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是我喜欢的人。”
姜音说这话时，并不见得有什么大喜大悲的神情，但她却让整个车厢都散发着浓浓苦涩的味道。
是的，晏秋从不觉得一个人的痛不欲生非要表现的悲恸欲绝,淡淡悲伤亦是一种表达伤痛的方式。
而这种看似坚强的伤心欲绝,更像是有传染似的痛到晏秋的心里去。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转移话题道：“那么就去你家吃好了，需要买菜吗？”
“不用不用。”姜音道：“家里都有现成的菜。”
“好,那怎么走？”
姜音忙坐直身体帮她指路。
其实家与升达离的并不远,但因晏秋是开车,而有条路是单行道,故而绕来绕去,反倒是花了十五分钟才抵达小区。
她们在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把车停好，随后直接从停车场进电梯到了十九楼。
这里就是姜音在S市的家。
整个房子采光很好,房子也装修的大气简洁，单是看着就让人感觉舒服,只是……
沙发和茶几上散落的书叫晏秋抬了抬眉。
真正意义上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参观姜音住的地方。
她实在没想到姜音的家里会有这么多书。
因姜音也实在不是一个爱看书的人。
“呃……”
一进门，姜音也被自己的房子吓了一跳,她“噌”的一下跑过去,一面收拾一面着急解释道：“我自己住，所以有点乱了，我,我……”
姜音真想抽自己两嘴巴，她怎么一面对晏秋就犯结巴。
晏秋轻轻笑，她刚要说话，不想却听见“喵”的一声猫叫。
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晏秋的笑意更大了。
是钢镚儿，她可好久没见到这小家伙了。
钢镚儿自姜音的卧室走出来，它懒洋洋地，叫了一声又一声，然后径直走到晏秋的身边停下。
晏秋蹲下身子把它抱起来。
“咦？”姜音既诧异又开心：“这是我养的猫，它喜欢你。”
“嗯？”
“它喜欢你。”姜音笑着道：“我另一个朋友过来，钢镚儿从来都是不搭理的，猫不就是这样么，高冷的跟什么似的，它喜欢你才会跑到你身边叫你抱它的。”
晏秋帮钢镚儿顺着毛，只笑笑没说话。
姜音把沙发上的书先收拾到电视柜上，随后她又去倒来一杯水放在茶几上：“晏教授，你先和钢镚儿玩，我去做饭，很快就好。”
等姜音走后，晏秋有些落寞地对着钢镚儿道：“你认出我了对不对？”
但我心深深处，中有千千结。
晏秋似自言自语地问：“我要在现在告诉她实情吗？事情比我想象中复杂的多，我能在现在告诉她实情吗？”
苦思无果。
晏秋徐徐站起身，她本想去厨房帮姜音，却在电视柜那里停下脚步。
因她看见了姜音摞在上面的书。
一本，两本，三本，晏秋一本本拿起，又一本本放下，她目之所及，全是关于平行宇宙的书籍。
晏秋的心又再次疼了起来。
这一年，她们谁也不比谁好过。
发呆似的站了半晌，晏秋把书回归原位，然后抱着钢镚儿去了厨房。
姜音正在那里大显身手。
起锅，烧油，她游刃有余的忙活着，只是这一切，她全部用左手完成，她已经学会了用左手生活。
晏秋咽下全部酸涩，她轻声问她：“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你？”姜音扭头，看见晏秋抱着钢镚儿，懒洋洋地倚靠在冰箱那里，画面重叠，她失笑：“你什么都不会，帮什么啊？”
但说完，她就意识到这话的唐突了。
“我是说……”姜音清了清嗓子：“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干活呢，这里有我就行，马上就好了。”
晏秋没说什么，她仍然懒懒地靠在冰箱那里，静静地看着姜音做饭。
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变。
一切又已经物是人非。
很快，丰盛的三菜一汤完成，晏秋洗过手后帮忙去摆碗筷，两人在餐桌那里面对面坐着准备吃饭。
姜音知道晏秋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故而她只安静的吃饭。
不想她不说话，晏秋却开口了，她淡淡地问姜音：“为什么没去沃克利报道呢？”
“嗯？”姜音一时没明白她说着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考上了沃克利，当时为什么没去报道？”
姜音怔了怔，才有些吃惊的问：“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没去沃克利报道的事啊？”
“我看过你的档案资料。”
“哦。”姜音点点头，释然了。
或许升达把名单传给沃克利的时候，就会把学生的档案资料一并传过去了吧。
“人要有自知之明不是么。”姜音夹起一粒米放进嘴里，有些心不在焉地嚼了嚼，才故作轻松道：“我都这样了，还去沃克利做什么呢？我的时间也不是白白浪费的，既然知道去沃克利毕不了业，还去做什么呢？”
“你的手……”
“倒没什么大事的。”姜音看了眼自己的手臂，轻描淡写道：“医生说以后日常生活没什么问题的，看不出什么异常。”
晏秋注意到她用的是“日常生活”几个字。
这么严重吗？
“手臂里面还有钢板吗？”晏秋问。
“嗯。”姜音道：“不过快拆了，医生说这次复诊的时候就准备给我安排手术拆除了。”
“拆除了以后呢？”晏秋又问：“一面做康复训练，一面等一张没有用的大学文凭吗？”
姜音终于意识到话题有那么点不对劲儿了。
她搁下筷子，雌视着晏秋，笑问道：“晏教授这话什么意思？我不呆在升达，还能去哪儿吗？”
晏秋也放下筷子，她凝视着姜音，认真的吐出了三个字：“沃克利。”
姜音听见这话，忍不住失笑道：“您邀请我去沃克利？为什么？我手什么样儿您看不到吗？叫我过去自取其辱吗？”
晏秋轻声道：“没谁能给谁羞辱，阿音，你要先看的起你自己，别人才能看的起你。”
“有人受到轻视自暴自弃，有人则善用时间韬光养晦，怎么选择，这一切都要看你自己。”
晏秋语重心长地：“阿音，你不是会自暴自弃的人，你的主治医生有肯定的告诉过你，你这辈子再也拉不了大提琴？如果没有，那么你就应该利用这段时间韬光养晦，强大你自己，等待恢复的那天，你就可以证明给那些当初瞧不起你的人看，你有多厉害。”
“你……”
姜音的心震荡不已。
从没有人给她说过这一番话，啊，朋友不算，朋友的言语是掺杂情分的，那是一种盲目的鼓励，只能让她感觉别人在可怜她。
但晏秋不是，晏秋不认识她，晏秋在用沃克利教授的身份告诉她这些。
自信骄傲好像又重新回来了，姜音感觉到身体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在热血沸腾。
可是又为什么呢？
姜音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晏教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从礼堂到现在，你帮我，你鼓励我，你甚至叫我阿音，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呢？”
这一切都是解释不通的，姜音并不认为自己有多特别，或许她以前还有那么点值得关注的地方，但现在她绝对是没有了。
长得好看？亦或是气质出众？
那也不是的，她在三十二岁的晏秋面前仍然黯然失色。
会不会是……
一个荒诞的想法正欲破土而出，姜音激动的有些微微发抖，她握了握拳，强行压制住心里的躁动：“晏教授，你见过我吗？我不相信一个陌生人，会叫的出我的小名，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唯一能解释通的，是不是你在哪里见过我，你觉得熟悉，所以你帮我？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在哪里见过我，比如，梦里？”
晏秋不知道姜音想说什么，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顺着姜音的话说：“梦里？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姜音的心跳的厉害，她咽了口唾沫，有些小心的问：“你相信不相信，平行宇宙的存在？”
晏秋点点头：“我相信。”
“那你相信不相信，我们可能通过做梦，梦见平行宇宙里另外一个自己发生的事情？”
“怎么说？”
姜音低下头，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才道：“有人提出四维空间的猜想，你知道我们眼睛看到的世界是三维空间，由长宽高三个维度构成的空间，在这个基础上，加上时间维度，就是四维空间。”
“所以有人提出想法说，我们的梦境会不会就是一个四维空间，在梦里我们可以三头六臂，也可以飞檐走壁，在梦里我们可以超脱现实的时间和空间。”
晏秋沉吟了下，道：“你想说，我们可能会通过做梦，在梦境这个四维空间中，与平行宇宙的另一个自己相遇？”
“对对对。”姜音激动地连连点头：“你有没有经历过，正在发生的事或场景时，觉得很熟悉，好像做梦梦到过？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另一个宇宙的你曾经做过的事？到过的地方？”
姜音魔障了。
但是能告诉她吗？
晏秋心里泛起苦涩。
现在的姜音，敏感、自卑，似乎朋友的一切鼓励，都被她看做是一种可怜，施舍。
相反，陌生人的认可，似乎更能使她恢复信心。
再一次，晏秋茫然了。
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两条不同的路，结果却是关系到姜音的以后。
一条，她继续扮演现在的角色，以导师的身份鼓励她，帮她回到沃克利。
另一条，她告诉她实情，但是知道真相的姜音会怎么想呢？
固然，她会开心到天上去，但开心之后呢，她会不会对自己产生另一种更严重的否定？
她会不会认为这一切的认可与帮助均来自一种叫做愧疚的东西？
因为是她救的她，所以她帮她回到原来的位置，是愧疚，所以她利用自己的权利帮她获取一切。
姜音会因此彻底否定自己的价值吗？
这赌注太大了。
饶是聪明如晏秋，但在这种不确定的因素下，她也是不敢赌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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