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白轻拭脸颊,擦掉墨痕,仍然觉得难以示人,此时,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
“谁?”李墨白很是疑惑。
“我!”门外传来颜七的声音。
李墨白精神一振,立刻前去开门。
“颜七,你怎么来了?”李墨白笑道。
颜七戏谑道:“我就是来看看,你的脸是不是真的洗干净了?”
李墨白的笑容逐渐消失,原来颜七是来调侃他的。
然而颜七接下来的话,又让李墨白精神为之振奋。
“李虎打探到一青先生的画作,都存放在琳琅画阁,你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走!”李墨白毫不犹豫地回答。
颜七主动邀请李墨白一同前往琳琅画阁,是因为她这样的小人物,是没有资格进入的。
但李墨白就不一样了,他不仅是东平县令,更是李家二公子,身份显赫。一青先生必然会给他几分薄面。
若衙门里的那幅《断崖青松图》,是因为所藏之地而染上特殊的气息,那么这藏画之地,必然也潜藏着与尸体有关的线索。
颜七与李墨白一同拜见了一青先生。
一青先生听后,并未有任何反对之词。
“画,本就是供人欣赏的,你们自便。”
李墨白立刻奉承一番,临别之际,又突然问道:“先生,可否容我们参观您的画楼?”
一青先生面不改色,却拒绝道:“这恐怕有些为难我了,我的画楼只是作画之地,杂乱无章,实在不适宜让人参观。”
既然一青先生如此说,李墨白与颜七自然不便再坚持。
一青先生差遣管家白吉引领他们前往琳琅画阁。
这画阁虽然颇为宽敞,但是却无窗,仅有一条通道。
要进入其中,需经过两扇门。
第一扇是外面的铁门,铁门上的锁,是一青先生特意请来的锁匠,打造的九曲连环锁,需要九把钥匙才可开启。
而那第二扇门,看似平凡,实则暗藏玄机。若鲁莽破门,便会触动机关,后果不堪设想。
管家在此时停下叙述。
颜七、李墨白对视一眼。
他们未曾料到,这琳琅画阁竟如此戒备森严。不过,这般严密的防护,对于那个狡猾的狐生来说,无疑也是一种威慑,令其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踏入画阁,昏暗之中并非全然漆黑。
虽无窗户,但在高处巧妙地开有小洞,洞口之外另有小门。日光从洞外透入,再经由镜子折射。如此布置简直匠心独具,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光线依然稍显暗淡。
管家点亮灯笼,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古朴的山水画。观其年代,应是早期的作品。
颜七靠近画作,管家立刻提醒道:“姑娘请勿触碰。”
“管家请放心,我的下属懂得分寸。”李墨白从容回应。
颜七默然不语,悄然靠近画作,轻嗅其气。她并未嗅到那股令人不安的尸油味,于是三人继续前行。
管家见颜七每幅画都嗅上一嗅,略感诧异:“老朽见识浅薄,以往赏画皆只用目,今见姑娘以鼻品味,实属罕见。”
颜七淡然道:“我对先生所用的墨质,心生好奇。”
管家闻言,笑意更浓:“先生的墨确实非凡,他为人低调,不喜欢现磨现用。每有灵感涌现,便挥毫泼墨,画作篇幅巨大,所耗墨量自然不少。故而,先生早年间便凿建一墨池,以方便取用。”
李墨白听闻此言,忍俊不禁:“古有神童洗笔染池,因其勤奋而使池塘之水尽黑。而今一青先生因墨量不足而凿池,两者可谓异曲同工。”
管家也附和着笑了起来:“先生成名之后,愈发勤奋,闭关研习之日也大大延长,以免辜负盛名。”
李墨白深以为然:“一世英名,岂是片刻辉煌可比。若求长久,自然需加倍勤勉,即便是天资聪颖者,也不例外。”
琳琅画阁虽广袤无垠,入阁之路又曲折复杂,但其内部结构却简洁明了。
他们穿梭其中,未觉有任何异常之处,藏匿尸体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于是,颜七将全副心思转向了这些画作。
她发现,其中部分画作,如那幅《雪梅图》,皆散发着淡淡的尸油味。
这些画作按时间顺序排列,一目了然。
颜七礼貌地请求道:“管家先生,能否借用您的灯笼一用?”
管家点头应允:“姑娘是要看哪一幅画?”
颜七指向前面的一幅美人图:“我想鉴赏这幅画作。”
管家提灯前行,李墨白靠近颜七,低声问道:“你是否觉得……”
颜七侧头回应:“我只是对画中的美人颇感兴趣。”
三人来到画前,管家将灯笼举高了一些。
这正是首次出现尸油味的画作,与前一幅画间隔了一年。
颜七询问:“管家先生,在这两幅画作之间,还有一青先生的其他画作吗?”
管家望了一眼画上的日期,答道:“是的,有几幅或赠送或拍卖,已不在白府之中了。”
如此说来,这画作也未必是首次出现尸油味的画作。
此时,李墨白突然道:“你是否觉得这幅画上的人,与我们的一位熟人相似?”
颜七抬头仔细观察,画中的美人身姿婀娜,口唇微启,仿佛正在说话。
“是怀生。”颜七说道。
李墨白点头赞同,而管家则神情一变:“两位是否还想再欣赏其他的画作?”
颜七心知这管家知道主子与怀生的往事,便不再多问。
然而,在接下来的观画过程中,他们发现,怀生的身影不仅仅出现在一幅画中。
其他画作中,或是山水画中的小舟游览者,或是景物图中凭栏相望的美人,几乎都有怀生的身影。
但单人画作,却仅有那一幅。
游历琳琅画阁一圈,颜七深感一青先生对怀生的情感颇为深厚。
然而,先前不眠居中,众人皆知怀生倾心于如兰,这歌伶、舞姬、画师之间的情感纠葛,确实错综复杂。
不过,这终究不是他们该过多探究的事。
踏出琳琅画阁,管家便告辞离去。
久违的阳光洒在颜七的脸上,她的双眼略感刺痛。李墨白抬起衣袖,轻轻为她遮挡阳光。
“慢慢睁开眼睛。”李墨白轻声提醒。
颜七低眸道:“已经没事了。”
李墨白放下衣袖,颜七又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虽不若往常冷淡,但当李墨白注视她时,颜七已将视线移开。
“我们走吧。”颜七淡淡道,李墨白默然跟随其后,话题又回到了怀生男扮女装的画作上。
李墨白感叹道:“怀生以女子之态出现,确实是难辨雌雄。不过,一青先生竟能将其画得如此传神,实属不可思议。”
颜七轻轻应了一声:“‘风月场所之人,出现在诗中不足为奇,又何须惊讶于画中?”
李墨白摇头道:“你不懂,诗中吟咏的多是风花雪月,然而画却在于意境。为一歌伶作画者,本就寥寥无几,更不应出自世家之手!”
颜七微微摇头,对这些她并无太大兴趣。
在她看来,画作不过是意动、心动、笔动,与名声等身外之物又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