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肌肤已坏 香囊犹在

香撵之上有轻纱帐幔,夜色浓浓并不能看清其中人的真容,仅能隐约看到一个侧脸,但仅仅只是朦胧的侧脸,也美得惊心动魄,丽质天成。

“万物去来,阴阳反覆。百岁光阴,宛如转毂。悲乐疾苦,横夭相续。盛衰荣悴,俱为不足。”一个哀婉的女声从帐幔内传出,唱着悲伤的诗歌,如怨如诉。

“娘娘出来作甚,这群泼皮和尚我来打发便是,您休养着身子,待我大姐携二心钟赶来,您的困厄自然能解。”三姑柔声道。

“劳妹妹挂心,这些大师是为玉环而来,玉环怎能避而不见,反叫弃姑坊的姐妹们替我操劳。”杨贵妃半靠在香撵的软榻上,有气无力地说着,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娘娘这是什么话,大姐说了,弃姑坊二姑的位置,永远给您留着,您就是我们弃姑坊的家人啊。”三姑言语真切,并无作伪之色。

一旁的陈衍仁却是心中嘀咕,这弃姑坊看来领头的三人就叫做“大姑、二姑和三姑”,这次来打群架的头目是三姑,听其言语,大姑正拿着什么宝贝在来的路上,而杨贵妃恐怕就是内定的二姑了,只不知这大姑是什么来历,竟堂而皇之的敢高杨贵妃一头,要知道这可是唐朝的千年老鬼,以现在修行人的年岁,恐怕连明朝人都没几个了。

“说来说去,还是我杨太真福薄命浅,这天魔遗骸落入我手,实在是明珠暗投了。”那杨玉环转头对九相和尚道:“累大师受这一刀,玉环深感惭愧。”

九相连忙回礼:“不敢,贫僧为渡魔而来,本是叨扰,娘娘不怪罪贫僧,才是宽宏大量了。”

“一群吊丧鬼……”三姑冷言冷语道。

看到这里,陈衍仁已经知道了大概,杨贵妃想靠着天魔遗骸炼死反生,不想功败垂成,如今命不久矣,她的盟友弃姑坊以帮她续命为酬劳,换取她的加入,而另一边,苦行团的和尚们却如同闻到味的秃鹫一般,早早地站在旁边,只等着杨贵妃一死,便出手度化天魔遗骸。

这样的行为,在另外两方看来,着实是异常讨嫌了。

只见杨贵妃从贴身处取出一个做工精巧的金属香囊,银光闪闪的葡萄花鸟缠枝在夜幕下也依旧夺人心神,一股无形无相的香气在场中扩散开来,她眼神迷离:“肌肤已坏,而香囊犹在,兴许这就是玉环的命吧。”

她努力的站起身,走出香撵帐幔,两个女官立刻上前搀扶,陈衍仁这才看清,那羞花之貌的杨贵妃,竟然只有一半脸是绝色容颜,而另一半,和那些狰狞如恶鬼的女官们一样,甚至更加恶心丑陋。

“当年就在这马嵬驿,我凭一口不散怨气,化为墓中丑陋的行尸,若非生前出家那几年学了些道法,恐怕连理智都难以保全。”她环顾四周,入目尽是现代仿制的古建筑,早就没了当年的痕迹。

“一朝化作守尸鬼,心中所执不肯散啊。”九相叹了口气:“但这也是娘娘的缘法。”

杨玉环抬起手中香囊:“你们不是想要天魔遗骸么,便在这香囊之中。”她苦笑道:“我当年心中悲愤,郁气难消,谁料这份念头越积越深,孕育多年后,竟成了勾动天魔的引子,那时天魔行将入灭,便传了我一门他化重生法,更在死后,将遗骸寄入这香囊之中。”

“我知他不安好心,但再世为人,复原容貌已成我心中执念,便明知前路无光,玉环也想要一试。”

九相细细观那香囊,叹了口气:“如今娘娘与这天魔遗骸性命相连,在娘娘日夜孕养之下,波旬复苏恐怕只在月余之间了,那所谓他化重生法,恐怕是借娘娘肉身,活天魔之命罢了。”

“我猜也是如此。”杨玉环叹气。

“以我弃姑坊二心钟斩之呢?”三姑这时插话道:“众所周知,我大姐的二心钟,能离心化性,从原身体内剥离出一个全新的自己,那旧身从此便如同植物人一般枯萎死去,新生的另一部分健全生长,除了记忆全失,重新开始外,并没有别的副作用。”

陈衍仁听着,顿觉大开眼界,这二心钟相当于现实世界删号重来,给人第二次机会,简直是难得的至宝,同时,这也使他对神奇的心相修道这条路,愈加坚定了信心。

“恐怕不行。”九相摇摇头:“那天魔如今已跃跃欲试,全凭娘娘压制才得以安稳。若大姑以二心钟为娘娘斩出新身,恐怕瞬息之间,这旧身便会为波旬所夺,以魔头他化自在之能,我等凡人,便再也抓他不住。”

三姑一听这话,顿时柳眉倒竖:“合着你的意思,就得我们娘娘束手就擒,跪在你佛面前,等你们用佛法将其炼化才作数!?”

“阿弥陀佛,贫僧绝无此意。”九相赶忙施礼。

“罢了,妹妹,别为难这位大师,他也是好意。”杨玉环劝道,兴许是命不久矣,又也许是废了太多力气压制天魔,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飘忽茫然。

“这香囊本是他送我之物,如今又成了我的催命符,两世纠缠跨越千年,还是我杨太真始终放不下……”

“生死本是定数,如今那玄宗皇帝早已是冢中枯骨,娘娘也该看开了。”九相劝勉着。

杨玉环回头看他:“大师说的我都懂,兴许是我执念太重吧。”她低头掐指一算,旋即道:“算来我还有一月命数,这其中纠结烦闷,总要落下,便把这一切的结局都定在一月之后吧。”

她看向双方人马,衰弱又坚定的说:“一月之后,泰陵法会,二位可否一现大法,容玉环一勘究竟。”

九相和三姑对视一眼,纷纷答应。

“是带着对唐明皇的记忆去死,还是断然斩掉前尘,管他天魔重生,自己逍遥自在,这杨玉环把最后的选择权留在一个月之后的泰陵法会上了。”陈衍仁心中暗道,此处说的泰陵,恐怕就是唐玄宗的的唐泰陵了,这杨玉环还真是用情至深,哪怕最后做决定,都要在李隆基的墓前。

心中定下一个月后要赶这趟热闹,突然,场中又生变化。

只见那杨玉环抽了风一般开始抖动,那半边绝色的皮相一点点腐化,变成丑陋的尸鬼,整个人开始散发出浓烈的恶臭。

一旁的女官焦急开口:“不好,天魔发作,娘娘全部心神都要去压制那波旬,行尸本能要爆发了!”

“上千年的守尸鬼啊!还是被娘娘用天魔之力压制了千年,这本能尸性得多强!”九相的一个师弟骇然道。

“我佛弟子!列阵!准备压制娘娘尸性!”

“弃姑坊弟子听令,起阵!”

不管双方应对如何,陈衍仁这边是准备先溜出村子再做打算了,离得太近怕被余波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