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堂里高手如云,其中如史白都、文道庄、沙千峰等,论本领未必在尉迟炯夫妻之下,但因投鼠忌器,生怕尉迟炯一怒之下,当真杀了他们主子。因此,给尉迟炯这么一吓之后,果然都是不敢妄动。
转眼间八仙桌上的礼物都已给尉迟炯的手下装入了麻袋。尉迟炯笑道:“萨大人,烦你传令下去,打开大门,让他们出去。我的人若是损了一根毫毛,我就剥你一层头皮。听清楚没有?”
萨福鼎吓得面如土色,说道:“是,是!”一切听从尉迟炯的吩咐。尉迟炯早已准备了快马在外面接应,这几个人一出大门,上马便走。但尉迟炯夫妻则还是留在寿堂之中。
萨福鼎道:“尉迟舵主,你,你可以高抬贵手了吧?”尉迟炯道:“急什么,再等一会儿。”过了一会,只听得“呜呜”的响箭之声远远传来,尉迟炯笑道:“还算你识相,没有派人追踪。”原来这是他的手下报告平安的讯号。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安全处所了。
萨福鼎苦笑道:“现在可以放我了吧?”尉迟炯道:“我会放你的,不过还要麻烦你陪我走一段路,送我出城!”萨福鼎嗫嗫嚅嚅说道:“这个,这个……”尉迟炯冷笑道:“什么这个那个,你不相信我吗?”萨福鼎道:“不敢。但这样对我的面子可是太难看呀!”尉迟炯道:“你要面子还是要性命?”萨福鼎不敢多话,说了一个“是”字。尉迟炯哈哈大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出了城门,我就放你。走!”
笑声未了,史白都忽地一掌向萨福鼎背心拍下,喝道:“这样的害民贼岂能放了?”这一下突如其来,不但萨府的人大出意外,尉迟炯也是丝毫没有料到。
尉迟炯本来是牢牢抓着萨福鼎的,史白都这一掌一拍下来,尉迟炯陡然间只觉一股大力震撼他的虎口,不由自己松开了手,说时迟,那时快,史白都已是一把将萨福鼎拉了过去。
原来史白都一直在盘算给萨福鼎解困之策,待到他听得尉迟炯要萨福鼎送他出城,这才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妙计。
他想尉迟炯既然要把萨福鼎当作护身符,绝不肯轻易就伤了萨福鼎的性命。同时他也估计得准:尉迟炯只是防备有人向他偷袭,绝想不到有人会向萨福鼎偷袭的。他打萨福鼎的这一掌用的乃是“隔山打牛”的功夫,萨福鼎丝毫不会受伤,要受伤除非是尉迟炯受伤,如果尉迟炯的内力比不上他的话。
史白都道:“萨大人,请恕无礼!”轻轻一推,把萨福鼎推过一边。尉迟炯冷不及防,着了道儿,要想夺回人质,已是迟了一步。
尉迟炯一声大吼,喝道:“好小子,你代萨福鼎领死吧!”声如霹雳,掌似奔雷,立即向史白都痛下杀手。
史白都刚才用“隔山打牛”未能伤着尉迟炯,已知双方功力相当。史白都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如今已是插翼难飞,还想逞凶么?”双掌一交,尉迟炯身形一晃,史白都倒退三步。
说时迟,那时快,尉迟炯一个“跨虎登山”,左拳右掌,连环劈打,喝道:“我尉迟炯不打算生出此门,但也要毙了你这小子!”这一招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比刚才那招杀手,还要霸道得多。
史白都的本领并不输于尉迟炯,但见尉迟炯这副豁出性命的凶神恶煞的模佯,也不禁有几分胆怯。双方功力悉敌,胆小的自是吃亏,只听得“嗤”的一声,史白都的护肩已给尉迟炯撕裂,五指拂过,肩头火辣辣作痛,幸而他已经化解了尉迟炯的六七分力度,只是给指尖刮破一点皮肉,不算受伤。
萨福鼎惊魂稍定,喝道:“你们还不快给我把这强盗拿下,活的拿不了,死的也要!”
文道庄曾向萨府中人自夸“武功天下第一”,不好意思和史白都联手夹攻尉迟炯,心中想道:“我抓住那个女贼,也是一大功劳。”于是一跃而出,向祈圣因扑去。
祈圣因道:“好呀,我现在就和你算账!”一抖手,接连打出了透骨钉、铁连子、梅花针、飞镖、袖箭等七八种暗器。文道庄赞道:“千手观音,果然名不虚传!”运掌成风,腾身飞起,暗器从他身边飞过,来拜寿的客人们可倒楣了,他们没有文道庄可以运掌成风、扫荡暗器的本领,人群拥挤,要避也避不开,祈圣因发出八种暗器,倒下去的却有十三个人!有三个人是给自己人撞跌的,还有两个更是冤枉,是给文道庄的掌力震晕的。
客人们发一声喊,胆小的、自问本领插不上手的、还有不愿卷入漩涡,纷纷夺门而逃,寿堂中剩下的只是一流高手和不能不拼命的萨府卫士了。但也还有三五十人之多。不过,这寿堂是可以容纳数百人的,客人跑了十之八九,已经是有足够的地方可以施展拳脚了。
史白都手下的四大香主,看见帮主似乎不敌对方,当下也顾不得以众凌寡之嫌,董十三娘、圆海、青符、焦磊四人一拥而上。
尉迟炯寡不敌众,登时险象环生。董十三娘打得最狠,尉迟炯见她是女子,稍为忽视,却不知在六合帮的四大香主之中实是以她的本领最高,冷不及防,就给她唰的打了一鞭。饶是尉迟炯铜皮铁骨,这一鞭打下,背上也起了一道血痕!
此时文道庄和祈圣因也交上了手,祈圣因见丈夫受伤,又惊又怒,想要冲过去救援,却给文道庄当中隔住。文道庄的真实本领在祈圣因之上,近身搏斗,暗器难施,祈圣因给他堵住,夫妻竟是不能会合。
尉迟炯夫妻同陷困境,眼看已是难以支持,萨福鼎哈哈笑道:“你们这对贼夫妻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居然劫到了我家中!嘿,嘿,你们抢去的东西,我要你们一件件吐出来!”言下之意,是要他的手下把尉迟炯夫妻活擒,苦刑追赃。萨福鼎本来是说过“死活不论”的,此时为了痛惜那些失去的礼物,口风改了。
金逐流心里想道:“尉迟炯来给义军劫饷,不愧是个英雄,我岂能坐视不救?”正要出手,不料另有一个人已经抢在他的前头,先出来了。不是别人,正是金逐流对他起了怀疑,想要和他结识的那个少年。
只见这“少年”一跃而出,把帽子脱下,露出满头秀发,叫道:“哥哥,你何苦助纣为虐?”史红英真相一露,满堂大惊,金逐流尤其是又惊又喜,一时间不觉呆了。
萨福鼎吃了一惊,喝道:“你是什么人?谁是你的哥哥?”
史红英朗声说道:“我是六合帮帮主史白都之妹,劫你这狗官的礼物的,我也有份!”
萨福鼎冷冷说道:“史帮主,这怎么说?”
史白都涨红了脸,说道:“舍妹胡作非为,我自会将她惩治!”舍了尉迟炯,扑上前抓他妹妹。史红英道:“哥哥,请听我一言……”史白都大喝道:“我没有你这个妹妹!”史白都生怕她说出更其不中听的话来,呼的一掌就劈过去,把史红英的说话打断了!
史白都一出掌打他妹妹,立即有两个人同时向他扑去,其中的一个就是金逐流。金逐流身法快极,但另一个人却与史红英距离较近,比金逐流快了一步。
史白都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心中一懔:“哪里来的这个高手?”反手一掌,抓那人的琵琶骨,那人剑锋一转,霎的指到了他胁下的“愈气穴”,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史白都迫得闪过一边,立即一个“弹腿”踢出,那人见他来势凶猛,脚尖一点,平地拔起,挽了一朵剑花,向他顶门刺下。说时迟,那时快,史白都已经拔剑出鞘,一招“举火撩天”,双剑相交,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
这几招急如电光石火,双方各以上乘的武功相搏,稍一不慎,就有血溅尘埃的危险。几招一过,史白都虽然稍占上风,却也未能伤得那人,心中不禁骇然。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已是落在史红英的身边,笑道:“史姑娘,咱们共过富贵,今天也该共同患难了!”史白都圆睁了双眼喝道:“贱丫头,这小子是谁?”史红英道:“他是我的朋友,怎么样?”那人笑道:“你问我么?我是和令妹合伙劫这位萨大人礼物的人,你不必生气,我本来准备分一份赃给你的。”
史白都大怒,喝道:“好呀,原来是你离间我们兄妹,我非杀你不可!”唰唰两剑,强攻过去,气流激荡,剑尖上发出“嗤嗤”声响,史红英道:“哥哥,是你迫得我非和你动手不行了!”银鞭挥出,与那人的长剑配合,敌住了史白都。
金逐流此时已认出了这个人,不觉又惊又喜又是纳闷:“这是怎么一回事情?李大哥和红英也是早就相识了的么?”原来这个力敌史白都的少年,正是金逐流昨日在长城相识,和他结为八拜之交的那个李南星。
金逐流因为心中纳闷,不觉呆了一呆。有两个卫士截住了他。金逐流啪啪两掌,把这两个卫士打得变作了滚地葫芦。打过之后,金逐流方始醒觉自己出手太重,对付这样的两个卫士其实是无须使用杀手的。原来金逐流乃是在不知不觉之间,把一腔闷气都发泄在这两个卫士身上。可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火气突然发作按捺不住的缘故。
李南星和史红英同时发现了金逐流,金逐流是化了装来的,史红英一时还未认出,李南星一见他露出这手功夫,却已知道。
金逐流打翻了两名卫士,叫道:“大哥……”李南星哈哈笑道:“贤弟,你也来了么?有我照料史姑娘,不必你来帮手了!”史红英叫道:“金大哥,原来是你呀!”三个人同时说话,各说各的,只是金逐流却有点心烦意乱,叫了一声“大哥”之后,底下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史白都攻得极紧,史红英只说得一句话,也就不能不用心对付了。
此时场中形势,尉迟炯力战六合帮的四大香主,稍处下风,也不怎样吃亏。祈圣因独斗文道庄,却是有点支持不住的模样。
金逐流无暇细想,李南星和史红英的本领他是知道的,他们二人联手,料想史白都也奈何不了他们。祈圣因那边的形势却是最为危险,于是金逐流身形一晃,就朝文道庄扑去。
文道庄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觉背后微风飒然,反手便是一抓。这一抓准确无比,三只指头,恰恰扣住了金逐流的寸关尺脉。这个部位乃是手少阳经脉汇聚之点,多好武功若给对方抓住了这个部位也是不能动弹。
文道庄已知来者是金逐流,想不到一抓就能把他抓住,倒是大大出乎文道庄意料之外。文道庄禁不住心念一动:“这小子的本领决不在我之下,何以这么容易给我抓住?”心念未已,忽觉小臂一麻,金逐流的指尖反而戳着了他的虎口。
原来金逐流有颠倒穴道的功夫,不怕对方制着他的经脉。不过,双方内力相当,这究竟还是十分冒险的一着。金逐流腕脉被扣,经脉虽然不怕受伤,内力却是打了折扣,他本来要用重手法点文道庄的穴道,结果只是令到文道庄虎口受震,未能尽如所愿。
但,虽然如此,文道庄已是吃亏不小了,虎口一震,恍如触电,忙不迭的把手松开。祈圣因唰的一鞭扫将过去,文道庄无法闪避,百忙中振臂遮拦,祈圣因的软鞭给他荡开,文道庄的有臂起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祈圣因得金逐流之助,打退了文道庄,登时跃出圈子,一扬手使出了“天女散花”的手法,暗器雨点般的向着围攻尉迟炯的那些人打去。
董十三娘挥舞长鞭,遮拦得风雨不透,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祈圣因所发的暗器没有一枚打到她的身上。圆海在她掩护之下,也是丝毫没有受伤。青符道人剑术甚高,也打落了祈圣因打向他的三枚透骨钉。但另一位四大香主之一的焦磊,在暗器打来之时,正在忙于招架尉迟炯劈他的一刀,心难两用,中了祈圣因的一枚梅花针。
焦磊是独脚大盗出身,武功本来不弱,在六合帮的四大香主,他虽然比不上董十三娘,却在圆海之上,和青符道人在伯仲之间。不料中了这一枚小小的梅花针,恰恰射着他的关节要害,一条手臂登时不能动弹。尉迟炯何等厉害,闪电般一刀劈下,焦磊受了伤的手臂再着一刀,痛得他杀猪般地叫,猛跳出去,浑身上下一片通红,变成了一个血人。跳出圈子,人也就晕倒了。
说时迟,那时快,祈圣因已来到,冷笑说道:“你这女贼,也配使鞭,我就与你较量较量鞭法!”祈圣因号称“鞭剑双绝”,刚才与文道庄交手,未能尽展所长,如今碰上了功力较文道庄稍逊的董十三娘,双方旗鼓相当,祈圣因的剑法却比董十三娘更为精妙,登时把董十三娘打得手忙脚乱,只有招架之功。
金逐流一指迫退了文道庄,哈哈笑道:“多谢!多谢!”原来在双方一合即分之际,金逐流已是施展空空妙手,偷了文道庄身上那支何首乌。
沙千峰郑雄图双双抢上,沙千峰先到,金逐流笑道:“日前路过贵帮,多蒙招待,今日借花献佛,敬你一杯。”随手在八仙桌上抓起一个酒壶,向沙千峰劈面打去。
沙千峰掌力足以开碑裂石,横掌一击,“当啷”一声,酒壶当中裂开,沙千峰给这一壶酒泼得满头满面,眼睛都几乎睁不开。说时迟,那时快,只觉微风飒然,金逐流已经落到他的身前,沙千峰盲目的一拳捣出,金逐流使了一招“天王托塔”的大擒拿手法,一托肘尖,喝道:“去!”沙千峰的气力已经使足,收势不住,只是给金逐流轻轻的一带,整个身子便似皮球般的给抛了出去。
金逐流一个转身又迎上了郑雄图,郑雄图识得他的厉害,慌忙一掌劈下,喝道:“我与你拼了!”郑雄图的掌心鲜红如血,掌风中且隐隐带着腥味。
原来郑雄图自恃练有毒砂掌的功夫,以为金逐流不敢与他硬拼;若然硬拼,至多也是两败俱伤,自己这边人多,后援一至,金逐流必将受困,而自己却可以从容疗伤。
郑雄图的算盘打得如意,不料一掌劈下,只见金逐流翘起中指,指尖对正他掌心“劳宫穴”,笑道:“你要拼命么?我把你这狗爪废了,看你如何拼命?”郑雄图是个识货的人,见他这一指戳出,不觉大惊,原来“劳宫穴”是手少阳经脉的终点,“劳宫穴”若给对方用重手法戳伤,真气一泄,这毒砂掌的功夫就要立即破了。以后再练,至少也得花十年时间。
郑雄图虽然口说要拼,但吃亏太大,他就不肯拼了。大惊之下慌忙握掌成拳。仓皇失措之中,这一拳尚未打出,已给金逐流反扭手臂,“咔嚓”一声,硬生生的把他的臂弯关节之处折断!郑雄图大吼一声,身躯倒地,晕了过去。
史白都接下了给金逐流抛起的沙千峰,但想要抢救郑雄图已来不及。史白都大怒,放下了沙千峰,说道:“沙大哥,你接我的手,我去料理这个小子!”于是沙千峰。上前敌住李南星,史白都则向金逐流扑去。文道庄此时已经喘过口气,虎口的酸麻亦已止了,他见史白都与金逐流交上了手,不愿与史白都争功,便跑去助沙千峰。史红英与李南星并肩作战,以二敌二,打得难解难分。
金逐流避过两招,史白都运剑如风,着着紧迫,喝道:“好小子,你偷了我的玄铁,偷了我的坐骑,如今又偷了我献给萨大人的寿礼,这三样东西你不吐出来,我就要你的命!”
金逐流笑道:“枉你是一帮之主,黑道上的规矩你都不懂么?财入光棍手,哪里还有吐出来的道理?倘若事前说是借的,那还可以商量。”
史白都“哼”了一声,道:“好小子,死到临头,还说风凉话儿!”剑光过处,“嗤”的一声,金逐流的衣裳,当胸之处,已是给他的剑尖划破。这一招当真是险到了极点,幸亏金逐流的“天罗步法”退得快,否则胸口早已给搠了个透明的窟窿。
史红英见状不禁失声惊呼,文道庄覆掌一按,按着她的银鞭,若不是李南星出剑得快,这条银鞭险些给他夺去。李南星叫道:“贤弟,快向这边靠拢!”
金逐流听了这两声呼唤,深感他们的关怀之情。尤其史红英那一声尖叫,虽然没有附加一句说话,已是足以令金逐流精神陡振。
金逐流一退复上,业已拔剑出鞘,笑道:“史帮主,拳脚内功,我都领教过了,今日再与你比比剑法。”他心情愉快,虽然在强敌猛攻之下,依然谈笑自如。
此时场中已演成了大混战的局面,但真正搏斗的也只是一二流的高手而已,许多插不进手的卫士,只能在旁边摇旗呐喊。
金逐流使出追风剑式,矫若游龙,眨眼间攻出了六六三十六剑。史白都也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天下剑术名家,我也见得多了,这小子纵然不能说是天下第一,却已是远胜于我所相识的那些名家。只论剑术,只怕我也比不上他。”
金逐流连攻三十六剑,史白都兀立如山,一步也不退让。金逐流也不禁暗暗吃惊。原来史白都的剑术虽是不如金逐流的精妙,但却深得“重拙”之旨,最上乘的武学,讲究的就是反璞归真,以拙胜巧。金逐流到底年纪还轻,武学的造诣尚未能达到那个境界,是以剑术上虽然变化莫测,奇诡绝伦,却仍是给史白都“重拙”的剑法所制,往往一招极精妙的剑法,给史白都普普通通的随手一招就化解了。
激战中只听得“当”的一声,金逐流的青钢剑竟给史白都削断。史白都拦住了他,不许他过去与李南星会合。李南星、史红英想要过来,也给文道庄阻住。
金逐流仗着巧妙的“天罗步法”,绕着八仙桌与史白都游斗,一时间史白都要想拿他也是不能。金逐流心里想道:“这里武功最强的是史白都,我把他缠住,倒是可以给李大哥和史姑娘一个脱身的机会。”这样一想,他反而不愿意过去和他们会合了。其实以金逐流超卓的轻功,虽然在史白都的拦阻之下,冲过去有很大的困难,但也还不是绝对做不到的。
金逐流这边吃紧,尉迟炯夫妻那边却已是大占上风。董十三娘给祈圣因打得只能招架,青符、圆海二人更是给尉迟炯的泼风刀法杀得胆战心惊,手忙脚乱。
史红英和李南星那边则是打得难解难分。他们的对手是文道庄和沙千峰二人。文道庄的“三象神功”刚猛之极,手脚起处,全带劲风,李南星以奇诡绝伦的剑法与他抢攻,兀是有点遮拦不住。但史红英的那条银鞭矫若游龙,沙千峰只凭一双肉掌对付她的银鞭,却是胜她不了。
史白都眉头一皱,叫道:“沙大哥,你尽管给我惩治这个丫头,你把她打死打伤,我都不会怪你。”他以为沙千峰是碍着他的面子,对他的妹妹手下留情,殊不知沙千峰是因为给金逐流先摔了一跤,挫了锐气,再斗史红英之时,功夫已是大打折扣了。
沙千峰在江湖上也是有数的人物,和史白都差不了多少的。他的本领本来要比史红英稍胜一筹,如今战她不下,已觉面目无光,再给史白都一催,更不由得心头焦躁。高手比斗,哪容得气躁心俘,冷不防就给史红英狠狠的抽了一鞭,气得沙千峰哇哇大叫。
恰好就在此时,猛听得一声惨厉的叫声盖过了沙千峰地叫喊,却原来是圆海给尉迟炯劈了一刀,一条左臂硬生生地劈了下来,痛得他在地上打滚。尉迟炯大喝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并肩子扯呼!”董十三娘不敢恋战,侧身一闪,祈圣因早已与丈夫并肩杀出。
萨福鼎叫道:“史帮主,正点儿要紧!”意思是要史白都追捕主犯。在萨福鼎的眼中,尉迟炯夫妻自是要比一个无名小子金逐流紧要得多。
在萨福鼎呼喝之际,他的手下也在窃窃私议,一个说道:“史白都怎么搞的,正点儿不理,却去和一个小子捉迷藏?唔,莫非他只想拣软的吃?”一个说道:“他要沙千峰给他执行家法,这不是笑话吗?他自己的妹妹他都不管,别人碍着他的面子,又怎好越俎代庖?”又一个笑道:“什么笑话,你焉知他不是故意如此,否则他怎样向咱们的萨大人交代?”
史白都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这些人交头接耳的说话声音虽不是怎么响亮,他都已听见了。史白都又惊又恼,心道:“我若是让这丫头跑掉,没的倒教萨总管见疑了!”
史白都一声大吼,掀翻了一张桌子,金逐流笑道:“别发脾气,咱们胜负未分,好好的再打吧。”金逐流侧身一闪,加上一掌,那张桌子斜刺飞出,把几个卫士压得头破血流。
尉迟炯夫妇杀出大门,祈圣因回头叫道:“小兄弟,走吧!”一扬手七种不同的暗器向文道庄飞去,文道庄应付不暇,李南星和史红英也冲出去了。金逐流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我也该走了!”
大笑声中,金逐流手推脚踢,把八张八仙桌全部掀翻,八张桌子在寿堂中滚动,许多本领稍差的卫士给撞得头破血流,纷纷躲闪。
祈圣因更狠,站在门口,并不立即逃走,却是双手连发暗器,转眼间就伤了十几个人,吓得那些没有受伤的卫士都争着躲到暗器打不着的角落!
史白都大怒,长剑舞起一道银虹,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祈圣因的暗器打进他的剑光圈中,全都给他削断。史白都追出大门,看见公孙宏袖手一旁,史白都抚剑一揖,说道:“公孙大哥,今日无论如何要请大哥帮一个忙,姓金的那小子留给你吧。”无暇听取公孙宏的回答,挺剑便即向前追去。此时尉迟炯夫妻和李南星史红英四人已经分路而逃。尉迟炯夫妻向东,李史二人向西,萨府中追出来的高手有十数人之多,也是有的向东,有的向西。史白都追到了分岔路口,不觉一阵踌躇,不知是向东还是向西?金逐流最后一个逃出寿堂,公孙宏站在门口笑道:“你年纪轻轻,武功委实不弱,你师父是谁?”金逐流道:“此地似乎不是攀论交情之地!”言下之意:“你在萨府之中,要问我的师门来历,我只能当作你是盘问口供。你若当真是和我论交的话,那就不宜在这种场合。”
公孙宏“哼”了一声,心道:“这少年人倒是骄傲得紧!”双掌一立,笑道:“你不说难道我就无法知道么?”
金逐流一掌劈去,公孙宏反手一拿,金逐流迅即出指点他穴道,公孙宏合掌一拿,金逐流的指尖已点着了他掌心的“劳宫穴”,这“劳宫穴”是手少阳经脉的终点,给点着了至少也要半身不遂。不料公孙宏竟似毫无知觉,金逐流发觉不妙,缩手之时,只觉对方的掌心隐隐有一股吸力,竟是摆脱不开。金逐流大吃一惊,这才知道公孙宏的武功还在史白都之上。
宫秉藩见状大惊,连忙叫道:“帮主,割鸡焉用牛刀,让我来吧。”话犹未了,只见公孙宏脚步一个踉跄,金逐流已是出了大门。公孙宏吁了口气,说道:“这小子滑溜得很,给他跑了。你不是他的对手的,你还是跟我去追尉迟炯吧。”宫秉藩惊喜交集,喜者是金逐流已经挣脱,惊者是帮主居然会输给金逐流一招,大出他意料之外。
宫秉藩不知,金逐流心里则是明白的,这是公孙宏有意让他逃跑,否则他焉能挣脱?但他逃出了门外,却是不禁一阵茫然:“不错,我是应该走了,但我应往何方?”
金逐流跑上大街,只见影绰绰的一簇簇人,有的向东,有的向西。有的还在嘁嘁喳喳的商量:“你说应该是向东呢还是向西呢?”“那强盗头子很不好惹,依我看还是向西风险较小。”“不,那雌儿是史白都的妹妹,咱们何苦去犯这淌浑水?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呀!”“哈,你们既是畏首畏尾,怕东怕西,那么最好就是虚张声势,摇旗呐喊,往东往西都是一样!”
金逐流听了这些人的谈论,心中已是明白:尉迟炯夫妻是向东方逃走,而李南星和史红英则是向西方逃走了。这些卫士正在分头追人。
金逐流心里想道:“红英有大哥照顾,料想史白都也奈何不了他们。我——唉,我还是往东走吧!”他本来是渴望见一见史红英的,但此际却是与史红英背道而驰,心中但觉一片茫然,也不知是酸是苦?
史白都在岔路上正自踌躇,不知是往东还是往西,忽见公孙宏匆匆跑来,说道:“尉迟炯向东面跑了,我去追他,你们的家事我不管了!”史白都大喜说道:“有大哥出手,尉迟炯这对贼夫妻定跑不了。那小子呢?”公孙宏道:“那小子溜滑得很,我一把抓他不着,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反正他也不是正点儿,由他去吧。不过,你若是怕对付不了他们,我可以叫文道庄来这边帮你。”
史白都面上一红,道:“笑话,笑话。那小子岂会放在我的心上?好,咱们分头追人,拿了人回来相见。”史白都深知金逐流的轻功超妙,故此一点也没有疑心是公孙宏有意放走他的。反而真是有点担心金逐流向他这一边逃,若然碰上,自己虽然不会输给他,也要给他纠缠许久,那就追不上妹妹了。
金逐流展开“八步赶蝉”的轻功,一路追下去,那些摇旗呐喊的卫士只觉一阵风从他们身边刮过,一团黑影已是远在前头,根本就看不清楚金逐流是谁。不消多久,金逐流已是出了东门,到了郊外,面前又有岔路,金逐流正自心想:“不知还找得着找不着尉迟炯?”忽见两名卫士相互扶持,哼哼唧唧的回来,原来他们是着了祈圣因的暗器,受了伤跑回来的。
金逐流一把抓着一个卫士,喝道:“尉迟炯往哪里跑了?”那卫士道:“他们已过七里铺了。但我劝你还是别去追吧,那贼婆娘的暗器厉害得很。哎呀,你,你是……”那卫士说了一大堆话才发觉金逐流是个陌生面孔,不觉大吃一惊。另一名卫士在金逐流侧面,此时亦知认错了人,连忙拔剑刺他。金逐流头也不回,反手一拿,就夺了他手中的剑,连鞘抢去,笑道:“多谢你们指点。”把抓着的那个卫士推倒,一溜烟便往前跑。“七里铺”是在离城七里之地的京保道上,金逐流用不了一刻功夫,就过了七里铺。
过了七里铺,未曾追上尉迟炯,先发现了文道庄和沙千峰二人。文沙二人是早已追出来的,但因为他们顾忌尉迟炯夫妻了得,是以不敢跑得太快,想等待大队到来,以多为胜。
文道庄回头一看,见是金逐流追来,怔了一怔,立即哈哈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哈,难得陌路相逢,且先拿你这小子消遣消遣。”文道庄自忖:以他和沙千峰联手之力,要胜尉迟炯夫妻殊无把握,但要对付金逐流一人则是稳胜无疑。
金逐流笑道:“姓文的,你忘了我给你儿子的解药之恩么?”文道庄大怒,正要扑上。金逐流也正在拔剑出鞘,准备迎敌。忽听得马铃声响,公孙宏与宫秉藩骑马追来,远远的扬声叫道:“文岛主、沙帮主,史帮主请你们快快去帮他的忙!这小子交给我吧!我拿了这小子再拿尉迟炯,谅他们也逃跑不了!”
文道庄心想:“史白都难道还怕对付不了他的妹妹?和他妹妹一起的那个小子剑法虽也不弱,总比不上尉迟炯夫妻。何以他还要从这边请援?”不过一来他乐得拣软的吃,二来他也不敢怀疑公孙宏是说谎骗他。于是说道:“好吧,那么正点儿就交给你了。”文道庄往回头路一跑,沙千峰是吃过金逐流的亏的,当然也是忙不迭的跟着跑了。
公孙宏叫道:“你叫后面的高帮主、杜帮主和六合帮的香主们统统都跟你去吧。我用不着别人帮忙!”
文道庄心想:“这老儿当真是骄傲得很,竟是比史白都还要自负得多。好,你若擒得尉迟炯夫妻,我也占一份功劳,你若是给打败回来,我乐得看你的笑话。”当下笑道:“是,是。有你老爷子一力担承,谁人还敢和你争功!”
公孙宏策马追来,大呼小叫道:“小子,别跑!哼,哼,给你溜了一回,这回你还想溜吗?”
公孙宏口里大呼小叫,手中却勒着马缰,不让那匹马放尽脚力。金逐流瞧在眼里,心中已然雪亮:“这老儿是故意喊给文道庄听的。”于是加快脚步,脚底就似抹了油似的飞跑。金逐流展开了绝顶轻功,短程之内,疾如奔马,公孙宏赞道:“好轻功!”这才放马追来。
追了一会儿,文道庄的影子早已不见,尉迟炯夫妻则已在路上停下等他们了。公孙宏笑道:“小兄弟,现在不用跑得这么快了!”金逐流笑道:“公孙帮主,打我是打不过你的,打不过你,我不跑怎行?”公孙宏大笑:“谁要和你打架呀!”
尉迟炯哈哈大笑,抱拳说道:“小兄弟,今日得你拔剑相助,我先向你道谢。这位公孙帮主是我的老朋友,你是我的新朋友,大家都不是外人,你若没有别的事情,咱们在此叙叙吧。公孙大哥,这次得你的帮忙太大了,我也还没有向你道谢呢。”原来尉迟炯夫妻这次得以混入萨府,全靠公孙宏的掩护。他们是冒充红缨会的人,大摇大摆地进去的。在劫贺礼之时,才露出本来面目。
金逐流心道:“原来这老儿是给尉迟炯作内应的,怪不得他肯到萨府祝寿。”当下以晚辈之礼,见过了公孙宏,笑道:“适才多有冒犯,老前辈恕罪。”
公孙宏道:“你的武功很不错啊,令师是谁,可以见告了吧?”
宫秉藩上前与金逐流见过了礼,说道:“帮主,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金兄就是最近在江湖上闹得天翻地覆的金逐流金少侠。”
宫秉藩说了金逐流的姓名来历,尉迟炯哈哈笑道:“原来你是江大侠的师弟,怪不得武功这么了得!”
公孙宏道:“金世遗金大侠是你何人?”
金逐流道:“正是家父。”
公孙宏更为欢喜,说道:“我与令尊曾在少林寺见过一面,算起来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令尊是我最佩服的人,你我只能平辈论交,你要称我老前辈,我可是不敢当。”
尉迟炯道:“叶慕华已经到了小金川了。你的另外两位师侄李光夏和林道轩也已到了竺尚父那儿。我马上就要赶回小金川,金老弟,你今天闹了这一场,在北京是不宜久留的了。你和我同往小金川如何?”
金逐流说道:“我还有点事情,恐怕还得十天半月才能离开北京。我住在戴老镖头的家里,可以放心得下的。”
尉迟炯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到小金川等你吧。戴老镖头那儿我来不及去拜候了,请你给我代为问候。”
公孙宏道:“好,你们要走那就快些走吧。否则那些人追来了又有一场麻烦。”
尉迟炯道:“公孙大哥,你呢?这次你暗中助我,他们现在虽然还未发觉,将来总会知道的。你也恐怕不好回去了吧?”
公孙宏笑道:“我又不想做萨福鼎的门客,我回去作什么?我倒是要回到我的总舵去,索性打明了旗号反清,看萨福鼎和史白都能把我怎么样?”
尉迟炯喜出望外,说道:“这就更好了,大哥打明了旗号,江湖上的各大帮会至少有一大半不会再跟史白都走了。”
当下各人分道扬镳,金逐流待得天黑之后,独自潜回北京。正是:
京华龙虎斗,湖海起波涛。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