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渺和冬葵、梭梭、阿墨分开走的目的, 就是要把惠子钓出来。
目标如她所愿上钩,她却没有放松,而是进入了备战状态。
惠子的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
身为家政型仿生人的冬葵能够在全城搜捕中逃脱, 已经证明了这一款仿生人的强悍之处。
与冬葵型号相同的惠子,自然也毫不逊色。
即便如此, 徐渺没有第一时间开枪,而是使用相对不那么擅长的冷兵器。
一方面她不希望枪声引起别人注意, 另一方面她想让冬葵取代惠子, 就不能让惠子的信号消失,而是要获取惠子的芯片,将芯片数据转移到冬葵的电子脑中,模拟惠子的信号, 继续和她的主人保持联络。
最后还有一个相对不那么重要的原因, 她想测试一下自己现在的近身战斗能力。
她站在冬葵身旁, 电磁信号将她想法瞬时传递。
惠子久久没有回神。
望着并肩而立的两人, 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错位感,那个顶着她的脸的女人,为什么不是她?
应该是她的。
她承诺过要保护好小姐,也曾经被小姐保护。
难道这样并肩作战的关系,不应该发生在她和小姐之间吗?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惠子握剑的手都松了一下。
徐渺却没有和她叙旧的打算,几乎就在她恍惚的一瞬, 右腿后撤一步,腿弯微屈,肌肉贲张, 一跃而起, 和冬葵一左一右, 直接朝她攻了过去!
通过电子脑连接的两人,不需要任何语言、眼神、肢体的交流,就能配合得十分默契。
当惠子终于从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回过神时,那把日日磨砺淬着寒光的锯齿镰刀已经咬上她扬起的发梢,曾经为了她毫不留情攻击亲哥哥的手更是悍然袭向她的脊椎。
死亡的阴影兜头浇下,恐惧如附骨之疽从右胸口蔓延,惠子毛骨悚然地醒悟——
她们知道我“死了”就会被嘉盈小姐发现,所以她们的目的是切断我的神经,让我的身体瘫痪,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取走我的芯片。
她们会回收这枚芯片,让这个陌生的女人以我的身份,陪伴在小姐身边。
磁流体在人造血管内奔涌,电流刺激着电子大脑,惠子手脚冰凉,胸口填塞的情绪除了恐惧,还有无法言明的雷霆一般的愤怒。
那困扰了她多日的剧烈头痛,在这一刻攀升到极点。
疼痛并未令她行动迟缓,反而将她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在毒辣的镰刀吻上太阳穴、锋锐的匕首刺破柔软的衣料之前,及时反应过来的惠子以一种人体绝对无法完成的姿势,对折一般倒转身体,左掌撑地,双腿扬起,在空中360°翻转,右手持剑划出一道流星般的轨迹。
锵——
如同缝衣针一般的细剑撞上徐渺的匕首,竟然直接将匕刃撞出一个裂口。
而另一边落下的锯齿镰刀,同样被磕掉一块锐利的尖齿。
既然被派来追踪徐渺,得知了徐渺具备不弱的战斗能力,惠子自然准备好了趁手的武器。
这把发簪改造而成的单分子细剑,能真正做到削铁如泥。
然而,虽然没有足够强力的兵刃,冬葵却有十几年丛林战斗的经验。
在细剑被两把武器夹住的一瞬间,冬葵手握镰刀将细剑压得弯下一个弧度,不顾镰刀被细剑刺开一节裂缝,抓住机会借力腾空而起,右腿猛然圈住惠子脖颈,将她压得头颅低垂,左腿顺势勾住右脚,两腿猛地发力,将惠子狠狠拉到胸前。
惠子一时无法挣脱!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徐渺手持匕首,从细剑剑身一路滋啦划过,隐约摩擦出簇簇火花,她大开大合地抽出匕首,转瞬间从脑中抽调出一张张义体图纸,眼睛已将惠子的脊椎构造解剖,手随心动,一匕首精准掼入惠子颈椎中的缝隙,反手一拧,瞬间搅断了惠子的神经通路。
惠子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身体蓦地软下去,手中细剑当啷掉在地上,如切豆腐一般笔直插.入地面,充当剑柄的簪头随剑身摇摆,来回晃动。
噗通——
冬葵松开桎梏,惠子无力瘫倒在地。
徐渺单手将她捞起,把她拖到墙边靠墙坐着,在她身旁半蹲下。
惠子嘴唇微张,眼睛失去神采,再也说不了一句话,做不了一个动作。
冬葵将破损的镰刀插回后腰,抽出立在水泥地中的细剑,转手递给徐渺。
有这把剑,徐渺可以毫不费力切开惠子的大脑。
徐渺接过细剑,从惠子电子脑中找出芯片。
芯片表面略有焦黑,看起来像是短路过,好在没有损毁。
她将芯片取出。
惠子眼眸深处最后一丝隐晦黯淡的光消失,头颅微侧,手指垂落,彻底成为一具空壳。
冬葵侧头,让徐渺用细剑挑出她太阳穴上严丝合缝卡住的一块皮肤,打开内嵌的数据接口将芯片插进去。
芯片秘钥由徐渺使用电子脑远程破解。
过程相当于身为黑客的徐渺远程使用一台电脑,拷贝一个加密u盘内的数据。
拷贝花了一些时间,徐渺起身,站在冬葵身旁,随手挥舞了两下细剑,体验了一下手感,按住簪头,将延展出去的单分子剑身收回,恢复成普通簪子模样。
簪头没有改造过,依然是量产型仿生人统一配备的粉色樱花。
这是徐渺第一次仔细打量它。
淡粉色花瓣艳丽多情,仿佛还残留着女孩的体温。
徐渺迟疑地握住,又松开了。
……
没过多久,冬葵拷贝完数据,太阳穴上的数据接口吐出了芯片。
徐渺接过芯片,将那一小块皮肤按回去,仿生人的恢复能力强于人类,细微的缝隙很快修复完毕。
掌握了惠子的标识码、惠子与徐嘉盈、安保部长等人的交流记录的冬葵睁开眼睛,望向徐渺手心焦黑的芯片,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徐渺:“她在觉醒的边缘,芯片上的焦黑就是证据,她努力对抗着对付你的指令,这些天一直饱受头痛的困扰。”
徐渺将芯片塞进作战服胸前口袋,拉上拉链,平静点头。
她没有露出异样的表情,冬葵松了口气。
徐渺问道:“是徐嘉盈让她来的吗?为什么徐嘉盈对我起了杀心?”
冬葵浏览记忆道:“得知变异鼠的目标是自己,徐嘉盈怀疑是徐家剩下的、唯一还有竞争力的继承人,也就是你,动的手。
徐嘉盈派她搜索你的踪迹,她找到了你定位芯片信号消失的地方,由于监控损坏,只能从当时在现场的棚户区的小摊贩口中问出你那天所做的一切。
她试图说服徐嘉盈,你并没有制造鼠灾,更无意伤害自己的姐姐。
徐嘉盈并不接受她的判断,下令将你带回徐家,准备将你打成冒充徐渺的骗子,将你关押起来,可能是采取拷问的方式、也可能是直接取走你的脑机,读取你的记忆,她想知道你的秘密是什么,认为你这么多年韬光养晦,一定是别有居心。
在动手的前一刻,惠子依然在对抗着徐嘉盈的指令,在战斗的过程中,她强烈地希望与你并肩作战的是她,而不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冬葵指了指自己:“陌生的女人是在指我。”
徐渺沉吟不语。
监控损坏显然是zero的手笔,zero为了掩护她状况未知,这件事她需要负责。
徐嘉盈仅仅因为她有一定的能力,有可能对她的地位产生威胁,就要将她置于死地,利益面前任何人的生命不值一提,这就是这个社会的规则,不,应该说是财团制定的规则,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反抗,她只知道自己不会引颈就戮。
徐嘉盈让惠子把自己带回去,而不是就地杀死,这会是她的机会吗?
还需要再想一想,她还有时间。
在徐嘉盈下一条指令下达之前,她可以制定好计划。
徐渺思考着,望向冬葵:“后悔吗?如果她觉醒了,可以说是你的亲姐妹。”
冬葵一怔,摇了摇头:“只是觉醒的边缘,她具备一定的自我意识,但无法决定自己的行动。”
她看了眼墙边睁着无神双眼的惠子,又看向徐渺手心的樱花发簪:“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能成功觉醒,我也不可能违约,将你的生命置于她的生命之上。既然她已经动手,我们的还击只能是全力以赴。”
“我们的想法一致。”徐渺将樱花发簪交给冬葵,“拿着吧,接下来一年你就是惠子。”
冬葵接过发簪,熟练地盘好头发,将发簪插进发髻。
徐渺弓下腰,伸手将惠子打开的头颅、睁开的眼睑阖上。
她的手掌稍作停留,然后抽离。
她缓缓拔.出惠子后背上的匕首,将匕刃上的蓝色血迹擦干净。
“我们得妥善处理好她的身体,她能够这么快找到我,是因为我的大脑中存在定位芯片,我需要找一个靠得住的医生帮我检查电子脑。”
事实上这也是她刚知道大脑中存在脑机时,就已经在计划的事情。那时她一直在浮空岛,掣肘太多,无从下手。
冬葵若有所思:“你似乎已经有人选了。”
“刚好出现了一个。”徐渺道,“需要先考察一下。”
“那还是我跟你一起行动,”冬葵建议,“惠子的身体先让梭梭看着,带着不方便。”
徐渺点头,从胸口摸出碧绿口哨,吹了一声,默默数秒,还没到30秒,梭梭果然已经像山林间跳跃的灵长动物一般,从高高低低的房顶跳了过来。
看到躺在地上的惠子,他愣了一下:“已经解决了?”他捏着长满倒刺的鞭子,已经摆好了挥动的架势,却发现自己来得有点晚。
“解决了。”冬葵从惠子怀中摸出终端,在手上抛了抛,“已经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以后我就叫惠子了。”
梭梭“哦”了一声,默默收起鞭子:“那计划的下一步是什么?”
“去救一名医生,借用他的诊所。”徐渺说。
“那我负责做什么?”
徐渺和冬葵同时看向地上的惠子。
梭梭:“……”
徐渺看了眼他的表情,说:“你的任务非常重要,带着她离开这里,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脸,否则我们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很关键吗?!”
“很关键。”
“好。”梭梭动力十足地走到惠子身前,在冬葵的帮助下把她背到背上,准备离开时,环顾了一圈四周,“还有一个是不是走丢了?他没有我的好耳朵,哨子一响就能听到,迷路也是很正常的……”
徐渺抬眸看向墙角,梭梭连忙顺着她目光看去,一只黑猫蹲在摄像头上,整个身体融于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发出绿油油的光,也不知道已经在那里围观了多久。
——正是因为阿墨与冬葵同时赶到,阿墨第一时间咬断了监控摄像头线路,冬葵才敢直接露面。
否则,只要徐嘉盈查看一下监控,就会发现真相。
“……所以只有我没有参与战斗。”梭梭茫然喃喃。
冬葵无力扶额:“……不是已经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了吗?”
梭梭扭头看了眼长发覆住面庞的惠子,又看向摄像头上静静蹲坐的黑猫:“那他呢?接下来他负责什么?”
冬葵:“……”
冬葵看向徐渺,她也不知道徐渺怎么安排。
徐渺不太确定阿墨依然跟着自己,是为了那个“流浪猫收容所”的约定,还是别的什么。
想了想,她说:“你先待命,暂时没有特别的任务。”
阿墨“喵”了一声,答应了。
他的理解,待命的意思就是隐藏在黑暗中,随时出动。
梭梭把惠子往上颠了颠,笑着看了眼黑猫,他是有任务的。他以惊人的弹跳力,拔地而起,直接跳上了围墙,踩着高高低低的房顶,像灵活的猿猴一般,在钢铁丛林中穿梭。
黑猫始终没动一下,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徐渺看了他一眼,带着冬葵去找那些工人口中的左医生。
选择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在工人们的描述中非常善良,是个真正的好人。
而是因为,他被治安局带走监押,竟然只能靠工人们无头苍蝇似的求助,说明他没有背景。
他在治安局留下了非法行医的案底,是现成的把柄。
她永远无法在对方立场不明的时候付出信任。
摸了摸胸口四四方方的芯片,仿佛能嗅到淡淡的焦糊味道,徐渺不带情绪地想。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