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ro没有说话, 徐渺却从涌动的数据流中读出了欲言又止。
[不用为难自己,而且我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徐渺决定放过一板一眼的人工智能,让它不再纠结于猫语的解读。
zero冷静的电子音回答:[遵从您的指示。]
“你们能对付坏人吗?”把黑猫从地上捞起, 抱在怀里,徐渺低头问他, “我知道那些变异鼠是你们的手下败将,但人类的特点和老鼠不太一样, 他们还有武器。”
原来之前流浪猫集体灭鼠, 也是这只黑猫指挥的?
左砚辞吃惊而敬佩地看了眼阿墨。
阿墨仰头望着徐渺,调整了下坐姿,肯定地点了点头,长而卷的胡须随之晃动。
“看来我们的学校有希望了。”徐渺摸了摸他的胡子, 对左砚辞道。
左砚辞点了点头:“徐小姐放心, 保镖们的宿舍就包在我身上了。”
“他们还需要配备一些联络设备、防御武器。”徐渺又给左砚辞转了一百万, “我会找机会过来, 但具体事务,只能委托给你。”
“我明白。”这一次左砚辞没有推辞,他已经非常确定,徐渺的大方不是财团子弟的日常摆阔,而是对他充分信任,希望他不必为金钱困扰,能够毫无顾忌地大展拳脚。
沉静的目光多了许多复杂的内容, 仿佛在这一刻做出至关重要的决定,左砚辞郑重问道:“徐小姐,你可以弄到光学迷彩吗?下次过来,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从他的语气中读出几分不同寻常, 徐渺没有去怀疑左砚辞其实是谁的二五仔, 带她去的地方会是某个敌人的大本营。
在这个波谲云诡的世界多谨慎也不为过。
但要想做一些实际的事,也需要用人不疑。
“那个地方远吗?”她问道,“我可以带套光学迷彩来,但没办法甩开监视太久。”
“不远。”左砚辞声音低沉,“就在这栋大楼之中。”
……
在保镖们回来之前,徐渺已经和冬葵离开了左砚辞的办公室,漫不经心转了几个科室。
扫了眼遍布各处热烈开放的红玫瑰,徐渺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希望ta会喜欢。”
然后就踩着小高跟,闲庭信步地离开了。
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医生护士与病人们的讨论。
“到底是谁这么好运?”
“她给整整13个科室送了礼物,为什么要这样?”
“应该是还没追到,担心别人针对那个幸运儿。”
“也有可能是幸运儿不准大小姐说出来,免得影响ta正常上班。”
“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为了给你送花所以给全班都送了。”
“这个时代居然还有这种感情吗?”
“似乎没有人关心南家少主的头顶颜色。”
“谁让他先找了呢?大小姐的生活作风在上层人里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也是……”
不需要徐渺解释什么,流言蜚语自然会替她补全剩下的剧情。
……
思考着以后来医院的频率有多高,坚持的时间有多长,才不会引人怀疑,徐渺走出电梯,准备去竞技场,租用一间射击训练室。
枪械技能已经是明牌,她可以正大光明花时间练习。
卓越的天赋必须配合持之以恒的训练,才能不断进步,最大限度地发挥出长处。
明天还可以来一次医院,正在新鲜期,来得勤快些是很正常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机会去实验室,这些保镖跟得太紧,徐嘉盈美名其曰为了她的安全,不希望亲爱的妹妹再次出事。
刚向zero交代了,找家外卖定时投喂凌泉,免得过几天出社会新闻,某实验室传出恶臭,竟是巨型“宠物”饿死家中……
余光瞥见医院大门走进两个“熟人”,徐渺从思绪中抽离。
身着笔挺蓝灰色警服,腰间扎着战术腰带,脚蹬仿生牛皮靴的穆南枝同一时间也看到了徐渺。
她侧头对身后的顾昱霆眼神示意了一下,抬脚走到徐渺面前。
想起了路过的那场葬礼,徐渺难得心虚,下颌轻点:“穆警司。”
“徐小姐。”穆南枝严肃的目光落在徐渺脸上,着重打量了两眼她那双曾被媒体誉为徐家最美丽的珠宝的纯天然眼睛。
真的是她。
再不关注娱乐新闻,在铺天盖地《姐妹相拥辟谣不合传闻》的报道轰炸下,想不知道徐大小姐最近的“丰功伟绩”都难。
现场实况更是直接通过自动播放的机制在穆南枝眼前循环了好多次。
看到记者解释,徐渺是为了救平民,才会被冲到下水道中,失踪了足足七天时,原本心不在焉想着现在的大数据算法越来越过分了的穆南枝瞬间坐直了身体。
她仔仔细细看了遍视频,将徐渺的眼睛和记忆中那双眼睛对比,那位女士被怪物触手卷走的那一刻,她牢牢记住了那双明洁如珍珠的眼睛。
是她,不会错。
一个笃定的声音在穆南枝心里响起,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去了趟棚户区,向小摊贩们展示了视频,确认了前几天出现在棚户区找人的女人,寻找的目标就是徐渺。
和她并肩作战的是徐渺!
穆南枝只觉得脑子被重锤敲了一下,耳边嗡嗡的。
那个为父亲离世伤心的女孩,和她的哥哥姐姐相比天真得不可思议,仿佛是软弱、无能、花瓶的代名词。
竟然会在灾难中挺身而出,保护那些对财团而言不值一提的草芥。
心情震动之余,急忙上网搜索徐渺,想要获得更多消息的穆南枝,自然而然看到了徐渺新鲜出炉的八卦。
徐大小姐正在中央医院,疑似看上了某个医生,正在展开猛烈攻势!
没有多想,穆南枝马不停蹄又赶来了医院。
她丝毫没有因为八卦媒体绘声绘色地描写,对徐渺的私生活产生任何偏见。
或许她是想帮助病人,或许她是知道某位正直的医生需要支援,穆南枝心想,能够在那些变异生物面前怡然不惧的逆行者,是不会在乎一群苍蝇的嗡鸣的。
……
并不知道穆南枝心里所想的徐渺,被那双肃穆威严的眼睛盯得越发心虚,让别人误会自己死了,还真情实感地举办了葬礼,确实是她理亏。
那天的监控都被zero抹去了,惠子也没有向徐嘉盈汇报她并不是单独行动,只要穆南枝不主动说,徐嘉盈暂时就不会知道她们曾经一起战斗过。
要让徐嘉盈知道她和警署的人竟然有这么深的联系,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揭过。
徐渺心中一动,正要打断穆南枝,把话题引开。
穆南枝用略带轻蔑的语气说:“听说徐小姐枪法精湛,有没有兴趣和我玩两把?”
徐渺一愣,看到穆南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下颌,心中顿时了然,能在警署混到这个不大不小的职位,穆南枝自然不可能像顾昱霆一样死板,几篇八卦足以令她嗅到家族倾轧的气息。
“可以。”徐渺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符合一个迫不及待展示自己长处、年轻气盛的少女应有的表现,“就怕穆警司输给我一个普通人,丢了联邦警署的脸。”
穆南枝微笑侧身:“拭目以待,徐小姐,请。”
徐渺毫不退让地率先走了过去,保镖们对视几眼,茫然地挠挠头,又是大张旗鼓追求平民,又是意气用事和警察比试,五小姐是不是真的小说看多了啊。
……
穆南枝带着徐渺去了警署的靶场,比起南家的竞技场,规模要小很多。
两人头戴制式降噪耳机,站在相邻射击靶前,回合制射击。
顾昱霆充当临时裁判。
“惠子”和保镖们默默守在不远处。
严密的监视下,两人没有机会私聊,倒是发现对方确实射击水平相当不错,沉浸在了棋逢对手的乐趣中。
穆南枝没有徐渺强大的意识做外挂,却拥有更加丰富的实战经验,不管是静止靶还是移动靶,点射还是速射,原地射击还是在移动载具中射击,都能极其老道地化解各种环境因素造成的影响。
全凭天赋、仅仅接受过教练短暂训练的徐渺受益匪浅。
而穆南枝也发现,迅速吸收经验的徐渺,飞快地成长了起来。
如果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将成为最优秀的狙击手。
在徐渺最终险胜一环后,穆南枝放下枪,淡淡道:“确实有点本事。”
徐渺报出自己的通讯号码:“欢迎你再来挑战我。”
穆南枝也顺势报出了私人联系方式:“我会的。”
两人对视一眼,徐渺意气风发地笑了笑。
保镖们无声叹气,这种小说里的打脸情节,五小姐还真不腻味啊。
……
短时间内,徐渺自然是不会腻味的。
第二天,她将鼠灾前,让zero通过隐秘手段购买到的光学迷彩服塞进包里,再次前往中央医院,表演了一场“为了追你所以把整个医院的午饭都承包了”。
照例把保镖们支开后,她在左砚辞的办公室穿上光学迷彩服,跟着消瘦的青年医生,悄无声息穿过明亮整洁的走廊,进入一部不对外开放的电梯。
左砚辞平静地取出员工证,在智能感应器上刷了一下。
然后依次进行指纹、面孔、虹膜验证。
电梯快速上升,直到46楼才停下,徐渺记得,医院门口贴着的楼层说明上,并没有46楼。
这栋大楼,理论上只有45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正在流水线工作的玻璃温房出现在徐渺面前。
左砚辞走出电梯,徐渺跟着他,一间间看过去。
第一间房间中,一排排胶囊般的人造子宫连接着营养供给系统,整整齐齐陈列。
人造子宫内正在发育的坯胎,心脏一下又一下传递出生命的脉动。
第三间房间中,则是一个个已经长大的幼童与成年人,他们依然双目紧闭,身上连接着无数管子,最醒目的是后颈上正在忙着嵌入脑机的机械臂。
徐渺看到这些人面前贴着不同的标签。
[父亲-陈斌]
[母亲-曹凤]
[女儿-曹梦璐]
……
[单亲爸爸-乔治·戴维斯]
[长子-约翰·戴维斯]
[次子-菲力·戴维斯]
[小女儿-赫蒂·戴维斯]
……
徐渺久久没有说话。
左砚辞的声音依然冷静:“你不觉得奇怪吗?不管发生多少灾难,外城区的贫民窟永远那么拥挤,像是割不完的野草,一茬又一茬。”
“为了让内城区的中产阶级保持紧迫感。”
“为了让底层人为他们生产廉价的生活必需品。”
“医院最大的作用不是救治病人,而是制造源源不断的新生命。”
“这里不是医院,是造人的工厂。”
“一旦出现人口锐减的灾难,这座工厂就会启动,贫民窟中空缺了的位置,就会由这些生产出来的家庭补上。”
“没有过多催熟的儿童,活的时间久一点,催熟到成年、甚至中年的人,平均只能活3~5年。”
“但这件事并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因为他们会进入工厂打工,患上各种各样的疾病,非常‘正常’地快速死去。”
“由于禁止基因检测,精子与卵细胞以完全自然的方式结合,人造子宫提供与自然子宫一致的生长环境。”
“经常会生产出相当劣等、无法使用的产品。”
左砚辞带着徐渺走到第四间房间,也是最后一间房间。
生产出来的“劣等品”,一个又一个畸形儿,在这里统一销毁。
苍白的面孔印在血红的容器表面,左砚辞的腰背佝偻起来:“几个月前大规模的智能车杀人,损失了许多外城区平民,刚升为高级医师的我,被院长带到这里,负责日常值班与巡检。”
“他告诉我不必担心,内城区才是这座城市的核心,我们这些中产阶级,全部都是正常出生、长大的人类。”
“那一瞬间我竟然在为自己的人生是真实的,感到窃喜。”
“我不敢揭露真相,不敢告诉那些期待着我、感激着我的人,也许他们之中的一部分,在出生的那一刻已经写好了结局。”
“我是罪孽的缔造者之一,我对他们负有责任。”
逐渐颤抖、无法维持平静的声音中,徐渺转过头,看到年轻的高级医师脸色呈现出一种麻木的痛苦。
她恍然。
难怪他要在外城区救治病人,即便毁了自己本该光明的未来。
他是在赎罪。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