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特感到一阵失落。当她醒来发现床上空了的时候,她还想着索菲娅是去冲澡了或是在楼下的厨房里为她们做早餐。她之前没说要急着回家。但是珍妮特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把羽绒被滑到脚边,翻过身,背朝下,伸展着双臂和双腿,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
昨天晚上非常美妙,她依然能闻到索菲娅的味道,仿佛她还在自己身边。
几乎像触电一样,珍妮特想。
仿佛索菲娅的触碰给她充了电一样。一个强烈的、带着火花的红色脉冲。
她们聊着,做爱,直到四点钟,然后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珍妮特说她觉得自己像个陷入热恋的少女,但是她们真的要记住,新的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珍妮特睡着了,像个孩子一般安逸。
她快速冲了个澡,走到楼下的厨房里,此时厨房已经笼罩在秋日微弱的阳光里。厨房窗户外面的温度计显示是摄氏十五度,尽管现在才早上八点半。看起来又将是美好的一天。
但并不是,不过会无比漫长。
当珍妮特在索尔纳的病理学实验室外下了出租车时,时间刚过九点。
伊沃·安德里奇正等着她,边上放着两杯双份浓咖啡。
他就是个天使,她想,昨晚折腾了一晚,她早上没时间喝咖啡。
“你跟赫提格说过了吗?也许他也过来呢?”
当然,她还没时间跟他说呢。另一方面,她醒来还不到四十五分钟呢。她摇了摇头,同时拨通了他的电话。
在北哈马比半岛上发现的那具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男孩干尸,年龄据估计在十岁到十二岁之间。尸体跟在图里尔德斯普兰发现的那个男孩惊人地相似。
卡拉库尔,她想,这时电话通了。
时机刚好。她并不迷信,但是她禁不住想到伊万·罗文斯基的电话实在太巧了。
赫提格接了电话,珍妮特把最新的进展告诉他,以及她昨天以来发现的关于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的信息。她让他去跟她谈谈。
“别忘了问问安妮特,能不能给我们提供更多关于维戈领养的孩子的信息,在不引起冲突的情况下,尽早安排一次在警察总部的常规询问。我指的是不要有官僚做派的干扰。”
伊沃·安德里奇打开门,他们走了进去。在一个金属桌子上,放着一捆用布遮着的东西,墙边的工作台上放着大量的照片。她可以看到第一个受害者伊特库尔·苏姆巴耶夫,在图里尔德斯普兰发现的干尸男孩的照片。
“所以,你都知道些什么?”随着他揭开盖着尸体的布,她问道。眼前的景象立刻让她觉得厌恶。嘴张着,皮肤被水泡得松弛了,她的第一印象是他死时很挣扎,现在尸体正在分解。
“伤口跟在图里尔德斯普兰发现的受害者身上的伤口几乎一模一样。有被鞭子抽打以及钝器造成的伤痕,随机分布的针眼,被阉割。”
男孩面朝上躺在那里,手臂上举,在脸的上方弯曲,脸则转向一边。她觉得这就像一张死亡时刻凝固的画面,仿佛男孩生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保护自己。
“我怀疑尸体内含有利多卡因肾上腺素,”伊沃·安德里奇继续说,珍妮特突然感觉回到了几个月前,“样品已经送到法医化学实验室了。你也看到了,他的双脚被胶带绑在一起。上次也是同样的情形。”
她感到喘不过气来,心跳加速。有组织的打斗,她想。春天的时候,她就想到了这个,伊沃·安德里奇当时也提到了。
“跟图里尔德斯普兰发现的那个男孩,也有几个明显的区别,”伊沃说,“你能看出来吗?”
病理学家轻轻地碰了碰男孩的一只手臂。一只手不见了,右手。
现在,她看到了跟图里尔德斯普兰的男孩的不同点。尽管她难以盯着男孩的脸看,伊沃对伤口相似性的强调,让她忽略了另一点不同,一个非常明显的不同。
他的手扫过尸体。“咬伤,尸体的大部分部位,特别是脸上。你看到了吗?”
她无力地点点头。更像是有人从他身上咬下了肉,而不只是留下了咬痕。“我在想一个问题。这具尸体有点不同……该怎么说呢?颜色不同?图里尔德斯普兰的那具尸体更接近黄棕色,这具则差不多是墨绿色的。这是为什么呢?”
索菲娅怎么说得这么准确?她想。不到十二个小时前,她们刚在厨房里谈到嗜食同类行为。她又有点想吐了。
伊沃皱了皱眉。“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不过这个男孩已经在水里泡了两三天了,而且还可能经历了更为彻底的干化过程。”
“他死了多久了?”她咽了一次口水。因为反胃,她说话都有点困难了。
“同样地,难说,不过我觉得应该比图里尔德斯普兰的那个男孩要久。可能要多六个月,从这一点上,你应该可以看得出不少东西吧。”
“是的,什么都有可能。两个男孩差不多是同时死的,或者一个比一个早,也可能相反。”珍妮特叹了口气,伊沃几乎有些受伤地看着她,“抱歉,这让我觉得不舒服,仅此而已,”她解释道,“还有什么是我要知道的吗?”她感到无比疲惫。躺在平板上的男孩一定会让她做噩梦的,她尽量不去看他,但是她总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尸体,现在,她感觉它在朝她伸出手来。
“是的,还有几个问题。”
她看到伊沃·安德里奇在努力思索,意识到他是在找合适的词汇。他的谨慎有时让人感觉他是在背诵事先备下的稿子,有时候,他说得过于具体,让他忽视了更为宏观的问题。但是他非常严密。
“图里尔德斯普兰的那个男孩没有了牙齿,”他终于说道,“这个男孩则有,所以我给他做了一个牙齿压印。”他走到工作台边,拿起一个小模子,“超级水电,非常好用,压印中没有气泡。”
“他的牙齿的压印?”珍妮特又开始心跳加速了,但是她尽力保持镇静,“这对身份识别非常重要。”
“当然……我们得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压印,这通常能给我们提供一个清晰的答案。”
病理学家看上有些紧张了,她从未见到过他这样。他迅速转过身,把模子放回到工作台上,然后拿起一张伊特库尔·苏姆巴耶夫的照片,那具在图里尔德斯普兰发现的尸体。珍妮特的心跳得飞快。
“我还不是完全确定,不过你可能可以从这张照片上看到男孩的下巴有些扭曲?”他用手指敲着照片,“桌子上的这个男孩的下巴也有些扭曲。我猜他们应该是兄弟。”
珍妮特长舒一口气。伊沃·安德里奇不需要确定,因为她非常确认。
伊特库尔和卡拉库尔。当然,也符合逻辑。她一句话也说不出,伊沃疑惑地看着她。“尽管图里尔德斯普兰的受害者没有了牙齿,”他说,“也可以大致推测出他的牙齿长什么模样,特别是有什么畸形的话。我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他扭曲的下巴,不过现在这点非常有趣。”
“是的,你说得没错。”她听得出,自己差不多有点像赫提格了,她迫不及待地想告诉他,“你一定得知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了吧?图里尔德斯普兰的那个男孩的身份确认了?”
伊沃看起来非常惊讶:“你说什么?”
珍妮特非常愤怒,一个这么无能的人怎么还能自称是上司?丹尼斯·比林昨天答应跟伊沃联系的。
“我们得知了图里尔德斯普兰的男孩的名字,我们可能也知道这个男孩的名字。他很可能叫卡拉库尔·苏姆巴耶夫,他的兄弟十有八九叫伊特库尔。”
伊沃·安德里奇摊开双手。“好吧,如果知道了这点,显然会快一点。不过我们还是开心点吧,案情越来越清晰了。”
“没错,”珍妮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干得太棒了。”
“还有一个问题,”伊沃说,同时用手拉着男孩双脚上的胶带,“我找到了指纹,但是有件事很奇怪。”
珍妮特紧绷了身体。
“奇怪?什么事奇怪?肯定——”
伊沃·安德里奇第一次打断了她。“很奇怪,”他说,“因为胶带上的指纹没有肤纹。”
珍妮特想了想。“你是说指纹上没有指纹?”
“差不多,是。”
到目前为止,凶手一直相当谨慎,在图里尔德斯普兰、丹维科斯图尔和斯瓦尔茨乔兰德特都没有留下指纹。这次为什么这么粗心呢?然后,另一方面……既然你没有指纹,为什么不留下指纹呢?
“你能解释一下吗?是把他的脚绑起来的人戴着手套?”
“不,肯定不是。不过这个人的指尖就是不会留下指纹。”
“怎么会这样?”
他看起来也有困惑。“确实很奇怪,我不知道。我曾经读到过一些案子,凶手会在指尖上涂上硅粉。但是这里不是这样。我设法从胶带上得到了部分手掌印记,我看到确定无疑是裸露的皮肤,不过手指的末端,就是,这么说吧……”他停顿了好久。
“什么?”
“空白的。”伊沃·安德里奇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