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将卷宗递给李墨白,后者迅速翻阅,目光敏锐地停留在州府近期对旅店周边邻居的调查记录上。
只听李墨白轻声念道:“赵荣与妻儿、岳母及一名小厮共同经营旅店,去年因修缮房屋不慎跌落,导致右大腿骨折。”
他的视线又转向颜七手中的股骨,那是骨架上的右腿部位。李墨白微微眯起眼睛,仔细比对,最终确认了身份。
“原来,地窖中大缸内的尸骨,竟然是这家旅店的店主!”李墨白惊叹道。
看来,旅商失踪案与地窖凶案并非同一人所为,只是巧合地发生在同一地点。
因为从作案时间来看,若是同一凶手所为,实难做到如此天衣无缝。
李虎烦躁地挠了挠头,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旅商失踪案的唯一线索,就这么断了!”
谢捕头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拱手说道:“既然这两起案件并无关联,我愿接手地窖凶案的调查,以便李大人您能专心追查旅商失踪案。”
然而,李墨白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谢捕头,你稍安勿躁!我仍在等待一件关键之物,只有得到这件东西,才能决定是否要放手地窖凶案。”
就在这时,只见李飞燕急匆匆地赶来,向在场的人行礼后,紧接着说道:“李大人之前让我检验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
她随即拿出两个小布袋,分别递给了李墨白。
“我已经让木匠比对过这两袋木屑,它们确实是一模一样的!”李飞燕肯定地说道。
李墨白接过木屑,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这就对了。”
李虎和谢捕头面面相觑,对李墨白的举动感到有些困惑。
“李大人,这是”谢捕头试探性地问道。
“其中一个袋子装的,是地窖中发现的木屑,而另一个则是院中木柱后残留的木屑。”
李墨白随即将两个布袋叠放在一起,递给了李虎:“现在,你是否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李虎迫不及待地打开布袋,只见里面的木屑与他们在现场所见的一模一样,颜色、质地都毫无二致。
他回想起在地窖中的情景,当时李墨白确实对地面上的碎木屑,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两个现场!”
李墨白开始详细分析:“首先是院中的木柱后。那里的木屑与暗红色的泥土混合在一起,但奇怪的是,木柱上并没有留下任何血迹。而第二个现场则是地窖,那里的血迹已经干涸,还有砍柴的工具和柴火,地上同样散落着木屑,与带血的泥土混杂在一起。”
他做了一个手势,仿佛将两个现场重叠在一起,以进一步解释他的推断:“因此,我推测地窖凶案的凶手在杀人之后,可能为了掩盖罪行或转移视线,来到了后院。在那里,他偶然遇到了进入院中的程牧,并将其杀害。这样,两个现场就有了联系,木屑和血迹成为了关键证据。”
韩大人同样皱起了眉头,提出疑问:“但这似乎有些不合逻辑。你刚才分析过,旅店的狗,它们是因为极度饥饿才吃了程牧的尸体。这意味着在店主死亡和程牧死亡之间,应该存在一段时间差。至少,要有足够的时间,让那三条狗饿到吃人的地步。”
李墨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正是基于这个时间差,我才得出了这样的推断。木柱后只有木屑而没有血迹,这说明凶手在木柱后出现时,踩过的是已经干涸的血迹。这也表明,他只是在重返现场时沾上的木屑。”
韩大人听后一惊:“重返现场?”
谢捕头也点头沉思,补充道:“若是初次犯案的凶手,在杀人后往往会重返现场检查,以确保没有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谢捕头又向前走了半步,继续推理道:“也就是说,在凶手返回现场的时候,他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于是前去查看。但又因为某些原因,他选择躲在了木柱的后面。所以,现在的关键问题是: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能让凶手变得如此警惕呢?”
谢捕头与李虎对视了一眼,突然异口同声地说道:“程牧!”
李墨白点了点头,继续解释道:“今日我在详细调查院落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来自院墙上的土渣。而且,院墙上有一段大约一人长的地方,像是近期被擦拭过一样,那里的落灰明显薄于其他地方。结合这些线索,我可以确认,旅店并非程牧死亡的第一现场。程牧的尸首,是被凶手从院墙外推入院中的。”
李虎闻言,脸上又露出了愁苦的表情:“可这两件案子,还是没有直接的关联啊,线索还是断了!”
“李大人的意思是……”谢捕头眉头紧锁,似乎正在努力理解李墨白的推理。
李飞燕也凑过来,补充道:“李大人的意思是,程牧一案,也许会有人目睹了整个弃尸过程!”
听到这里,李虎猛地一惊,脱口而出:“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找到关键的目击证人。”李飞燕迅速补充道。
颜七指向程牧的骸骨,又看了看在旅店大缸内被发现的另外五具尸骨,沉稳地说道:“所以,要揭开商旅失踪之谜,我们必须先破解地窖凶案。”
李墨白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他的眼中闪烁着决心和坚定的光芒:“从现在起,我们将这两起案件合并为一案来处理。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追查出凶手。”
就在这时,一名广临府的衙役急匆匆地赶来,他恭敬地行礼后,急声说道:“韩大人、李大人,今夜我们巡查时,在平康坊苏二娘青楼中的酒窖里,也发现了被剔去人身的白骨!”
李墨白的眸子瞬间紧缩,其他人也立刻交换了眼神,显然这个消息让他们感到震惊和紧迫。
“时机正好。”李墨白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坚决的微笑,“我们立刻前往平康坊!”
……
经过一夜的喧嚣与欢愉,平康坊的繁华落幕,理应是沉浸在宁静与沉睡之中。然而,刚刚发生命案的苏二娘青楼却反常地热闹起来,如同煮沸的油锅。
平日里,这里是京城达官贵人、风流才子的聚集地,丝竹之声、莺歌燕舞,不绝于耳。但如今,连州县两府的办案大人都齐聚一堂,气氛紧张而肃穆,实属罕见。
原本应该在家中安睡的女子们,此刻都如同受惊的小鸟,惊慌失措地聚集在酒窖外,她们探头探脑,窃窃私语,却又不敢直视那血腥的场面。
酒窖内,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猩红,仿佛是被打翻的染料,染红了整个空间。
颜七戴着一副薄薄的手套,她捡起地上的一根白骨,仔细端详后说道:“这次的白骨都是男子的。”
她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但在这血腥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的目光,又转向地上同样被整理成几小堆的长骨,那些骨头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惨白。
“不过,数量明显减少了许多,粗略估算,应该是两个人的。”
李墨白缓缓步入此地,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他先是对酒窖的布局进行了全面的观察,眼神中透露出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将这黑暗中的一切秘密都要看得一清二楚。
此处的陈设显得异常凌乱,各种与酒窖格格不入的物件随意散落,它们的排列方式毫无章法,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初来乍到,仿佛踏入了一个充满未知的奇异领域,伴随着那股逐渐侵入鼻腔的古怪气味,令人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和刺骨的寒意。
然而,在这看似杂乱的陈设之中,却又似乎隐藏着某种规律。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一些通道巧妙地留了出来,仿佛是在对踏入此地的访客进行一种戏弄与嘲讽。
李墨白皱起了眉头,向苏二娘询问道:“这里平时的陈设也是如此吗?”
苏二娘急忙回应道:“青天大老爷,您误会了。我这里平日里都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这些小厮们都可以为我作证!我这小店儿,平日来的可都是京师的大人物,哪敢给他们提供不干净的酒呢?”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被眼前的阵势给吓住了。
李墨白没有再说什么,他收回了视线,开始仔细地观察酒窖内的其他地方。
地上依旧残留着斑驳的血迹,而墙面却保持得异常干净,仿佛刚刚被清洗过一般。这种强烈的对比,又让人不禁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和不安。
在酒窖的昏暗尽头,整齐地摆放着数十个巨大的酒缸。光线透过狭窄的窗户,洒在酒缸上,反射出湿润而冷硬的光泽。
李墨白微微眯起眼睛,缓步走向酒缸,他的双手轻轻抚摸着酒缸的边缘,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来人,检查酒缸。”李墨白的声音在酒窖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虎立刻应声而动,指挥几名衙役迅速上前,按照李墨白的指示,一一打开酒缸的封口。
随着缸口的木塞被拔出,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然而,在这股酒香之中,李墨白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的眉头微皱,目光更加专注地投向了酒缸内部。
苏二娘见状,心中顿时慌乱起来。她急忙上前,双手合十,哀求道:“哎,这、这酒真的没什么问题啊,小民还要靠它养家糊口呢,请各位青天大老爷高抬贵手啊……”
颜七却在此刻忽然开口:“这酒,恐怕是难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