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为我吧。好好干!德爷说着转过身,继续收拾他的落叶和枯枝。回头我把和德爷的谈话完完整整地给艾榕说了。艾榕很高兴,说你真是鸡肚鸭肠了,人家那真的是好意呢。继而又为德爷的命运感到同情和悲伤,转而是对日本鬼子的愤怒。我们拿着钥匙,并不敢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进入到他的屋子里,我们转到后门,他给我们的,也恰恰是后门的钥匙。
透过前门的门缝,我们看见德爷已经将那些枯枝和落叶都收集起来了,正在一处燃烧。他守在那里,不时用长长的棍子去拨弄,想让枯枝和落叶燃烧得更彻底些。这时候有位学校的领导上前跟他说啥,这是一位才调来的领导,大概是嫌德爷燃烧枯枝落叶不安全,或者弥漫的烟雾污染了环境,要让德爷不要用这方式处理垃圾。德爷看样子很生气,拿起棍子在那个学校领导的胸前指指画画。学校领导也很生气,跟德爷争论起来。另外一个校领导过来,劝那个才调来的领导离开,但是才调来的那个领导很不服气,三个人就在那里争论,最后德爷举起棍子要抽两个校领导,他们仓皇离开。德爷继续拨弄那些燃烧的枯枝落叶。一柱青烟在他面前袅袅升腾,我也闻到了烟火的味道,很亲近,很类似我们乡村里飘荡的炊烟。
既然进了屋子,而且是难得的安全的环境,我和艾榕当然不会浪费时间。我们开始做。正当我忙碌不堪的时候,艾榕突然拍拍我的后背,要我重复德爷的话。我问啥话。他真的说过要你“好好干,就算为他”这句话吗?我说啊,啊。这话有问题。艾榕又拍拍我的后背。我再次停下来,看着她。艾榕想了想,说,这话确实有问题,干这事,咋会是为他呢?那么……他当你是啥了?我怔住了。
不管咋说,我们确实得感谢德爷。他的木屋让我们感到无比从容和惬意,我们就当那是我们的家,我们的世界一样,我们在里头肆意狂欢,不断好奇,不断惊喜,使得我们就像两个拿到新玩具的娃娃。
可恨的是德爷突然撕破脸皮,以一个无耻的观众的身份,强硬地要求出现在我们的狂欢大戏里。
那是一个中午,充沛的阳光让一切都呈现出透明的状态。
那段时间教育部来人检查,因为有人向上头反应我们的伙食太差,一份回锅肉的价格只能买到一份长芽的土豆。为了向教育部来人证明举报是荒谬的,是卑鄙的,食堂让我们以只能买到一份土豆的价格可以买到一份火锅肉带一碗山药鸡汤。低廉的价格,上好的菜品,我们开始报复似的吃东西,张开大嘴,将红烧肉、韭菜肉包、鱼、鸡、鸭……愉快地疯狂地往里填塞。再加之那段时间气候温和,学校里几乎每个学生都像水肥适宜的庄稼,开始了茁壮成长,一个个面色红润,气力饱满,声音嘹亮。但是随之而来的也是麻烦,精力旺盛,无处宣泄,一部分人开始写诗,晃动着愤怒的激动的脸庞,在深夜里声嘶力竭地歌唱。还有一部分人就和困兽无异了,他们埋着脑袋,眼睛泛着血光,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在校园里横冲直撞。诗人和困兽们接二连三出事情了。男诗人和女诗人在楼顶高颂诗歌直深夜,不晓得那些诗伤痛了他们的灵魂还是肉体,他们开始号叫,呻吟。奇怪的声音在深夜里总是可以传到很远。当无数手电光聚焦过去的时候,大家这才发现,两个纯洁的诗人已经变成了一对苟合的男女,他们粗野,肆无忌惮,像两只斗架的疯狗。这事情被传得很远,还上了小报,成为了街头巷尾饭后茶余的最热门的谈资。相比诗人们,困兽可就糟糕得多了。
一个家伙深夜藏匿在女厕所,期待一场美妙的观瞻。结果臭烘烘地等来了一个老女人,老女人是食堂里的烧饭婆子,粗大,壮硕,活像一头母水牛。老女人因为连日来好东西吃得太多,肚子终于扛不住了,一路奔跑到了厕所,劈里啪啦巨大的轰鸣声以及铺天盖地的臭气让那个家伙直呼倒霉,要闪出去,结果被老女人发现了。老女人抓住那家伙,粗大的耳光从厕所里一路打到值班室,那耳光可真响亮啊,宛如鞭炮。这个家伙并不是最倒霉的。最倒霉的家伙是一个满脸青春痘的,那些天那家伙的青春痘突然茂密,整个一张脸就像在阳光下暴晒过后的死蛤蟆,似乎只要用草棍轻轻一戳,就会砰地一声爆炸。那家伙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等待向过路的女生下手,也不晓得在那个满是蚊子和蚂蟥的草丛里潜伏了多久,受了多少叮咬,等到他爬起来扑向一个柔弱的猴子似的女生时,腿已经酸麻了,跌跌撞撞的,哆哆嗦嗦的,老半天才扯掉女生的胸罩,就在他扯裤带的时候,有人过来了。倒霉的家伙挨了一顿暴打,青春痘全被打爆了,满脸鲜血和脓水……
我们多幸福啊。我和艾榕躺在宽大的结实的黑漆木床上,刚刚的欢愉让我们觉得实在太幸福了,整个身体充盈着难以言说的美妙感觉。艾榕突然感觉不对劲,她指着铮亮的黑漆床头,里头映照着我,还有惊恐的她,在我们后面,竟然还有一个人,——我们回过头,是德爷。
哦,老天!我们都惊呼起来,慌忙扯起衣裳罩住赤裸的身体。
怎么样?德爷手里端着相机,微笑着看着我们。
你在干啥?你这样是干啥?我扑过去,从德爷手里抢过照相机,摔在地上几脚就跺成了碎片。德爷并不生气,我将他推翻在地上,狠狠踹了几脚,他爬起来,嘴角流下血,却挂着微笑。我还要扑上去踹他,艾榕拉住我,我们狼狈不堪地逃出了木屋。
傍晚的时候,我和艾榕都收到了一封厚厚的信函,拆开,全是我们的性爱裸照。所有的场景都是在德爷的屋子里。艾榕吓坏了,我也感到恐慌。我们花了整整一天一夜来镇静和思考对应的策略。第二天傍晚,我想好了,我得去找德爷谈谈。
德爷晓得我要找他,他在家准备了酒,还有下酒菜。见我登门,他要我先别说目的,为什么不先喝点酒,边喝边谈呢。
我不能不喝,不喝,他就不谈。我拿起一瓶啤酒,咕咕咚咚几口就干了,然后摔出照片,看着他,问,你啥意思?为啥要那样对我们?
德爷看着我,微笑,不答话。
我们僵持着。
许久,德爷才说,好玩,好看。
我说那些底片呢?你得把底片还给我!否则的话—否则的话怎么样?德爷嗤笑起来,说,我什么没见过?那些日本鬼子该比你厉害多了吧,他们都没把我怎么样,你?哈哈……哈哈。你看看你,你昨天踹我,觉得把我揍得很厉害吧,可是呢,我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屁事没有。要是别的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只怕早死了。可是我呢,我是铜豌豆,打不怕,不怕打!除非……
除非啥?我看着德爷。
除非你杀了我!德爷扬扬脖子,把脑袋往前抻抻,慢慢又缩回来,叹息道,咳,如果杀了我,你也活不成了。
我没有选择。回头跟艾榕说,她哭得很厉害,咋的也不肯,她要去报警,没有办法,我只能够随同她一起去。我们来到公安局门口,在那里兜了很多圈子,结果还是回到学校。我们都很清楚,如果报警,有两种可能,一种结局。一种可能是德爷会被抓,被判刑,另一种可能是不会被抓也不会判刑。结局就是我和艾榕都得离开学校,而且这个丑闻会像瘟疫一样蔓延,无论我们藏到那里,哪怕我们死亡,它们都会紧随身后追到地狱或者天堂,绝对不肯轻易地随风飘散。
我们已经被德爷看透了,从公安局回来,德爷就站在校门口,就像是欢迎我们一样满脸堆笑,笑容还是那么真诚。那天下着雨,雨很细,我们却都被浇得很透。艾榕捋捋额头上湿漉漉的头发,看着德爷,眼睛往外喷射着光芒,蓝幽幽的活像液化气炉灶燃烧的火苗。
只一次。艾榕说。
不。三次。德爷伸出三根指头,晃了晃。
好吧。三次。艾榕咬咬牙,嘎嘣直响。
就在那个细雨蒙蒙的下午,我们来到德爷的木屋。艾榕没有丝毫犹豫就脱了衣裳,赤裸裸地站在那里,我看见她身上全是鸡皮疙瘩。我把一条毛巾披在艾榕身上,感觉她哆嗦得厉害。毛巾被艾榕一挥手丢得老远,她看着我,说,来吧。
我也脱了衣裳,不晓得是因为紧张还是冷,也哆嗦得厉害。
德爷端了把椅子,就坐在床前。他还泡了壶茶,等待大戏开始一样悠然自得翘起二郎腿,慢条斯理地啜一口茶水,微笑着看着我们,活像给我们讲欧洲文艺复兴的老教授那般温文尔雅。
不急,不急。德爷微笑说,你们就当我不在这里,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你们慢慢来,这可是享受呢,哈哈,好好享受……艾榕眼含泪水。我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给她揩去泪水。艾榕轻轻躺下,搂过我的脖子,喃喃自语道,他只是个畜生,只是个畜生,猪牛一样,狗一样,他爱看就让他看吧。
但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勃起,没办法进入。我突然勃然大怒,我再也受不这侮辱了,爬起来穿上衣裳,也给艾榕穿上,跳下床。
这不算。德爷说。
我看着,真恨不得扑上去一口咬死他,两把将他撕成碎片。
艾榕拉住我。我扑通一声跪在德爷面前,哀求他放过我们,把那些照片还给我,要钱我们可以给钱——
我什么都不要。德爷冷漠地看着我们,他指指门,说,你们要是不愿意干,就从那里出去。
我们重新回到了床上。艾榕给我做了许久的思想工作,她假设我们在牛圈里,假设我们在野外,在农场,而德爷不过是牛圈里的牛,是野外的一条野狗,是农场里的一只猪……看就让他看吧,给畜生看看又有啥呢?畜生从来不晓得人的世界有多奇妙,从来体会不到人的世界有多幸福。当我们再次回到床上的时候,我克服了心理障碍,我真的当德爷是畜生,觉得自己真的是置身在牛圈里,或者野外。
我们一点都不仓促,反而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密切到位。我叫了,艾榕也叫了,一点都不压抑。
德爷给了我们表扬。他一连说了好几声“没想到”,说我们表现得比所有人都好,说那些人都是在为了表演,敷衍了事,忸怩作态,而我们不是。我揣摩着他的话,看样子这张黑漆大床上躺过许多跟我们一样的学生,他们或许和我们一样,都受不了这张床的诱惑,被德爷的一本正经和真诚的微笑所迷惑,最后被胁迫,成了他的把戏。
你晓得我们为啥不是吗?艾榕冷冰冰地看着德爷,因为我们根本就不当你是人,你不过是畜生。
德爷一点也不生气,呵呵地笑,递给我一个大大的信封,说要分三批给我们,现在给的是第一批,底片什么的都在里头。
我看着他,我说我们现在把三次都弄完,是不是可以把所有的照片和底片都给我们。德爷笑了,说你不累么?去休息吧。
我们出了门,德爷在门口突然叫住我,说,你要吃好点,下次你得再卖力点。我和艾榕不约而同地回头狠狠唾了他一口。
关于照片处理方式,我说埋了,艾榕说不行,万一被人起出来咋办。于是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一股脑儿烧了。烧的时候艾榕站得远远的,是我进行的。我不得不承认,德爷的照相技术确实不错,我们都被拍得很美,尤其是艾榕,那姿态,那神情,我甚至有了想收藏两张的想法。
在红色的火焰里,我们的裸体打着卷儿,慢慢化成灰烬。
第二次,德爷不再老实地坐在那里了,他站起来,在床前走动,要从各个角度看我们。结果我们的表现还是很完美。完事后,我们没有拒绝德爷的馈赠,他请我们喝酒,吃他采买的价格昂贵的水果,干果。
你们得补一补,听说这事情很消耗的。德爷说。
听说?哦,对,你也只能用“听说”这个词语。艾榕轻蔑地瞟了德爷一眼。德爷脸色大变。我见艾榕还要说啥,轻轻碰了碰她,要她别惹恼火了德爷。德爷没有生气,只是脸上再没有笑容。
第三次是在一个黄昏。我们很快地完了事,穿戴整齐,德爷却并不急着把最后的照片给我们。
我不是反悔,我是有事情跟你们商量。德爷沉吟一下,说,我可以给你们拿钱,你们要多少,每次?
我们不要钱,你把底片和照片还给我们。艾榕说。
我有很多钱,我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把钱全部给你们……
我说了,我们不要钱!艾榕突然叫起来,她很激动,我晓得这些日子她已经受够了。我将她搂住,想要安慰她,叫她别惹恼了德爷,万一他要是一翻脸,那些照片底片说不给就不给了,我们还能拿他咋办呢?谁晓得艾榕一把推开我,手伸得老长,在德爷面前,叫道,给我,全部给我!
德爷看着艾榕,一动不动。
许久,艾榕的手颓然垂下,埋着脑袋抹眼泪。
我叹息着,说,其实你可以买一台录像机,你可以去找那些磁带……为啥不放过我们呢?
德爷起身到一边,拖出一口大箱子,指着里面说,你说的那些东西我都有,全是日本鬼子的东西,他们给我的。
我说你为啥不看呢。
德爷显得很颓废,很痛苦。他示意我们坐下。我们只好坐下,我抓过艾榕的手,轻轻捏了捏,让她晓得现在我们必须拿出足够的耐心,万万不可意气用事,以免前功尽弃。
看样子德爷的心绪很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烦躁不安的样子。他突然重重地坐下,抬头看着我们,说,你们听我说一些事儿……一些事儿。
德爷告诉了我们他在日本的经历。他在那里住了一年多时间。和外界的传闻不一样的是,本来他是想永久性居住在那里的,结果是被规劝回国。德爷说他在那个老鬼子军医家享受的完全是祖宗待遇,谁见了他都要鞠躬,觉得款待好了他就可以抚慰不安的心灵。但是也有些家伙对他不敬,那个老鬼子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人。老鬼子的儿子的名字德爷说他已经忘记了,他称呼那家伙为小鬼子。小鬼子据说是日本有名的性学专家,既文弱又文雅,活像个腼腆的小姑娘,但是出言却很恶毒,教训他的父亲也就是老鬼子和家里人大可不必对德爷如此,说那不过是战争,战争的本质就是伤害。德爷听后非常生气,他开始在他们家不穿裤子,将下体完全裸露出来。德爷的这个举动叫老鬼子一家大惊失色,惊惶不已。德爷指着自己的下体,再指指老鬼子,告诉小鬼子,这个就是你说的战争伤害,这个伤害是你老子给我的,你看看它,它多像是一个吊着两腮帮子的人啊,还张着大嘴呢,还笑呢,好好看看吧。小鬼子唬得脸青面黑,他坦言,因为学术的原因,他见过无数男女性器官,但是从来没见过德爷这个样子的。老鬼子和小鬼子都哀求德爷把裤子穿上,但是德爷坚决不。就这样,德爷在老鬼子家,在他的家人面前整整有三个月没有穿裤子,他晃荡下体的情形简直是老鬼子一家人的噩梦,这让他们感到既痛苦又无奈。
有一天,德爷把裤子穿上了。这让老鬼子一家松了口气。老鬼子一家非常感激德爷,问他有啥要求。德爷说,要个女人。小鬼子听说后立马就去办了,给德爷叫了个女人。谁晓得这个女人德爷并不是为自己叫的,他指着小鬼子,又指指女人,说,你们两个做,我看。小鬼子做不出来,他感到很为难,不过他要德爷别急,他有的是办法。小鬼子去给德爷买了放像机和磁带,请德爷观看。德爷对此却不屑一顾,说,我要看活的。小鬼子就带了德爷去一些地方,那里啥表演都有,德爷可以随便看,可以叫他们随自己的意思变换姿势。
但是德爷的行踪和爱好却被日本的一些媒体发现了。因为那是政治敏感时期,这事情被压住没有上报纸,但是随着深入的调查,德爷不可能再继续在日本呆下去了。——他被规劝回国。这个时候德爷已经和老鬼子一家的关系非常要好了。德爷离开的时候老鬼子一家泪流满面,小鬼子抱住德爷更是泣不成声,多少日子了,小鬼子虽然是有名的性学专家,却建树不大,现在他终于针对德爷确定了自己的研究方向,预计研究的结果将会引起轰动,但是没想到德爷这么快就要离开他。后来德爷回国,小鬼子还时常给他写信,打电话,通报自己即将开始的行程。德爷也很期待,他想再回到日本去。小鬼子就在启程的前夜出事情了,他去一家旅店贪欢,被两个伺候自己的女人喝醉酒发狂,从十八层高楼丢了出去,像个货真假实的汁水丰富的大肉饼子,轰一声,四处飞溅。
德爷将照片和底片全部还给了我们,艾榕不相信,一再追问他“还有吗?真的是全部吗?”德爷被追问得很烦,他说没有了,真的没有了。然后拿起酒瓶子,一边往嘴巴里灌,一边指着门,示意我们出去。
离开木屋,我们处理了那些照片。处理的方式和上两次一样,都是用火烧。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臭味。艾榕挥挥手,驱赶着鼻子面前的臭味,问我,你相信他是真的都给我们了吗?你相信他就没留下两张底片啥的?
我说我不晓得。
一只猫追赶老鼠不晓得为啥竟然追到了变压器上去了,变压器爆炸了,发出巨大的声响腾起老高的火花。于是学校停电了,于是整个学校成了欢笑的海洋,大家歌唱,大家嬉笑,大家追赶,大家去小卖部购买大量的蜡烛,于是处处烛光摇曳。这样失去光明的夜晚对于大家来说真是太美妙了,我们在前往德爷的木屋的时候,听见灌木丛里传出暧昧的声响和激情的呻吟。我们甚至撞到了一对正在深吻的男女身上。
德爷的屋子烛火通明,真不晓得他为啥要点那么多的蜡烛,他还在点,身子摇摇晃晃的,看样子已经喝醉了。见了我们,德爷笑吟吟地迎上来,问,你们想通了?好,想通了好。来吧,这样的灯光下,嗬嗬,做那事情真好呢!别有滋味呢是不是?
我想晓得,你是不是把底片啥的全部都给我们了?我说。
德爷点点头。
我不相信。艾榕上前去翻。德爷要劝阻,我上前,只轻轻一搡,他就一个踉跄栽倒床上。
艾榕翻了很多照片出来,全是男女性爱照片,看得出来,这些照片全都是在这个屋子里照的,有许多的背景就是这张黑漆木床。从这些男女的样子来看,他们都是我们的学长,有几个我后来还在学校的宣传栏上再次看见过他们的照片,他们衣冠楚楚,相貌堂堂,但是一个个的眉头紧锁,目光忧郁,丝毫不为评为先进或优秀感到高兴,估计当时他们正饱受德爷的困扰,被耻辱折磨。
艾榕翻出了我们的照片,还有底片。我气坏了。德爷从床上爬起来解释说,这些照片他都放在那里,绝对不会拿出去,只是深夜苦闷的时候一个人看看。艾榕看着我,含着眼泪,嘴巴瘪瘪的,想哭。德爷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说自己其实很守信。我回手一拳,砸在德爷脑袋上,德爷往后一仰,再次栽倒床上。
德爷没声息了,一动不动。艾榕以为我这一拳把他砸死了。我说死不了,他自己不是说了吗,日本鬼子那么狠毒都没把他咋的,我一拳头算啥,又不是很重。艾榕说他为啥不动呢?我说装的吧,酒喝多了吧。艾榕不相信。我们就那么呆呆地站着。烛光以一种不真实的明亮照耀着这个屋子,它的光有点血色的感觉,尤其映照在黑漆大床上,更是泛着殷红的光泽。德爷还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整个屋子看起来,活像是在进行一种我们曾经在电影里看见过的祭祀仪式。那是一部恐怖电影,杀人者每杀一个人,就要进行这样的仪式,以唤醒凶灵。艾榕很害怕,她大概也想起了那部电影的场景。她鼓足勇气上前把手放在德爷的鼻子下面试探,回头告诉我说他没死,还有鼻息。
我们离开木屋。校园里已经失去了欢腾,大家习惯了灯火通明,习惯了明亮如昼,烛光的吸引力毕竟只是短暂的,于是有人开始诅咒电力部门,诅咒那只该死的猫,呼唤电早点来。电说来就来了,于是又响起了欢呼声,有人从草丛里,从灌木丛里,从树林里,从小河边……走出来,回到光明里,脸上荡漾着心满意足的欢悦。
几乎就在电来到的同时,有人看见了德爷屋顶上袅袅升起的火苗。当大家听到惊呼声把目光齐聚过去的时候,只听得轰一声,德爷的木屋向外喷射出巨大的火焰,火焰回卷,将整个木屋包裹其中。
木屋燃烧很彻底,啥也没留下。大火殃及无辜,木屋旁边的那几棵大树都被烤死了。德爷之死,警察没有过问,校方也没过问,因为结果很明显,那不过是他用火不小心,而且可能还喝醉了。
德爷死后留下了大笔遗产,他存了很多钱。这些钱学校成立个啥教育基金,主要是用于资助那些家庭贫穷的学子。德爷死后的那些日子,我和艾榕的情况都很糟糕,这种糟糕的状态主要来自我们的内心。尤其是艾榕,她老是认为德爷的死亡跟我们有直接关系,她还说德爷可能早就被我一拳头砸死了。我说你不是试探过她还有鼻息么。艾榕哭起来,说记不得了,记不得当时是不是究竟有鼻息了。可能没有呢,我太紧张了,太害怕了……艾榕哭得很厉害。系主任似乎觉察出了啥,她找到我们,要跟我们单独谈话。我和艾榕都很紧张,我们准备见到她时候一股脑儿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结果她推迟了我们的谈话时间,时间另外预约,不过她将自己的意思托人转告了我们,说我们最近的表现太差,主要是学业方面,有些辜负她的期望。
再次见到我们的时候系主任很忙,也很兴奋,她说刚刚接到电话,自己马上就要当外婆了,得赶紧去医院。
哦,你们……我在想,其实你们可以去外面租房子住。这里头么,毕竟不太……不太方便。系主任眨眨眼睛,笑呵呵地拎起包,小鹿似的跑开了。小颜把我从椅子上牵起来,牵到床前,要为我脱衣服。
我说我自己来。我脱掉上衣,然后开始解皮带。我正解皮带的时候,看见小颜已经全脱光了,她站在我面前,扑闪扑闪着水丢丢的眼睛,细声说,你要喝点水吗?这确实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诱人的裸体。就在前不久,百无聊赖之际我去了图书室,找了一大摞西洋的人体油画,我用非常色情的眼光看着她们,一点一点地品味着她们。一大摞人体油画看完,我敢打保票地说,她们那些裸体,谁也没有小颜的好看。
我说我不喝水。我松开解皮带的手,放到了小颜身上,轻轻的触摸让她发出阵阵沉重的喘息。我捏了捏,说,当时唯一的比较就是没有捏了。可能是我捏疼了,小颜吸了口凉气,拍开我的手,说,啥没捏?
我说女人,无数女人的裸体。
小颜不解。
我说了在图书室看西洋裸体油画的事,说了拿那些裸体女人和她比较的事,小颜被逗得钻进我怀里咯咯笑起来。笑够了,小颜在我怀里扭动着身姿,说,不是我自己夸耀自己,我的裸体,肯定是这天下最诱人的,最美丽的。我感叹说,是啊,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啊。
上了床,小颜小猫似的蜷缩在我肚皮上,撅动着屁股。我挪动了一下屁股,身子侧了一下,小颜从我肚皮上面滑了下来。我直起身子坐起来,抓了个枕头塞在后背上,说,我睡不着,不想睡。
搞搞吧,搞累了就好睡了。小颜低语道。
我摇摇头,说,不行,那样不行,睡不着。
你好像有心事。小颜说。
我嗤笑说,我如果现在都没有心事,那我不成傻子了么?
我要你给我说。小颜说着下了床,给我倒了杯水,放在我床头柜上,然后爬上床,从我的身上翻过去,撩起被子,钻了进来,依偎在我怀里。把你跟艾榕说的事情跟我说说。小颜说。
我说你刚刚听了德爷的,现在又要听东鱼的,你不嫌累,我还嫌累了呢。你说吧,反正没事。小颜伸出指头在我的胸口上画圈,弄得痒痒的。我说好吧,不过我确实累了。
我当然不会像对艾榕讲得那么详细,在给艾榕讲的时候,我甚至对一些细节进行了强调性的描述。但是在给小颜讲的时候,我只说了整个故事的发展脉络,很平实,就像讲述一个街坊邻居间的事情那样。但是这个故事很显然地还是吸引住了小颜,她停止了在我身上的抚摩,两眼扑闪扑闪地注视着我,好像我的脸就是一块荧幕,她从我的脸上,看见了东鱼,看见了潘雪莲……看见他们的精彩表演。
在我喝水的时候,小颜说,我认为东鱼是在装傻,他不可能记不起来那天晚上做了啥,所谓酒是色之媒,再说凭着人的本能,他也会干出点啥的,他可是大男人呢!
我说是啊。可是他就记不起来了呢!而且更蹊跷的事情还在后面呢……我吃过早饭,起了床,潘雪莲把热毛巾递到我手里,让我赶紧擦把脸,说要马上去送那两个教育局的领导。正说着,那两个领导就来了。他们找到我,说有话要单独和我谈谈。我不晓得他们要跟我谈啥,回头看了看潘雪莲,潘雪莲点点头。我就跟他们走到一边。
你要好好对待潘雪莲同志。那两个领导说。
我点点头。
潘雪莲同志的父亲是一位为国家、为人民都做出了杰出贡献的老共产党员,老领导,他就潘雪莲同志这一个女儿。那两个领导说,他是根本就不同意你和潘雪莲同志的婚事的,但是在潘雪莲同志的执意要求下,你还是和她站到了一起,更为重要的是,你的心要和潘雪莲同志站到一起。
我说是的。
你要做了对不起潘雪莲同志的事情,或者闹出啥别扭来,别说潘雪莲同志的父亲——我们的老领导、老革命不会轻饶你,就是我们,也不会轻饶了,就更别说我们的群众,我们的人民!那两个领导语重心长地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可要把我们今天的话放在心上啊!
我说会的,会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