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洪杜登——于高登岛

维戈·杜勒的车库门是从里面用个金属栓锁住的,里面空无一物,没有其他的门,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小孩都不能通过。

很像一起经典的犯罪谜团,这间紧锁的房子。

当赫提格说起撬开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珍妮特打了个激灵,通往杜勒的车库肯定有其他方式。现在,他和珍妮特以及警察队长站在车库里,当她说明自己的原因后,这三个人同时转身,盯着这个木头架子,隐藏的门一定在架子后面。

警察队长命令找根撬棍,两个蒙面警员立马朝门口的警车走去。

珍妮特仔细地观察架子的构造。架子每层都很结实,最顶层到底层,每层上面都有四根镶着很大的铆钉的钢棍,好像连着架子后方,像一个很大的金属矩形。突然发现架子是跟后方固定在一起的,因为金属棍上有几只大钉子冒了出来,她刚刚还误以为车库是空的呢,她不禁感慨。恐怕他们现在已经丢掉了最佳时机。

那两个警员回来了,每人手里一把撬棍,开始忙着撬钢棍,他们身后的混凝土上的凹槽肯定就是门的轮廓,又来了个警员开始拔上面的钉子。一声巨响,门开了个小缝儿,用力拽了几下,门缝变得有十厘米宽了。

乌尔瑞卡,珍妮特心想,有那么一瞬,她大脑中浮现出一幕骇人的景象:在架子后面,乌尔瑞卡·温丁的尸体被砌在墙上,不过等门一下子打开,她脑中的景象消失了。

进去后,发现墙上有个狭小的空间,大概有半米深,往右侧走几步就通向黑漆漆的地方。小空间上方是个坏掉的窗钩,从环上耷拉下来。她感到身上每根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时,行动小组又开始行动了。

队长挑了两个最有经验的警员,同他一起钻了进去,不到十分钟就听到洞内传出“地下室安全”的喊声。

珍妮特跟赫提格急忙沿着狭窄的台阶走下去,一阵干燥、令人作呕的味道扑鼻而来。什么也没有,珍妮特万分确定,他们在下面什么也没发现。

她想起乌尔瑞卡·温丁,她的面容,她的声音,她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们刚刚在下面发现了她,不管她是死是活,他们都不会说地下室是安全的。

沿着台阶走着走着,来到一个近乎正方形的房间,远处有堵墙,几乎每隔五米就有一扇关着的门,天花板上悬着条链子,链子上挂着个电灯泡照明,地上有两只很大的狗笼。墙上挂满了地图、照片、剪报以及一层又一层的纸张,大小不一。

“这他妈的是用来干……”赫提格看到笼子后嘟哝道,珍妮特看出来他和她想的一样。

天花板上还垂着一些绳子,上面挂着玩具。珍妮特数了数,大约有二十个,其中一个是只木头做的狗,还有几个坏的贝兹娃娃。不过印象最深的还是一张又一张的纸。“来自小纸片的人。”她心想。

维戈·杜勒随身带着碎纸片,索菲娅怎么会如此料事如神呢?

这个房间还有一个小架子,上面排着几个瓶瓶罐罐,还有个很矮的橱子,橱门开着,里面有些纸张和文件。橱子上面有两只小猴子玩具,一只拿着俩铙钹,一只拿着个鼓。

她近距离地观察了下架子上的瓶子,有些上面有化学药剂的符号,有的写着斯拉夫文,不过她很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虽然瓶子都是密封的,仍然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刺鼻气味。

“尸体防腐剂。”她转向赫提格低声说道,赫提格脸色更加惨白。

房间另一头的门开了。“我们发现还有另外一个通道,以及另一个房间,”警察队长说道,她听出他的声音有点颤抖,“好像是个……”他停了停,取下面罩,“干燥间还是什么……”他的脸色跟死人的一样惨白。

干燥间?珍妮特若有所思。

她带大家进了一个狭窄的走廊,只有一米宽,六七米长,全是水泥做的,尽头突然没路了,只有个梯子,通向天花板上面的一个洞,一缕光照在了梯子的金属上。

左侧墙的中间有个铁门。

“这就是干燥间?”珍妮特示意这个门,队长点了点头。

“梯子上方通向房子后面的花园,”他继续说,好像要将他们的注意力从那扇紧关的门转移开,“你可能注意过——”

“是那个下水道盖吗?”赫提格打断他,“我不到半个钟头之前还站在上面了。”

“是的,”队长回应,“不过,如果我们从外面掀开盖子的话,只看到钢丝网,下面是个黑漆漆的洞。”

她转向赫提格和警察队长,他俩正无精打采地站在铁门门口。“我想打开门,”她说,“可怎么是关着的呢?”

行动队队长摇了摇头,深呼了口气。“我们在这里处理的是什么鬼案子?”他慢慢说道,“我们追查的是什么变态混蛋?”

“我们知道他叫维戈·杜勒,”赫提格回答,“我们对他的长相也只有大致的了解,不过对于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一无所知。”

“干出这等事的根本就不是人,”队长打断他说,“总之是个其他的什么东西。”

他们相互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唯一的声响就是风击打车库屋顶的声音,以及其他警员在上面的花园里来回的脚步声。

这些人肯定被什么吓到了,他们不确定要不要告诉我们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珍妮特心想,并且突然犹豫起来。她回忆起那天下午在国家犯罪中心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

赫提格轻轻地推了推门。

“门的右边有个照明开关。”警察队长说。

“可是,里面有个亮着的荧光灯。”他转过身,铁门慢慢地打开了。

想到犹豫不决和优柔寡断只会浪费时间,珍妮特立马开灯,往里迈了一步。只用了几秒钟,她就在心里作好准备,要对里面的东西理性看待。

首先,她对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作好记录,记录后就关门,把剩下的交给伊沃·安德里奇。

时间停住了。

她记下乌尔瑞卡·温丁不在这个房间,房间也没有其他活人,她还记下每堵墙上面都有架排气扇,而且房间内有四根细钢绳索穿过。

她记下绳索上挂着什么,以及房间正中间的东西。

然后,她关上了门。

赫提格后退了几步,靠在水泥墙上,两手插在口袋里,盯着地板。珍妮特看到他的下巴哆嗦,好像在嚼东西一样,她感觉他有些可怜。听到门关上,行动队队长再次转过身,他长吁了口气,揉揉额头,什么也没说。

当伊沃·安德里奇和法医组到时,珍妮特和赫提格看到他们意气风发、无忧无虑的样子,十分担心和同情。虽然这些助理只负责处理杜勒博物馆的接待室,里面有剪报、老式玩具和碎纸片,他们还是会看到干燥室里莫名的恐怖画面。

此刻,珍妮特和赫提格戴上塑料手套,第一次查看这些大量的文件,过了一会儿,他俩达成默契一般,对在另外一个房间所看到的东西只字不提。他们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伊沃·安德里奇会在恰当时机告诉他们答案,这就足够了。

索菲娅又说对了,珍妮特心想。回忆起阉割的画面,或者说丢失的性的归属感。那么,为什么不呢?

跟坐在国家犯罪中心的屏幕之前一样,她再次感到疲惫万分,这迫使她寻找光明。一个是乌尔瑞卡·温丁还有活着的可能,这个希望给了珍妮特足够的力量。

他们开始对物品进行拍照,对里面含有的东西做了大致的笔录。之后会有人来做更详细的检查,不过不是他们,他们的工作之重是记住第一印象,趁他们对所看到的东西的印象还相对来说没被影响。

大略一看,主要记录的好像是纸片,从报纸、杂志、照片和手写文件上剪下来的,小到便条,大到长信,还有手工艺品,主要是玩具。另一个目录记录着需要复印的文章和书籍片段。大部分案件中的个人记忆和犯罪行为的文件有多少是几乎不能确定的。这些照片中有的有塞缪尔·柏的宝丽来照片,通过他胸前的RUF疤痕,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房间里的架子上的瓶子和罐子自然要由法医组进行检查,珍妮特才不会在这些东西上浪费时间。她脑中对里面的东西已经有了大致的概念。福尔马林、甲醛,还有一些类似的防腐物质和化学药品。

对于狗笼子以及房间正中央的小排水道,她和赫提格虽然忍不住不时地看,不过也没有碰。

工作进展很快,跟他们看到的有一定变样,因此,当赫提格发现对防腐工具的图片描述时很少有反应,他想起在厨房的抽屉里发现的工具:几把钳子,一把锯子,几个镊子,还有一个一端有钩子的木棍。

他们发现有几份剪报是关于在图里尔德斯普兰、丹维科斯图尔和斯瓦尔茨乔兰德特的三个男孩,但是关于几天前在北哈马比半岛发现的男孩,并没有与他相关的简报。

匪夷所思的是,剪报的大部分都是从苏联和乌克兰的报纸上剪下的。由于珍妮特和赫提格都不懂斯拉夫语,而且几乎都没有插图,很难知道这些文章是关于什么的。它们上面都标着时间,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早期到几乎现在,也就是2008年的夏天,这些文章将会被扫描,然后送给乌克兰秘密警察局的伊万·罗文斯基。

不一会儿,珍妮特决定结束处理物品的工作,并且和赫提格商议目前她们手中的资料已经足够了,以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还缺一样东西,她心想。

她站在放着玩具猴子的矮橱子前,瞅着墙中央一张照片,用一个图钉钉着。照片里有个什么是她见过的,它把她在国家犯罪中心看的录像全部召集回来了,录像里有个人和照片里的人非常相似。照片里,这个人坐在一所房子前面的走廊上。可能是维戈·杜勒,不过这个房子里还有些东西似曾相识。

她把这些照片从墙上取下,坐了下来,手里还握着照片,这时,她用疲倦不堪并且充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看赫提格。

“你想回警局吗?”她问。

“不想。”

“我也不想。不过我不能回家,因为今晚我不想独自待着,老实说,我连索菲娅也不想见。现在我唯一还想见的人,那就是你。”

赫提格有点局促不安:“我?”

“是的,你。”

他笑了笑。“我今晚也不想自个儿待着。先是那些录像带,现在又看到这个……”

突然间,她对他有了新的亲切感。他们今天真是一起在闯鬼门关。

“我们今晚可以在工作的地方睡了,”她脱口说道,“这样如何?来点啤酒,放松一下?把这些通通忘了,一个字也别提,今晚就他妈把所有的事情通通扔了吧?”

他小声地笑了:“好呀,干吗不去?”

“太好了。不过在收工之前,我还得给范奎斯特打个电话。他看来必须得逼着自己工作了,生病也得上。我们需要把逮捕杜勒变成全国性的搜索。还有,我还想查查这张照片。”她把从墙上取下的照片拿给赫提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