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琳·西尔弗贝里坐在几棵树下面小片阴凉处的一把长椅子上,树上满是画眉鸟。虽然是秋末,可太阳仍然很温暖,她前面的大教堂的金色熔铁炉在蓝天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一群安静沉默、颜色暗淡的人正经过大教堂下面的那条路,而这座建筑主要有白、红、金三种颜色。
她戴上耳机,打开收音机。接收机还没找到乌克兰声音的频道时,先有一阵模糊的沙沙声,然后一阵手风琴的声音,伴着铜管乐器和歇斯底里的欧洲流行音乐声。音乐和教堂管理区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跟她的生活十分相像。
她疯狂的内心生活,从不与外人说。
人来人往,沉浸在自己的关注点上,在她外面,心门紧锁。
她靠在后面,仰起头看着树枝断裂的样子。她能处处分辨出鸟儿的形状,灰色和黑色的阴影,和树与众不同,映衬着一望无际的清澈的蓝色天空。
十年之前的一个夏天,维戈带着她去了奥德逊一个红白色的灯塔,她在他的腿上坐了几个小时听他讲述自己的一生,当时的天空和现在一模一样。
她站起身,走向将此处与喧嚣的城市隔离开的那堵白墙。收音机里的音乐声消失了,重新有了说话声,就像鼓、手风琴和喇叭声一样振奋人心而真实。
当她十岁的时候,维戈告诉她关于这个地方的事情。他还告诉她为什么这些僧侣把自己锁在位于佩切尔斯克的修道院下面的洞穴里。他还告诉她人的一辈子最糟糕的莫过于后悔,于是她那时就理解了一直折磨他的东西。
他小时候做的一些事情,那时他既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
现在,她已经做了他想做的,一切都结束了。
他选她做最知心的闺蜜,她永远也忘不了。当时自己才十岁,备感骄傲,可现在她才发现,她只不过是他的奴隶罢了。
她走出那扇高耸的钟塔下面的大门,这时耳机里的说话声安静了,音乐声再次回来,跟之前的速度同样快,可这次是个女歌手,背景音乐是吹的大号。她听到自己的鞋跟以同样的节奏踏在广场路面上,等她走到另一边,穿过马路,她停下脚步,拿下了耳机。
马路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旁,坐着一个老人,他让她想起了维戈。
同样的脸,同样的姿势,可这个人衣衫褴褛。快要散架的小桌子上立着很多玻璃杯,形状不一,大小各异。一开始她以为他打算把它们卖掉,可当他看到她时,他的脸露出微笑,牙齿都快掉光了,他用手指沾了沾舌头,轻轻地擦拭一个玻璃杯边缘。
这个人的手指来回移动,乐声开始响起,她才发现每个杯子里面都装着不同量的水,它们就像钢琴上三个八度一样陈列开来,共有三十六个杯子,她站在他面前惊呆了。她周围全是交通和人的嘈杂声,脖子上挂的耳机也传来沙沙的声音,可是桌子上的玻璃杯发出来的声音是她之前从未听到过的。
老人的玻璃杯琴听来好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几分钟前,教堂里面,嘈杂的音乐声还跟高墙的肃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现在相反的是真的。
玻璃杯传出来的乐声交杂在一起,带来一股摇摆的感觉,好像在空中飘浮或者被大海的波浪轻轻击打一般。清脆、呼啸的声音飞到周围的喧嚣中,所有的事情都化作一团平静的泡沫。
人行道上,放着个小金属罐,里面盛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桌子下方,她看到他破烂不堪的鞋边有一桶水。
她明白了水放在那里是为了让玻璃杯琴弹奏出曲子,为了填补从玻璃杯中蒸发掉的水,现在她还发现桶里还装着几大块冰。
具有净化同位素的冰水,就像她内心深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