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坐进车里准备发动的时候,我感到腹部一阵疼痛,仿佛有人捅了我一刀。看来胖子汤姆那一脚猛踹踢断了我的一根肋骨,当时我不知道。肩膀也很痛,头部由于被踩踏此刻感到轻微的晕眩。但这些都不重要,甚至我刚刚杀了一个人也不重要。可能有人不会这么想,但对我而言,一枪崩了那个混球是痛快和必须的。我的手仍在颤抖,那声枪响仍在耳畔,他的身体如沙袋般倒下的一幕仍在眼前。你就到此为止了,弗兰克。你死总比我死好。但这些也都不太重要。
重要的是,真正重要的是,我要按时到达。
暴风雨肆虐。如果真像神话里说的那样,暴风雨是天神和地神之间爱恋的一幕,那么现在,他们的爱毫无疑问已经白热化。而孕育这战争般的暴风雨的那一大片积雨云,离地千里,停歇在海滩的上空。闪电在这片积雨云间穿梭,犹如巨大的鞭子抽打在海洋和礁石上。大海痛苦地翻涌着,海浪直冲天空,像正在试图赶走马蜂大军的爪子。
里奥·柯根,或者说里奥·布兰查德的路虎犹如一匹愤怒的马,从这惊心动魄的自然景色里跃过,一直到达“比尔之齿”。这样的速度,加上“卫士”车型三吨的车重,可以把任何近身的东西撞碎,把一个人撞得血肉模糊。被这个疾驰的猛兽一撞,其他车辆定会扭曲变形甚至变成一堆废铜烂铁。但我没想这么多。我两手稳稳地抓住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我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象里的一段故事,多么希望我现在回到家一切都平平安安。如果这一切只是个恶意的玩笑就好了,如果我是个被捆绑住的疯子就好了——
“他从医院逃了出来,抢了邻居的车,开车猛撞到门上。幸运的是他的孩子都安然无恙。他嘛,据说他现在住在一个不错的地方,被护士和花园环绕着。”
我还在“比尔之齿”山顶的小平地上,这时候头又开始痛了。
我以为是胖子殴打我的头部留下的后遗症,但并不是。这太好辨别了:这是我的老朋友——如脉搏抽搐般剧烈的头痛,来自我的大脑中央。嘀嗒,嘀嗒,嘀嗒,头痛在变得更剧烈。
嘀嗒,嘀嗒,嘀嗒,这次,也是最后一次,头痛达到了极点。
我想闭上双眼,想松开方向盘去按太阳穴。我痛苦地大叫。那根脉搏已经不只是像根刺一样扎在我的脑袋里,像根针一样遗落在我的大脑皮层里,现在它前所未有地扩张着,如花怒放,如鲨鱼之口。
它大口地吞噬着我。
此时,虽然不能确定,我感到一道亮光从头上的积雨云中落下来。我觉得那是一道闪电,不可能是别的什么。几秒钟之内一切都变成白色的,而我的头痛也达到顶点,就像一个居心不良的医生在对我进行电击治疗,把电压开到最大,来看看我的头要多久才会像一个西瓜一样爆炸。
我用力地咬住牙关,感觉牙齿都快像玻璃餐具一样碎掉了。但我还是紧紧地抓住方向盘,艰难地睁着双眼,这样我就还能看见前方。
就像放电影一样,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一些画面。
朱迪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他们的背包里已经装好了睡衣、毛巾和牙刷,正在客厅里,贝阿特丽丝想给朱迪弹首钢琴曲。虽然孩子们担心自己的爸爸,不过有朱迪就会安心很多。朱迪亲切、漂亮、聪明。他们希望朱迪是爸爸的新女朋友。对他们来说,朱迪就像一个姐姐,他们多想有个朱迪这样的姐姐啊!
贝阿特丽丝还在玩爸爸的钢琴,朱迪温柔地反复告诉她应该走了。但就在那一刻他们听到响动,客厅的灯突然亮了。朱迪探出窗户去看。贝阿特丽丝跑向大门准备去开门,她以为是爸爸回来了。
但这时背着背包的杰普喊了起来:
“别开门!我们应该藏起来!”
同时朱迪看见了那辆发动着的车,看清了它的外形、颜色以及镀铬的轮毂,她感到脊背发凉。
“我们快走!”朱迪大喊,“从后门走,快!”
孩子们跑过厨房,然而就在打开后门的那一刻,朱迪停住了,她面如死灰。为什么?
我听到头顶一声巨响,是雷鸣,让大地都颤抖的一声雷鸣。
我回过神来。我还在里奥的车里,透过满是雨珠的玻璃,我重新看见那片黑夜,灯塔的光照到海滩上。我发现我像正坐在炮弹上飞驰,车几乎要驶离道路了。
我忍着疼痛,用力把刹车踩到底,但车子已经在沙子上滑了一会儿,刹车只会加速车子的偏离。好在我开的是“卫士”而不是我那辆旧沃尔沃,如果是我那辆车,肯定在开出路沿时就翻车了,里奥的这辆越野车表现得就相对好得多。车子突然向前倾,重重地压在前轮上,我的头撞到方向盘上,牙齿差点撞掉。然后车子继续在沙子上往海滩的方向滑动。接下来的几秒,我试图控制车子,本想让车沿着海滩平行于海岸行驶,但紧张使我把方向盘打得过急,我看到车子的一侧翘在空中。几秒后车身恢复了平衡——它向右侧翻了。后果很严重,但我有时间做好准备。我的头撞到车窗上,右车门的把手几乎嵌入我的体内。车子在沙滩上缓缓停了下来。雨还在下着。
我觉得我睡了一会儿,也可能我只是在几秒钟内失去了意识,但当我清醒过来时,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弥漫在四周。我吓到了。我觉得车子要爆炸了(电影里的车子不都爆炸了吗?),至少要着火了。
我翻过身让自己跪着,然后扶着手刹爬到副驾驶座上,副驾驶座的门现在就像是这个囚笼般的车子的天窗。我毫不费力就打开了这个门,然后脚牢牢地踩在变速器上,先用头再用背去顶推这个门,直到半个身体探出车子。我突然想起了枪。我又回到车里,开始在黑暗中摸索。一定卡在左边的门里了,或是座椅下方,但在一片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一定要找到,一定。
在车里找不到枪,再加上往外喷着某种气体的发动机,我担心它会随时爆炸,于是爬出了车子。
我跳到沙滩上,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一切都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重复着,我一次次掉到悬崖下。在幻象中看到的所有事情都混杂在了一起,并由于我本人的介入而发生着改变,从而创造出一个新的故事。
我开始朝家爬去。
大约用了五分钟,我从沙滩蹒跚着爬到家,只见房子的正面被商务车的车灯照得通亮。我绕着沙丘的边缘靠近,就像在幻象中所做的那样,但这次我没有听见外面有任何的对话。客厅的灯照着露台,从我所处的位置看过去无法辨认出任何人。我搬来一把木质梯子,从房子的另一边往上爬,踩着沙子而不是那些嘎吱作响的台阶。
一爬上去,我就躲在几个大花盆后面,这样一来就能看得更清楚了。
朱迪坐在沙发上,手被捆着,血从一侧太阳穴上直往下流。曼侬在她面前,看上去已经打倦了。朱迪耷拉着脸,看样子几乎筋疲力尽,她一言不发,不哀求也不哭泣。
曼侬一直在用对讲机说话,或者只是尝试着说话。她将对讲机从脸边拿开看看它是不是坏了。我猜她企图跟弗兰克联系,而联系不上让她开始感到紧张。她向朱迪吼了些什么,朱迪摇头。作为回应,曼侬用拿着对讲机的手揍她的脸,朱迪倒在了沙发边上。
我恨不得站起来破窗而入杀了那个婊子。这时我突然记起:
棚子里,皮特,棚子里有一把漂亮的斧子。
客厅里不见那个胖子的踪影,也没见到我的孩子们和玛丽。我再一次像蜥蜴一样悄悄滑到沙滩上,绕着露台爬行,直到身处客厅的视角之外。我不停地问自己杰普和贝阿特丽丝会在哪里,而一想到我也没看到胖子汤姆的时候,这个问题就令人极度恐惧。
我从花园的后面绕到棚子,并从我这个新的藏身之处观察这栋房子。孩子们的房间的灯亮着。他们会在上面吗?和汤姆在一起?那个胖子和我的女儿相处愉快吗?太可怕了,我拒绝继续往下想。
我到棚子里找到了斧子,那是一把砍柴用的小东西,但重量足够把一个成年人的脑袋劈成两半。我拿着斧子离开了花园,向厨房门走去,但注意到有一道黑影正快速朝我移动,仿佛是一只从房子某个角落贴着墙跑出来的蜘蛛。
胖子汤姆的刀是我能从阴影和雨中唯一辨认出的东西,一道银白色的光亮从上方向我的脖子挥舞过来。我本能地抬起手臂,他的手正和我的斧头柄相撞。这时我看清了他的脸:一个龇牙咧嘴的微笑和一双空洞的眼睛,像个怪物。
他压垮了我的斧子,我的防御被破解了。他的刀重获自由,我往后跳了一步,在空中挥舞着斧子。胖子汤姆本可以呼叫曼侬,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无声地对我笑着挥舞着他的刀,刀刃将在微光中打斗的人影折射成几瓣儿。
“你想打一架吗?”他温和地说着,向我右方移动。
我跟着他的步伐移动,像月球和地球,像一个完美轨道上的两颗行星。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关于持刀搏斗的古老建议,它可能是我某次听到、读到或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在使用刀的搏斗中,要领之一是永远不要试图抓住对方持刀的手,之二是以攻为守,之三是仅防守是撑不了多久的。
汤姆的刀像一条在我眼前舞动的被催眠的蛇。胖子的身手比我想象的要快,他步伐快速而短促地呈Z字形移动,我只能试图跟上他的节奏。
“你不行,不可能的。”他说,“认命吧你,我很快的。”
“弗兰克和兰迪也这么说过,”我回应道,“但他们已经死了。”
我本想吓唬他,谁知这些话似乎对他影响甚微。他的笑容处变不惊。
“你撒谎。”他一边说一边向我右边小步移动。我意识到他想干什么,我被困在了墙边。
我立刻跳出来,而他则企图从上方刺伤我,这一刀离我的胸口只差几厘米。
我再一次逃脱了,并将斧子举到头上挥舞着。
以攻为守听上去很简单,但是在深夜里,在一场疯狂的暴风雨中,遍体鳞伤的我预感那刀尖迟早会扎进我的肝、我的肾或者我的肺。汤姆一直在微笑。
“不要反抗了,哥们。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对我无能为力。你是做什么的来着?律师?工程师?你不会打架,你看你的小手,像女学生。”
他朝我跳了一小步,我后退。他朝空中刺了两刀,我笨拙地放低斧子,打在了膝盖上。汤姆抓住机会又捅了一刀,这一次我几乎被刺中了。刀尖划破了右颧骨,我感觉到热乎乎的血从脸上流下来。
我们已经远离房子了,现在身处花园里离海滩较远的那端。我注意到那胖子一直在把我带向另一面墙。每次我尝试着逃离,他都会向前刺一刀让我回到那个方向。一旦他把我困在那里,我会很轻易被刺中。那里没有可以躲开刀子的空间。
正当我朝后退着的时候,脚上碰到了什么。是化粪池的排水沟,它仍然没有被盖上。我曾两次注意到这个问题,一次是它弄坏了割草机的刀片,还有一次杰普被它绊倒过。而现在,我很高兴它被遗忘了。我这双“女学生的小手”的机会来了。
我像一只在高墙上行走的猫,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后面,直到差不多身处排水沟的中间。汤姆的注意力都在我的手臂上,并没有注意他脚下的黑洞。我把斧子稍微举高了一点,以确保他的目光放在足够高的地方,然后我向右转了一点,迫使他为了正面朝向我并防止我从圈套里逃脱而不得不移动。就在这时,他的左脚踩空了。那仅仅是一个二十多厘米的空隙,但足够了。那个洞让他惊慌失措。他惊恐地向下看,认为自己将掉进一个更大的陷阱里。这一刻,我抓住机会朝他的脑袋砍了下去。他比我矮了一些,这一击几乎完美。我听到一声干巴巴的咔嚓声,随后又传来一声怪号。他像个失去生命的玩偶,倒下了。我松开斧柄,让凶器滚落地上。胖子汤姆已经成为历史,我赢得了一场不可能的战斗。
很快一切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雨还在下,风从海上吹来拍打着房子。闪电从空中出现又消逝,有时浮现在云间,有时鞭打着大地。由于某种原因,我感到万籁俱寂,每一个脚步声听起来都像是从几英里以外传来。
当我准备好要打开厨房门的时候,我注意到自己的双手。说是颤抖都太轻了,它们正在摇晃。我几乎无法把它们放在门把手上,双腿也是同样的情况。这一晚我已经杀了两个人,我还用斧子把那个人的脑袋一分为二,没有比这更糟糕的处理方式了。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回忆起上一次同样的情景时,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当我进去的时候,厨房里空无一人。没有坐在椅子上被塑料绳捆着的、被粗暴威胁的孩子们。恐惧消退了许多。“感谢上帝。”我喃喃自语。
我打开其中一个抽屉,不得不左手抓住右手腕去取一把刀子,以防发出声响。那把刀不能太大,但一定要很锋利且好控制。前些天我正是一边用它切西红柿一边亲吻朱迪。我将它紧紧攥在手中。这一晚我已经用手枪和斧子杀过人了,为什么不能再试试刀子呢?
“汤姆?”曼侬从大厅里喊道,“是你吗?”
厨房和过道都被黑暗笼罩着,我靠着冰箱等了一会儿。如果曼侬出现,我要攥住她的喉咙,把刀刺进她的腰部。
“汤姆?”那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她倒吸一口气,几乎要笑着说,“啊……我看到了,你不是汤姆。”
这时我听到两声巨大的爆炸声,冰箱门擦着我的脸飞向半空中。 我一屁股坐倒在地,并爬向一个离门最远的角落。我想这就是结局了,曼侬会从门边探出身子,像抓老鼠一样将我从地上抓起来。但是这并没有发生。
“你是谁?布兰查德?邻居小哥?我的妈呀,弗兰克和兰迪这两个白痴。”
“警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我大喊,“你完了!”
曼侬又一枪,这一枪直接打进了门里,并从门里穿出来打碎了其中一扇窗户的玻璃。“那个女人在我手上。”她说,“现在我要带着她一起走。如果你们两个敢多事,我就杀了她。”
不知为何她不敢进入厨房。根据她所说的,想必她觉得她遭遇的是里奥和我两人的伏击。我此时意识到,最有可能的是她推断我们手上有兰迪和弗兰克的武器。
里面突然传来朱迪的尖叫,随后是曼侬命令她移动的声音。通过脚步声和阳台的窗户滑动的声音,可以判断她们正要去露台。我想过从后门出去,并在曼侬把朱迪弄上车时偷袭她,突然我听到了一声大叫,然后又是一声,有人骂了句脏话。我站起来从走廊赶到客厅。在大窗框下面,三个女人打作一团。曼侬,朱迪,还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玛丽。
后来才知道,玛丽绝望地穿过沙滩跑到这里的时候,她看到汤姆和曼侬的车也来了。她一直躲在花园的暗处,看到我来了,但按兵不动,因为当时她疲惫不堪、惊恐不已。听到枪声后她重新靠近了房子,并撞见了背对着她带着朱迪往外走的曼侬。她趁机勒住了曼侬的脖子并试图松开朱迪,恰好这时我在客厅门那边出现。
根据我所看到的(这也被记录在了随后的警察笔录里),事情是这样的:曼侬由于被玛丽吓到而放开了朱迪,用她拿枪的手打了玛丽。子弹打到了天花板上,玛丽双手并用想要控制枪,但曼侬给了她一拳并开始打她的肚子。朱迪跪倒在地以后,抱住曼侬,试图阻挡她落在玛丽身上的拳头,但曼侬一脚踹开朱迪,并在此时成功把枪抢了下来,开了枪。
我当时正穿过大厅,几乎是扑到三个女人上方,我看到那一枪正中玛丽胸部,那个美丽的女人在受到子弹的冲击后,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她紫色的睡衣染上了暗红的血,站了几秒钟后倒在了露台外的草坪上。
“玛丽!”我大喊。
我像轰炸机一样扑向曼侬,将她推倒。她的身体像被钉在了窗框上。尽管如此,她仍然死死握住手枪开了一枪,却只射中了黑夜的空气。我扑过去抓住她的双手,立刻感觉到了她体内的力量,简直像在用扫帚制服一条凶猛的眼镜蛇。我成功地控制了她握枪的手腕,但她的另一只手剧烈挣扎着企图挣脱我接住枪。几秒钟以后,她将手伸向我的脖子,猛地掐住我的喉管,我几乎窒息。我本能地去掰开卡在脖子上的手,她抓住机会攻击我的上臂,又一波剧痛让我的右臂几乎断掉,随后她又攻击我身体的一侧,使我摇晃着倒向一边。
在我恢复意识之前,这个毒蛇一般的女人已经将我击垮。她用膝盖踹了我几下,坐在我肚子上。
我们四目相对,只见一道血从她的额角流下,头发凌乱不堪,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再见了,狗娘养的。”
我从半睁着受伤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枪口。我只能徒劳地伸着脖子,迎接枪声。然后一切就这样结束,就像我梦里发生的那样。皮特·哈珀的一只眼睛被打穿了,脑浆飞溅在他在爱尔兰海滩上美丽房子的地板上。父亲明天读到的报纸将正如我之前所预见的那样。被床单裹起来的尸体犹如巨大的白色幽灵。父亲应该又会喝酒、抽烟,做所有激怒母亲的事情。他可能不会活太久了,某一天他会发现躺在铁轨上的意义。
一切都结束了,在这个暴风雨的夜晚。在海滩上奔跑的玛丽,坏掉的栅栏,四个凶手和他们的商务车,胖子汤姆的刀,山丘上的意外,棚子,斧头。而关于我本人的死亡则有三种不同的方式:一次罕见的自然灾害,被刺死,或者头部中枪。
“别动!你这狗娘养的!”一个声音传来。
是朱迪。她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握着壁炉的拨火棍。她刚刚结束高尔夫挥杆训练,拨火棍正处于击球的最高点,而现在这个球就是曼侬的脸。曼侬张大嘴看着她。她想要抬手瞄准朱迪,但朱迪动作更快。她用尽全力将拨火棍砸向那个蛇蝎女人的脸。我无法形容什么被打破了,因为曼侬的脸满布鲜血,像一个装了死鱼的口袋一样撞向地面。
当我站起来并拥抱朱迪的时候,我发现她全身都在哆嗦,死死地盯着曼侬。
“我杀了她吗?”她抽泣着问。
“我希望是这样的。”
玛丽躺在地上,嘴和眼睛都张着。
朱迪跑出去叫救护车,尽管车离我们还很远,很远。在风的嘶鸣中,依稀已能听见几声警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