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玛利亚广场——索菲娅·柴德兰的办公室

“抱歉,我有点迟到了,”珍妮特说着抱住了她,“今天糟透了。”

索菲娅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脑海里回荡着安—布里特的话。

“只有三次,”安—布里特说,“在他袭击你以后,你就决定不再见他了。这个你肯定记得吧?”

不,索菲娅不记得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分崩离析了,同时又在聚合过来。

她在脑海里看到了塞缪尔·柏。他一次次地坐在对面,跟她讲述他在塞拉利昂的成长经历以及曾经遭受的虐待。为了唤起他的一个人格,她还曾经递给他一个摩托车模型,那是她从隔壁的牙医约翰逊那里借来的。


一辆1959年产的漆着红漆的哈雷—戴维森摩托车模型。


当他看到那辆摩托车时,他就像变了个人。他之前还打过她,还……

现在,她才想起整件事的经过。


……双手抓着她的脖子把她拽起来,就像拽一个洋娃娃。


索菲娅意识到她把自己的记忆混淆了,还用许多不同的事创造了新的记忆。把数以百万计的水分子挤成一个雪球。

索菲娅能感觉到珍妮特抱着她的双臂,以及她脸颊的温度。皮肤贴着皮肤,跟另一个人如此接近。

黏黏的巧克力蛋糕,她想,同时听到了她母亲的声音。


两个鸡蛋,四分之一升糖,四勺可可粉,两茶匙香草糖,一百克黄油,一分升面粉,还有半茶匙盐。


“抱歉,我有点迟到了,今天糟透了。”

“没关系。”她说,从拥抱中挣脱。

她回到现实中,她的视野扩大了,听力恢复了正常,同时,她的心跳速度也降低了。索菲娅看着接待员。“我要走了。明天见。”她说着拉着珍妮特朝门走去。她们走到大堂里,走进电梯。

当电梯门关上,电梯朝下走以后,珍妮特朝她走近一步,两手捧着她的脸,亲吻了她。

刚开始,索菲娅整个人僵住了,她吃了一惊,不过慢慢地感觉镇定的感觉传遍全身,她的身体松弛了,她闭上眼睛,回应着她的吻。那一瞬间,一切都静止了。索菲娅的脑袋里完全安静了,当电梯最终停下来、她们的嘴唇分开时,她的感觉只能用幸福来形容了。

发生了什么?她想。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

开始,她坐在办公桌边,然后她看了一遍塞缪尔·柏的档案,安—布里特说他只来过三次。之后珍妮特到了,吻了她。

她看着时间。一个小时?

她回想着,很快就意识到她的记忆中有一段空白。过去的一个小时仿佛快进了,珍妮特的吻则像是停止键。索菲娅的呼吸平静下来了。

三次?她想,不过她知道这点没错。

她清晰地记得跟塞缪尔·柏三次见面的情形。

其他的便不记得了。

其他的记忆都是假的,跟她在塞拉利昂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工作期间的记忆混淆了。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清晰,她对珍妮特笑了笑。“很高兴你来了。”

她们步行前往索德马尔姆的路线跟梦游者走的路线很像。一条半圆形的路线,从斯韦登伯格大道到南站,然后再到二环路,经过克莱瑞恩酒店,向北转入恩斯提亚纳斯街,朝维塔山走去。

珍妮特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声作响,她的手揽着她的腰,在她脖子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她呼吸的温热。

“工作慢慢有了起色,”她继续说道,“我们在图里尔德斯普兰发现的那个男孩身份确定了。他叫伊特库尔,是失踪了一段时间的两兄弟中的一个。”

这种平静让索菲娅非常愉快。她异常脆弱,愿意听任何对她说的话,也为维多利亚可能作出反应的可能性做好了准备,不过她依然感觉非常平静。

是时候放下戒备、顺其自然了。

“两兄弟中的另一个呢?”索菲娅问道,尽管她非常确定那个男孩死了。

“他的名字叫卡拉库尔,依然失踪。”

“请起来像是贩卖人口。”她说。

“两兄弟当时是男妓。”珍妮特叹口气,陷入了沉默,不过索菲娅明白她的意思。她能清楚地看到事件的经过,仿佛有人告诉了她一样。

手臂再次揽着她的腰,又一次感觉到珍妮特呼吸的温热。“我们得到了一张嫌犯图像,”她说,“不过我抱的期望不大。目击者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八岁小女孩,至于那张图像的脸,它——该怎么说呢——很平淡无奇?尽管我已经盯着它看了半个下午,现在脑海里还是没有一点印象。”

索菲娅点点头。当她制作凶手档案的时候,脑海里从未有过面孔,只是一块白板。这类凶手是可以有任何面貌的,直到他们被捕,你会发现他们看起来跟别人没什么两样,就像个大街上的普通人。

“还有卡尔·伦德斯特劳姆和博—奥拉·西尔弗贝里,”珍妮特继续说,“我们知道是谁杀了他们。她们是汉娜·奥斯特伦和杰西卡·弗里贝里。她们还杀害了教堂下面的那个无家可归的女人。她们已经自杀了,你可能已经在报纸上看到了。几乎牵涉到的每一个人都在锡格蒂纳上过学。”

索菲娅回答了珍妮特,不过她听不到自己说了什么。很可能是她并不惊讶的话吧,不过她其实是惊讶的。

汉娜和杰西卡?索菲娅想。她知道她应该比现在反应得强烈些,不过她只感到空虚,因为这不可能。维多利亚了解汉娜和杰西卡,她们不可能杀人。她们是喜欢狗的冷漠的小女孩,珍妮特全搞错了,不过她还不能跟她说这些。

“你怎么如此确定是她们两个干的?”

索菲娅感觉她能在珍妮特的眼中看到一丝迟疑。“有几个原因。别的不说,我们有一张汉娜·奥斯特伦杀害弗雷德丽卡·格鲁内瓦尔德的照片。她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她没有了右手无名指。”

索菲娅知道这是真的。汉娜被狗咬过,最后被迫切除了无名指。

然后……珍妮特的解释听起来还是太过牵强。

现在,索菲娅主动吻她。她们在邦德大道上的一扇门前停住,珍妮特的手臂滑进索菲娅的外套内。

她们在门口站了片刻,在彼此温暖的怀抱中。

身体上的亲近可以如此令人解脱。这五分钟里,思绪四散开来,只在之后形成了全新的、更加清晰的结构。

“好了,”珍妮特最后说道,“我饿了,午饭什么都没吃。”

珍妮特严肃地看了索菲娅一眼,同时打开了酒吧的门。“夏洛特·西尔弗贝里自杀了,”她说,“前天晚上,好几个人看到她从一艘芬兰客轮上跳了下去。感觉此案涉及的所有人都提前死亡了。现在只剩下安妮特·伦德斯特劳姆了,我们都知道她现在处于什么状态。”

当她们走进上了釉的门廊时,索菲娅并没有想着安妮特或者夏洛特。

她在想着玛德琳。

珍妮特打断了她的思绪。“让我烦心的,”她边脱下外套外说,“是我从未见过维多利亚·伯格曼。”

索菲娅感到自己的皮肤紧绷收缩了。

“可笑的是,我确实跟她说过一次话。”


你好,我叫珍妮特·科尔伯格,斯德哥尔摩警察局。其实是你父亲的律师给了我你的电话,他想知道你能否作为你父亲的品德信誉见证人,出席即将到来的庭审。


“有什么可笑的?”索菲娅说。

“她得到了一个保密身份,所有的官方记录都消失了。不过我见到了她之前的心理治疗师。”

索菲娅已经知道珍妮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们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想到在电话里跟你说这件事。维多利亚的心理治疗师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样,她现在住在仲夏花环的疗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