
可是这桃子味又有些怪怪的,好像有点苦。
康如杯子里是满满当当的啤酒,两人对着喝,没一会见了底。祝芙见她一直跟自己碰杯,也不好意思拒绝,就跟着一起喝。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越喝越上头,没一会儿喝得满面红光。
祝芙觉得自己的头好像闷闷的,又有点晕,脸颊也像火烧似的,特别烫。
她盯着眼前快要见底的玻璃杯看呀看,忽然发现桌子上的东西好像都变得成双成对了。
谭镜亦原本正在跟罗鸢她们聊天,也没瞅着边上这俩小的。谈话间隙,视线才偶然间扫过来。
只见祝芙正歪着脑袋跟桌上的玻璃杯说话。
“咦?明明有两个,为什么我只能抓住一个呢?”
“难道……你想跟我玩捉迷藏吗?”
“杯子也喜欢玩捉迷藏?”
“那好吧!那我蒙住眼睛,一会你可别耍赖呀……”
这是……醉了?
谭镜亦看看自己手边的啤酒杯,嗯?也没喝啤酒啊。
砰。
一声巨响。
康如脑门着地,栽到了桌子上。
谭镜亦视线穿过两人之间,忽然看到了桌上那瓶快要空瓶的RIO。
……她好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祝芙捂着眼睛,才数到三十七,忽觉手背凉凉的,有什么东西覆了上来。
“你,你是谁啊,我在跟杯子玩捉迷藏,为什么扒我的手!是不是想让我犯规输掉比赛啊!”
她这么说着,身子挣扎着往一边躲,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一旁倒着的康如。
“呃——”
康如被她这么一撞,闷哼一声,脑袋忽然直直歪向一侧,刚好这时候祝芙松开了手。
祝芙见康如倒在桌上,脑门儿上一个巨大的红印子,忽然小脸一耷,瘪嘴哭起来:
“呜呜呜,你,你怎么了!你怎么一动不动呀康如!”
谭镜亦:???
桌上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半天,谁也没闹清这是演的哪出。
谭镜亦见祝芙哭得伤心,大有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伸手就要去拉她,谁知还没摸到她的胳膊,康如突然睁开眼睛,脑袋直直从桌上抬起,看向祝芙。
一阵夜风吹过,谭镜亦忽然觉得背后凉凉的,手臂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谁知下一秒,两人抱在一起,齐声大哭。
哭声一丈更比一丈高,俩人一声更比一声痛。
谭镜亦只觉自己脑门儿飘过三个字:造孽啊。
不是,这俩人干啥呢?
她伸手过去,试图将两人分开。谁知外界干预反倒成了阻力,俩人抱得是越来越紧,哭得也是越来越痛。
周围拢共零散坐着几桌人,闻声齐齐看了过来。
谭镜亦头皮发炸,太阳穴砰砰砰直跳。
这下好了,醉成这样,一会儿可怎么回去啊。
这么想着,她索性也开始摆烂,手臂一撑,放在了桌子上。
谭镜亦托着下巴正盯着茫茫夜色放空,忽然,视线里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
笑意爬上脸颊,只见她拍了拍手,径直起身朝那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