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个人很容易。困难主要来自心理层面,其中的原因千差万别。对大多数人来说,都要排除许多障碍。同情、良心和反省是致命性暴力行为的常见障碍。
而对一些人来说,它就跟打开一盒牛奶一样简单。
现在是探视时间,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外面下着大雨,暴风雨抽打着窗子。闪电时不时地把夜空照亮,雷声便接踵而至。
暴风雨就要来了。
电梯旁边的墙上有一张楼层平面图,她不想开口让别人指路就走过去看,确保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她一只手里握着一束黄色郁金香,每次从别人身边经过,她都低下头,以避免眼神接触。她的外套并不显眼,还有她的裤子和软橡胶鞋底的白色鞋子。没有人注意她,即使出人意料地有人记得她,他们也不会记得她的外貌特征。
她可能是任何人,她也习惯被人忽视。现在,她已经不在意这个了,但是在过去,这种粗心大意常常让她心痛。
很久以前,她是一个人,但现在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至少不是过去那种状态了。
左边第二扇门就是他所在的房间。她快速地溜进去,关上门,然后停下来去听,可是没有听到任何让她担心的动静。
周围非常安静,如她所料,房间里只有他自己。
窗台上有一盏小台灯,微弱的黄光给房间蒙上一层狂热的色彩,房间显得更小了。
床尾放着他的病历卡,她拿起来,看了看。
卡尔·伦德斯特劳姆。
床边有一些不同的小玩意儿,两个吊瓶架连着他的脖子。从他的鼻孔中伸出两根透明管子,还有一根在他嘴里。
他只是一摊肉,她想。
一台呼吸机正有规律地哔哔作响,让人昏昏欲睡。她知道她不能简单地关掉它们。警报会响,医护人员一分钟之内就能赶到。
如果她选择闷死他,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她看着他,他的眼珠在眼皮底下不停地转动。也许他知道她来了。
也许他甚至知道她为什么来,自己却无能为力。
她把包放在床尾,打开包,拿出一支小注射器,然后走到吊瓶边。
她看了一下上面的标签:吗啡和营养液。
房间里悄无声息,只有外面的雨声和呼吸机的声音。
她举起注射器,把它扎进袋装营养液的上方,然后把里面的液体推了进去。她拔掉针头,轻轻地摇了摇袋子,让吗啡和葡萄糖溶液混合均匀。
完事以后,她在浴室里把花瓶装满水,然后散开郁金香,把它们插进花瓶。
离开房间之前,她拿出了宝丽来相机。
相机的闪光灯亮起的时候,窗外正好打了一个闪电,照片从相机里出来了,画面呈现在她的眼前。
她看着照片。
闪光灯把墙壁和床单完全照白了,但是卡尔·伦德斯特劳姆的尸体和那瓶黄色郁金香的曝光效果非常好。
卡尔·伦德斯特劳姆。那个虐待自己的女儿多年的男人,那个没有任何悔意的男人,那个想用上吊来结束自己毫无价值的生命的可悲的男人。
任何人都能做成的事,他却失败了。
就像打开一盒牛奶。
不过她可以帮助他实现自己的愿望。她结束了一切。
当小心地打开房门的时候,她听到他的呼吸开始变慢了。
很快,他的呼吸完全停止了,为活着的人们省下了几立方米的新鲜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