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糟透了。”索菲娅·柴德兰走进病房时说。她的嘴角挂着不安的微笑，珍妮特·科尔伯格小心地点了点头。她很高兴再次见到索菲娅，不过她的脸上有种异样的神情，她猜不透的新东西。
雨点敲打着窗户，房间里偶尔会被闪电照亮。她们面对面站着。
索菲娅担忧地看着约翰，珍妮特走过去，抚摸着她的背。
“嘿，很高兴见到你。”她小声说道，索菲娅抱了抱珍妮特作为回应。
“预后怎么样？”她问。
珍妮特露出了微笑。“如果你是说天气，那非常糟糕。”她轻松的语气并非是装出来的，“不过要是说约翰，情况看起来不错。他开始好转了。现在可以看到他的眼珠在眼皮下面转动了。”约翰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她抚摸着他的手臂。
医生终于敢对他的情况作出一个清楚的积极的评估了，而能有一个同事之外的人陪着感觉真好。一个她不用以上司的姿态对待的人。
索菲娅松一口气，她又变回了自己。
“你不用为这件事责备自己，”珍妮特说，“他的失踪不是你的错。”
索菲娅阴沉地看着她。“不，可能不是。可我为自己的惊慌失措感到羞愧。我想成为一个可靠的人，可是很明显我不是。”
珍妮特回想着索菲娅当时的反应。她心神错乱，悲痛欲绝，哭泣着，脸朝下趴在地上。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把你丢在那里，”珍妮特说，“可当时还没有找到约翰，而且——”
“哎呀，当然，”索菲娅打断她的话，“我总能照顾好自己。”她看着珍妮特的眼睛，“记住：我总能照顾好自己，你永远不用为我担心，不论发生什么。”
珍妮特几乎被索菲娅严肃的表情和语气吓到了。
“如果我能对付哭哭啼啼的企业管理者，就有能力应付我自己。”
看到索菲娅笑了，珍妮特松了一口气。
“好吧，很明显，我连一个醉汉都对付不了。”珍妮特说。她指着眉头上的绷带笑着说。
“你的预后如何？”索菲娅问道，她的眼睛也笑了。
“被瓶子砸了脑袋。缝了四针，过几周拆线。”
房间里再次被闪电照亮了。窗户格格作响，珍妮特被这道明亮的强光照得看不清了。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地板和天花板。白色的床单，约翰苍白的脸庞。她的眼睛模糊了。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问这个问题时，珍妮特几乎不敢看索菲娅。心肺机上的红灯闪着光。她揉了揉眼睛，颜色恢复正常了。现在，她可以看清索菲娅的脸了。
“嗯。”她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着天花板，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词句，“事实证明，我比自己想象的要怕死得多。就这么简单。”
“你没有预想到吗？”珍妮特好奇地看着她，她立刻感到内心涌起一股对无法避免之事的恐惧。
“没有，跟我预想的不一样。比我预想的要强烈。仿佛直到有了孩子，死亡的概念才真正显现出来，那时，约翰跟我一起在上面，而且……”她停下来，把手放在约翰的腿上，“生活突然有了不同的意义，我没想到会是这种感受。”她转过身，面带微笑看着珍妮特，“我猜是突然意识到了生活的意义，让我感到很震惊。”
珍妮特第一次意识到，索菲娅不只是一个随和的心理学家。
她也有自己的负担、一份失落或渴望，或者悲痛。
她也有需要面对的过去、需要填补的空白。
她很惭愧没有早点知道，知道索菲娅也是一个不能一直付出的人。
“一直坚强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她说，希望索菲娅意识到这话是想安慰她。
突然，约翰发出了一声呜咽，她们惊讶地看了看对方，这才明白她们听到的声音。珍妮特感到如释重负，她探身到他身体上方。
“亲爱的，”她小声说，双手摩挲着他的胸膛，“欢迎回来。妈妈在这儿。我等着你。”
她叫来一位医生，医生说这是他苏醒过程中的自然反应，不过，要恢复意识，还需要很长时间。
“我们的生活慢慢恢复正常了。”等医生离开以后，索菲娅说。
“是的，可能吧，”珍妮特说，这时她决定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对了，你知道隔壁病房里昏迷不醒的是谁吗？”
“不知道，我认识吗？”
“卡尔·伦德斯特劳姆，”珍妮特说，“今天早些时候我经过他的病房。感觉真奇怪，”她继续说道，“两条走廊之外的地方，卡尔·伦德斯特劳姆和约翰一样，躺在同样的病床上，医护人员以同样的态度照顾他们。看起来生命的价值是一样的，不论你是谁。”
“我们生活在一个男人的世界里，”索菲娅回答，“在这个世界里，约翰并不比一个恋童癖者更有价值。没有人能比恋童癖者或强奸犯更有价值。你的价值只会更低。”
珍妮特笑了。“什么意思？”
“嗯，如果你是一位受害者，你就比恋童癖者更没有价值。与一个假定的受害者相比，他们更愿意保护一个假定的行凶者。男人的世界。”
珍妮特点点头，她不确定自己理解了她的意思。她看着约翰躺在那里。一个受害者？她还没敢这样想过。一个什么的受害者？她想到了卡尔·伦德斯特劳姆。不，不可能。她把他排除了。
“你跟男人有过什么过节？”她冒险问道。
“我想我仇恨他们，”索菲娅回答，她的眼神茫然，“我是说作为一个整体，”她补充道，再次转过身看着珍妮特，“你呢？”
珍妮特没想到她会把问题扔回来。她看着约翰，想着阿克以及她的上司和同事。当然，他们中间也有令人讨厌的人，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索菲娅所表露的情感来自一个跟她不同的世界。这是你的直观感受。
索菲娅的阴暗面，到底有什么？她的眼神很难捉摸。
是仇恨还是讽刺，是愤怒还是智慧？真的有区别吗？珍妮特想。
“我想抽支烟，”索菲娅说，“你想过来吗？”
至少她不会让她觉得厌倦，不像阿克。
“不……你去吧，我坐在这里陪约翰。”
索菲娅·柴德兰拿起外套，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