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世界’大楼,我们被迫与猎枪进行一场解救谢梦语的游戏,在明知道是骗局的情况下进入漆黑的大楼,寻找那一线希望。当时的我其实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因为我知道,猎枪是不可能让见过他的人活下来的。但是,小迟的激励和帮助让我坚定了信念。终于,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我们利用非常规的办法找到了谢梦语所在的房间,那时候,无论是不是陷阱,我都得打开那扇门。
“其实,当时我就已经确切推理出猎枪是社团内部人员了,因为在我们抵达‘新世界’大楼时,猎枪曾发来信息说看到我们,他当时显然不可能,也没必要在楼内,那么能够如此准确地知道我们已到达现场的,就只有社团内部的某个人了。
“撞开门,我目睹谢梦语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露出欣喜的表情并流下泪水,而在下一秒,她的身体便烟消云散。那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炙热的火焰向我扑来,从身体到灵魂,我都承受着生命中最大的痛苦。
“谢梦语的离去,不但摧毁了我的一切,也将猎枪的线索完全中断。唯一见到过猎枪的谢梦语,还没来得及对我说一句话就被炸死,我再没任何可能替她报仇,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也许,真正的奇迹总是要等到经历过彻头彻尾的绝望之后才会出现。就在我万念俱灰之际,一个想法在我脑中诞生了,那个想法不是我苦思冥想得出的,而是如一道光一样照进我的脑海,我清晰地看到它,并在黑暗中抓住了它。
“这个想法能够成立,基于当时两个重要的条件:
“爆炸发生时,猎枪并不在现场,他没有亲眼看到谢梦语的死。
“爆炸发生时,所有乌鸦也不在现场,并且他们不知道猎枪在不在现场。
“由这两个事实,我就可以在现场制造一个蒙蔽所有人的假象,而这个假象,能够成为反杀猎枪的王牌——不论猎枪是谁,在这张王牌面前,都只能束手就擒。
“王牌的内容很简单,我要让所有人认定一个事实:发生爆炸之后,曾有人到过现场,带走了谢梦语的左手,又在现场拍摄了三张照片,并利用‘谢梦语’账号在论坛上传现场照片。
“当看到被设计过的现场之后,所有乌鸦社人员都会很自然地将此与猎枪联系起来,他们会认为,现场的一切都是猎枪做的,虽然不知道猎枪的目的是什么,但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这些。他们会认为猎枪切掉谢梦语的左手是因为她手上可能刻有猎枪的名字,会认为猎枪发送现场照片是为了继续向社团挑衅。
“但是,对于那个隐藏在乌鸦社的真正的猎枪来说,这伪造的现场呈现出来的则是完全不同的信息。一旦那藏在暗处的人发现有另一个人取代了自己,那么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了。
“首先,猎枪一定会猜测这个伪造过现场的人究竟是谁。对他来说,最先能想到的,必然是身处爆炸现场的我或者小迟。
“为了顺应他的这个猜测,我们在拍摄现场的拍立得相机上留下了新鲜的指纹线索,当隐藏在乌鸦中的猎枪来到现场之后,他一定最先注意到原本不该在现场的照相机碎片,而相机上留下的指纹,他也会倍加留意。
“然而,当时的我,已经被火焰烧得皮开肉绽,手上的皮肤也烧得焦黑,那指纹绝不可能是我的;而小迟,相信你事后也一定会做调查,发现那指纹也不是他的。我和小迟作为‘嫌疑人’的可能性都是不成立的。
“拿不出确凿的证据和动机,猎枪就会半信半疑地将可能性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而我要的不只是猎枪的半信半疑,而是猎枪彻底被假象蒙蔽!
“在爆炸案发生后,爆炸现场的照片就接连在社团论坛上出现,猎枪只要通过定位调查就可以清楚地得知,这个‘谢梦语’是在校园内登陆的,而我在这段时间一直在医院进行救治,小迟则睡在他宿舍的床铺上,都有铁一般的不在场证明。在女生13号楼的那次出现,会让猎枪更加错误地认定,在爆炸现场切掉谢梦语左手的,是除了我和小迟以外的第三个人。
“实际上,这个看上去特别离奇的13号楼消失事件的真相简单到可笑。乌昭,你还记得在我演唱会上的那个身穿哥特装的美女贝斯手吗?不好意思,我是把照片委托给她发的,因为她的宿舍就在13号楼,所以,不论乌鸦社再怎么搜查,都不可能搜出一个大老爷们来。
“此时,我们就可以让猎枪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形象来,这个伪造过爆炸现场的人,与我和小迟无关,在爆炸后到过现场,带走了谢梦语的左手并且拍了照,如今一直在校园徘徊,甚至可能是个女生……
“如果猎枪想象力再丰富一点,他甚至会怀疑谢梦语是不是压根没有被炸死,因为他不在爆炸现场,没有亲眼看到真相。因此,当太多违和的事实摆在他面前时,他就不会再淡定了。
“如果那个人不是我或者小迟,那么会是谁呢?这个‘谢梦语’为什么要切除谢梦语的左手,又为什么要把现场的照片一张张上传到乌鸦社论坛呢?她的目的是什么?
“至此,已经被猎枪排除嫌疑的我,就可以跳出来为猎枪指点迷津了。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揭示了谢梦语左手被切除的原因:我认为那是猎枪所做,切除谢梦语的左手可能是因为她在手心上刻了死亡留言,留下揭示猎枪身份的信息。”
张奇焱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飞给乌昭,“这就是你一直寻找的爆炸现场的第三张照片。”
乌昭拿起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手臂的清晰特写,那正是谢梦语消失的左手,但左手手心上,什么都没有。
乌昭痴痴地看着这张没有任何关于猎枪的线索的照片,苦笑着摇摇头。
“其实,谢梦语死前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我和她也从来没有做过手心划字的游戏,所有这些都是我杜撰出来的。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有关谢梦语的事情没有任何人可以反驳我,唯一重要的是她看到猎枪真面目的事实,这就够了。
“对于其他乌鸦来说,我所说的,会更加坚定猎枪就是切除谢梦语左手的人,目的是带走指证他身份的证据。但对于猎枪来说,我的这个信息却会让他更加坐立难安。他会认为,这个‘谢梦语’并不一定是他的敌人,因为如果‘谢梦语’是站在乌鸦社这边的,发现猎枪的真实身份后必然不会替自己隐藏,而这个人却直接取走了他不小心‘遗漏’的证据。某种意义上讲,这个人是在‘帮助’他。
“但是,猎枪会想,这个人为什么要帮助自己?身为猎枪,他没有任何团队,也没有任何组织,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自己的朋友;而且,‘谢梦语’并不是帮他毁灭了证据,而是带走了证据,显然,这个人是有所求的。
“会让猎枪更加不安的一个事实是:这个‘谢梦语’知道自己是猎枪,如果证据泄露出去,那一切都完了。猎枪绝不可能放任这样的危险人物存在,因此,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想尽办法在暗中找到这个‘谢梦语’。而这正是我们苦苦追求的结果。
“既然我们寻找猎枪是一条绝路,那么将一切逆转过来,制造一个已经知道猎枪身份的假象,逼着猎枪反过来寻找我们。这样,就能以逸待劳,将猎枪从黑暗中揪出来!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成功了。”张奇焱冷酷地看着乌昭。
乌昭听完张奇焱说的这些,无奈地摇摇头,“不愧是张奇焱,这么诡异的招数都能想出来。”
“哪里哪里,你过奖了。”张奇焱摆摆缠着绷带的手,谦虚道。
“不过,我还有一点至今都不明白。”乌昭做出思索状,“其实,我一早就怀疑这出戏是你和小迟联手演出来的,可就是有一点始终想不通。爆炸现场那个照相机上的新鲜的陌生指纹,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我专门成立了调查小组私下研究这个事情,小迟的指纹不匹配,暗中弄到的谢梦语的指纹也不匹配,而你手部的皮肤早已在爆炸的大火中被烧化掉了,也不可能。你们根本不可能凭空制造出一个完整新鲜的指纹,所以我才将目光转向别处。你们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成功的背后总要付出一些痛苦的代价。”张奇焱狞笑着伸出自己的右手,解开绷带,露出令人作呕的暗红色肌肤,“猎枪,你认为我的这只手是怎么烧成这鬼样子的?”
“不就是……”乌昭忽然显露出惊骇的表情,“难道……”
“那时,爆炸的火焰吞噬了我大半个身体,但还远不及今天这个惨烈程度,至少身上很多地方还是完好的,包括我的双臂,而且我当时的意识也十分清醒……让小迟拍完照片之后,我将自己的指纹印在了照相机上。接着,为了完成这个计划,我不得不彻底摧毁我的身体,于是,我将自己再次融入到火焰之中!”
“你……你这家伙……”乌昭的身体在发抖。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在火焰中燃烧,我那能弹奏出美妙旋律的双手,在跳动着的火焰中发生变化。我是幸运的,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能够亲眼看到它们与我告别……
“我知道,我最爱的女孩、我最爱的音乐、我曾留恋的一切,都将不会在我接下来的人生中出现,在同一天,她们全都在我眼前向我永别了。”
张奇焱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展开双臂,痴痴地看着自己枯萎的双手,“那烈焰中的手臂,在我眼中就像燃烧着的羽翼,划过所有黑暗,让一切酸楚和痛苦都化成耀眼的光明,我坦然地看着身体在火焰中枯萎,而在同时,我清楚地知道,那些我所爱的一切都将在这烈焰中变成永恒!”
“张奇焱……”乌昭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究竟是怎样一个怪物!”
张奇焱笑道:“当我从那地狱之火中醒过来的时候,我的心就不再牵挂任何事物了,我余下的生命只剩唯一的目标,那就是抓到你,猎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