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音唯唯诺诺,故意问:“嗯?还有谁也生病吗?”
“对呀。”大爷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去开门:“刚才有个学生也是生病迟到,最近流感似乎很严重啊,你要多注意点。”
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人在流感好吗!
姜音继续唯唯诺诺:“谢谢你大爷。”
“嗳嗳好孩子,去吧。”
安全出校后,姜音松了口气,又马不停蹄朝家走。
到家后,她将校服脱掉,叠整齐,放回原来地方。
这些做好,她躺在躺椅上休息。
下午这一趟出门叫人心力交瘁,短短一个小时,似过一个世纪。
姜音渐渐盹着了。
梦里,她与晏秋一起回到2016年,她带她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吃火锅喝啤酒。
但她始终看不见晏秋的脸。
姜音醒过来。
她静静回味刚才的梦,16年,30岁的晏秋,会是什么样呢?若在熙攘人群中遇见,她们能否认出彼此?
忽地,姜音笑起来。
犯傻,她忘记这是两个世界,16的晏秋根本不会认识她。
姜音坐起发了会子怔,然后回到自己家,很快,又再次回来。
这次她手里抱着她的笔记本电脑。
姜音看一眼表,五点五十,晏秋快回来了。
……
晏秋回来时,正看见姜音将整个头埋在电脑里,不知在捣鼓什么。
“你在做什么?”她问她。
“!”姜音猛地弹起,捂着心脏:“吓死我了!你想吓死我啊?”
晏秋哼笑一声,把书包放在一旁,大衣挂在衣架上。
姜音走过去,小声问:“下午学校,没说你胸牌的事吧。”
晏秋奇怪的看她一眼:“谁没事盯着我的胸牌看。”
“我这就关心关心你么。”
“关心我?”晏秋瞪她:“所以麻烦到底是谁找的,偷偷穿我的校服跑到学校去,万一被学校抓住,你有措辞?”
晏秋双眸狠狠瞪着,模样气鼓鼓,但姜音竟觉格外可爱,她与晏秋日渐熟悉,晏秋寡淡的外表再也糊不住她。
“我就是想帮你。”姜音委屈,眉眼耷拉,分外无辜。
晏秋冷笑:“又装可怜,你是吃准了我拿你没办法对吗?”
姜音:“……”对,但她不敢说。
“一个人天天说我爱你和真心说一次是有区别的,多说便不再珍贵,你小心我免疫。”
姜音听的脸红:“什,什么你爱我,好端端的对我讲这些干嘛,听着叫人怪害臊的。”
晏秋:“……”
晏秋一壁笑,一壁无语点头:“你好的很,脸皮厚的登峰造极了。”
“嗳哟。”姜音笑嘻嘻过去拉住她:“刚才既是过去,人人精力有限,犯不着为过去煞费忧心,对吧?人的脸长在前面,应向前看嘛。”
晏秋叹口气,淡道:“那前面的是什么?”
姜音笑拉着她的手,走到电脑前:“利用高科技,助你过难关。”
晏秋眼前一亮:“这是16年的笔记本电脑?”
“是,怎么样?”
“很薄。”晏秋道:“很贵吧。”
姜音突然来了兴致:“这会儿有笔记本吗?”
晏秋点头。
“多少钱啊?”
晏秋想想道:“一万多块吧。”
天爷。
2003年一个笔记本一万多块,你敢想?
姜音指指她的电脑:“我的笔记本六千多块,而且配置已经算很高了。”
晏秋感喟:“科技发展迅速。”
“是。”姜音哈哈笑:“中国万岁。”
晏秋与姜音一前一后坐下,她看着姜音的电脑,轻问:“你预备怎么弄?”
姜音右手握上鼠标,滑动起来:“你不能让家长出面,所以就由我来扮演,16年有网络电话,有变声软件,这两样可以帮我们。”
晏秋了然:“原来如此,可行?”
“可行不可行,试试才知道。”姜音道:“幸亏是03年,有网络可用,这要是再往前十年,累死我也搞不定。”
说着,姜音打开软件,带上耳机:“你电话号码多少?我先试试。”
晏秋报出一串数字。
姜音输上之后,指着门口道:“你拿着电话去门口,我打给你。”
晏秋去门口。
姜音这时拨通号码。
嘟——嘟——
很快,电话被接起,姜音开口道:“晏秋吃屁,晏秋吃屁,听的见吗?”
晏秋:“……”
“呵。”电话里传来一声冷笑,继而挂断。
姜音:“……”
晏秋冷脸站在门口。
“嘿嘿嘿嘿……”姜音笑的开心:“怎么样?是男人的声音吗?”
晏秋哼一声,回来重新坐下,不予这幼稚鬼计较:“是男声。”
成了!
姜音兴奋的握拳,一派喜不自胜:“那我就以你爸爸的名义,给校长打了?”她看一眼表:“晚不晚?他别下班了。”
“他在。”晏秋淡淡道。
姜音狐疑:“你咋这么肯定?”
晏秋不语,情绪明显消沉些许。
为什么会这样?姜音打一百个问号,但此时箭已在弦,由不得她再瞻前顾后。
姜音掏出纸条,拨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
“喂,是王校长吗?”姜音有点紧张。
“是,是。”王校长在那头呵呵笑两声:“是晏先生吗?”
姜音:“???”
姜音猛地回头,看向晏秋,惊怖袭于整个心头,这什么情况?
“是。”姜音依旧看着晏秋,喃喃道:“我是。”
“呵呵,今天下午我听晏秋说,您找我有事”
啥玩意儿?
姜音一听,更觉事情诡怪蹊跷,王校长竟称晏先生为“您”。
晏秋爸爸什么来头?
姜音强压下心里的好奇,低声道:“我听我女儿说,自开学以来,校门口总站有流氓纠缠我女儿,如今这半个来月过去,也不见贵校有什么措施,是怎么回事?”
既然这校长自愿低人一头,那她就不客气耍耍官腔了。
“这个……”校长清清嗓,茫然道:“这个情况我还真不知道,晏秋这孩子也真是,怎么也不跟我提提这事儿,你说,还让您亲自给我打电话来。”
姜音没忍住,冷哼出声。
太不要脸,简直了,好歹一校之长,竟也能嘴皮子一张一合,把所有过错推在孩子身上。
可见人之丑恶,跟职业贵贱毫无干系。
姜音不客气道:“是,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她是跟学校老师说的,但半个月过去,层层传达,也该上报过去了吧。”
校长沉吟下道:“晏秋有说是哪个老师吗?这我一定要通报批评,严肃处理,这老师肯定是觉得事情不严重,所以没往上报。”
龌龊。
推的是真干净。
他能一点不知情?姜音是真不信。
但她不能再说下去,继续纠缠,毫无结果,只会害死基层老师,一只替罪羊罢了。
姜音道:“这个她倒是没说,我打电话也不是兴师问罪,只是她上学下学总这么提心吊胆,影响学习,你说是吗?”
“是是是。”校长做人圆润,又怎么听不出这是个台阶:“我即刻安排下去,明天开始就有保安守在校门口,以保证学生安全。”
姜音挂断电话。
这件事算是解决了,但她看一眼晏秋……
“我有好多疑问。”姜音眨眨眼:“我可不可以问你?”
晏秋在一旁看书:“你可以问,我可以选择不答。”
姜音先选择她会回答的问题:“这校长好像专门在等我的电话,肯定是你说的,你怎么猜出我的计划?”
晏秋淡淡道:“你在学校已经交代的很清楚,我大致猜到你要利用什么工具冒充大人,只是猜不到变声软件这种东西。”
“所以你下午是直接告诉校长,你爸要给他打电话,要来了他的号码?”
“嗯。”
姜音背靠在椅子上,惊愕道:“你怎么就吃准我要以你爸爸名义?万一我用你爷爷奶奶之类呢?”
晏秋看她似看白痴:“如果不是,我会阻止你,最终让你以他的名义。”
姜音:“……”
行吧,她蠢。
姜音斜着眼睛觑她:“你爸什么来头?”
晏秋似没听见,仍若无其事的继续看书,但姜音能肯定她听见了,总是这副闻而不答,她们父女之间究竟有什么隔阂?
姜音晓得她不该再追问下去。
人人都有秘密,有些秘密属于黑暗,有些秘密属于伤口,而作为朋友,若你不能帮她,也绝不能扯她伤口。
姜音看着沉默的晏秋,轻轻吁口气,她将手放在晏秋的手上,稍稍侧头看着她,安抚道:“无论怎样,事情总算解决了,而我……”她停一停,最终郑重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晏秋自书中移开眼睛,看向姜音,眸中略带笑意:“一直?”
姜音垂目:“好像是不太合适。”突然她又抬眸,神色坚毅道:“我陪你,在门消失前我一直陪你。”
晏秋没有回应,但姜音看出她是开心的。
她唇角洋溢轻轻浅笑,久久不去。
须臾,她才收起笑意,看向姜音道:“他也是校长。”
姜音吃惊道:“谁?你爸爸?”
“嗯。”
姜音又觉诡怪:“都是校长,王校长怎么这么卑下?他刚才跟我说话,都是您啊您的,公立校长也这么巴结人吗?”
晏秋淡淡道:“我倒不觉奇怪,这与公私立没有关系,他是人,有七情六欲,情与欲都会使他卑下。”
姜音瞪大眼,吓一跳:“他有什么把柄握在你爸爸手上?”
晏秋无语的觑她一眼:“你电视剧看太多。”
姜音:“……”
这可不能怪她,谁叫晏秋说的那么吓人。
姜音静静坐着,继续等晏秋下文,但良久,她却并未再开口的意思。
“没了?”姜音忍不住问出来。
“什么?”
姜音摊摊手:“你就说一句你爸爸是校长,然后呢?没有其他要说的吗?”
譬如,她为什么会独自住在这里。
姜音想知道的是这个。
晏秋犹自看书,片刻,才摇头道:“没有。”
她还是不想说。
但姜音已很知足,她经过努力,双脚踏进了03年的门,如今,又经过努力,一只脚踏进晏秋心里的门。
姜音忽而担忧起来,如果有可能,她希望门永远不要消失,她可以一直守着这套房子,和晏秋一起成长,20岁,30岁……
但她知道不可能,房子早晚会易主,她们永远没有永远。
姜音忽觉伤感。
“在想什么?”晏秋问她。
姜音摇摇头,她不打算说,她明白的,晏秋也一早明白,不然也不会在最开始那么排斥她的到来。
“对了。”姜音站起,对晏秋道:“你等我一下。”说罢,匆匆回去。
很快,她又再次过来,这次她手里拿着包裹:“电热毯到了,白天忘记给你拿来了。”
晏秋惊讶:“还真买了?”
“当然。”姜音一壁拆包装,一壁道:“手冷脚冷晚上怎么睡的着,休息不好,功课又怎会好?”她仰头嘻嘻一笑:“我是不是很贴心呀?”
晏秋不觉莞尔:“你总是很贴心。”
被在乎的人夸赞,最是让人快活,姜音哈哈笑着,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光。
她们两个一起拾掇,一人收起被子床单,两人一起将电热毯铺好,再把床单被子恢复原貌。
事后,再一起躺在床上,姜音把电源插上,调好档位,静静等候电热毯发热。
姜音闭眼絮絮叨:“不要长夜开着,以防出事,这点千万记得,有人因此出事,你就洗澡前打开,睡觉时关着,切记切记……”
晏秋也闭着眼,笑道:“啰嗦。”
“啰嗦也比出事好。”姜音翻一翻身:“不过已经三月,天马上就要暖和,你也用不了几天了。”
电热毯渐渐发热,晏秋闭目享受着暖意,喃喃道:“明年可以用,后年可以用,还可以用很久很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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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得两日,李易男来班里找姜音。
彼时她正趴在桌子上假寐。
近期这傲娇弟控频频造访三十班,同学们已从最初的震惊,渐渐转变为见怪不怪。
“姜音,李易男找你。”同学语调平平。
姜音慢腾腾坐起,一脸绝望,她悲怨的望一眼门口,闭目三秒后才选择不情愿的出去。
“你最好有正经事找我。”姜音强忍心里的躁意。
李易男才不惧她,她精致的小下巴永远高高扬起:“我就是有正经事。”
放屁。
姜音再看不懂她?
李易男这两天着了魔似的往她这里跑,一会儿塞她两颗糖,一会儿塞她两块巧克力,代价呢?听足她唠够十分钟,话题全数是她弟。
我弟多么多么优秀,得过什么什么奖,科科拔尖,顶级状元,那是男人中的最翘楚,全人类中的最高配。
姜音算是明白了,感情这人还不死心,硬攻不行就改用怀柔呢。
幼稚。
“不要再跟我说你弟。”姜音将身子靠在门框上:“小心我翻脸不认人。”
李易男一副不情愿:“不说就不说。”她觑一眼姜音的手:“你手还没好呢?”
姜音闭着眼道:“还得再几天吧。”
“真是佩服你,碰上个半吊子医生,包扎技术简直惨不忍睹,亏你还天天换纱布,手鼓的跟粽子似的,你怎么写作业啊?”
姜音猛地瞪她:“要你管!”
这是她天天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好吗!
“你到底有事没?没事我走了。”姜音转身想走。
“等等!”李易男忙道:“有东西给你。”
“嗯?”
李易男把一个黑色袋子递给姜音。
姜音接过,打开,发现是一袋子硬币,她一怔,随即又明白过来。
她摸出两个,一瞧,果然是03年以前的硬币。
“你……”
李易男道:“我只有存硬币的习惯,找来找去,也只找到这一百多块,给你。”
姜音感动,不知说什么感谢的话才好:“找了很久吧?”
一班的课业那么忙,一个个的看年份,也不知她浪费多少时间。
“是不是很感动?”李易男隐含期待。
“是。”
“全是我弟找的,我一点没帮忙,他是不是特别好?”
姜音:“……”
服了,真的。
“你当我傻子吗?”姜音哭笑不得:“你就是个弟控,你舍得让你弟浪费几个小时来给我找硬币?”
李易男:“……”
姜音道:“李易男,我真心谢谢你,为了我的事你煞费苦心,硬币我收下,等找个周末,我请你吃大餐,但是……”她话锋一转道:“求你,千万别再撮合我和你弟,我对他真的不感兴趣。”
李易男渐渐颓唐,忽的又是一怔,她怪异的看着姜音:“你不会喜欢女孩子吧?”
姜音:“……”
神经病啊!不喜欢你弟就是喜欢女孩子啊!
姜音无奈,认真道:“我现在情窦未开,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假如世界上就剩咱们仨,我选你也不会选他。”
李易男听见,小脸蓦的嫣红,但她仍犟嘴:“我弟到底有什么不好。”
“是我不好,我这人天生反骨,你越是撮合,我越是抗拒。”
良久,李易男才算妥协:“行吧,我再不说就是,你周日中午有空吗,我还有顿大餐没请你。”
周日中午……
她可以早餐带午餐一并给晏秋做下来。
姜音于是点头道:“我请你吧,上次我那不算帮忙,这次你才是帮我大忙。”
“不行。”李易男一口回绝:“一码归一码,这次我请你,下次你请我。”
拎的倒清。
姜音无异议。
李易男又道:“我还是会带着我弟去,但是我不会再撮合什么,未免尴尬,你也可以带着你小跟班去。”
“我小跟班?”姜音纳闷:“谁?”
“就是那个,眼睛大大的那个。”
大大的,姜音反应过来:“你说陈瑶?她不是我跟班,她是我好朋友。”
李易男冷哼:“谁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总之你自己看着办,想带就带,我可不像某些人,喝杯咖啡都推拒半天,铁公鸡。”
姜音:“……”
周日中午有约,还有一天半时间,姜音细细盘算,那天03年应该不是周末,她早上只需提前一会儿把午饭做好放过去即可。
那今天……
姜音看一眼表,差十分钟六点,晏秋应该快到家了。
既然周末不能跟她一起吃饭,不如就今天吧。
姜音装作肚子疼,去办公室请假。
回去路上,她拐了一趟超市和西点店,水果,零食,蛋糕,提了两袋子,因她发现晏秋在读书做题时嘴巴总是闲不住。
“我回来了。”姜音打开门,却发现卧室里没人。
她打开灯,把袋子放在桌子上:“晏秋?”
无人回应。
“今天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姜音喃喃自语,倒没想什么,她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分门别类放好。
即将忙完时,晏秋回来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啊?”姜音又问一遍。
晏秋带白色口罩,穿白色棉服,模样有些乏倦:“被老师留下来说了些事情。”
姜音手中动作顿住:“是小流氓那件事?”
“不是。”晏秋一面脱衣,一面道:“考试方面的事情。”
“哦。”姜音放下心来:“我给你买了好多零食,你看书的时候吃,还有蛋糕,给你放冰箱里了。”
晏秋脱下口罩,了然道:“又想贿赂我。”
“嘿嘿……”姜音仰着脸憨笑:“我想吃火锅。”
晏秋无语:“你前几天刚吃过。”
“火锅这种东西怎么会吃的腻?”
“去吧去吧。”姜音撒娇。
晏秋:“……”
真的是,一定是上辈子欠她良多,这辈子才轮到她上门讨债。
晏秋叹气妥协:“你把衣服穿厚些,还有带上口罩,最近流感比较严重。”
“遵命!”
姜音听话,回去换了厚厚棉服和防尘口罩,自己带一个,剩下的全部拿给晏秋。
03年的口罩太简陋,完全就是摆设。
一切妥当,两人并肩出门。
三月,夜幕渐渐来的晚了,两人这时间出门,尚能看到晚霞烂然,好不漂亮。
但,美中不足的是地广人稀,平日挨肩擦背的永安街,今日竟没以往三成人多,真是稀奇。
而且几乎人人佩戴口罩。
姜音第一次见到这么大阵仗。
“流感,这么严重吗?”姜音轻声问晏秋,不知怎地,她莫名有些心慌。
“嗯。”晏秋点头道:“最近流感猖獗,有很多人并发得了肺炎——”
肺炎……
姜音听见,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后面晏秋再说什么,她已全然听不见了。
……
晏秋察觉身边没了人,她转身,便看见姜音似失魂落魄站在宽广大街,模样衰颓,身形分外单薄。
她忙走过去,担心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是不舒服,姜音感觉头重脚轻,浑身一阵阵发冷。
她喃喃道:“我们先回去吧,我有点晕。”
“好。”晏秋一壁扶着她,一壁道:“先回去。”
这一路,姜音不知是怎么回去的,何时进小区,何时上楼梯,何时到家,她统统不知道。
她只晓得自己心里,似一团打结的绒线,绕来绕去,密密匝匝。
绒线的最里面,有一个恐怖的念头,正在冉冉而升。
那是不输癌的存在,人人总说谈癌色变,但姜音自觉,它是比癌更恐怖的东西。
那是03年发生的事吗?
姜音苦思冥想,不得要领。
03年她才4岁,她没一点印象,她只知道时隔多年,当人们谈论当时,仍然满目恂惧,不胜唏嘘。
不不不,好像又不是03年。
怎么会那么巧?世间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好点了吗?”
晏秋打断她的思绪。
姜音仰头看向晏秋,有一瞬的茫然,她咽口唾沫,这才怔怔道:“我还难受,我想先回去。”
晏秋仔细目视她,姜音脸色惨白,吓人的很。
“好,你回去直接去医院,不要自己乱吃药。”她叮嘱她。
“我没事没事。”姜音惶惶站起,慌乱道:“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你,你晚上不要不吃饭,冰箱里有蛋糕,你吃那个。”
晏秋点头,着急把她往门口推:“你快回去,有问题千万记得去医院。”
“嗯。”
回到自己家,姜音忽然感到一阵乏力,她把整个身体靠在墙上,企图好受一些。
猛地,她又张开双眼。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需要证实,她需要有人来告诉她,那不过是她的臆想。
姜音慌张跑到电脑前。
她打开电脑,等待开机,十几秒似十几年,她像是等待被判死刑的犯人。
咚咚咚咚——
呵,她的心脏也像不满再呆在身体里,要冲出胸膛呢。
姜音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手指重重在键盘上敲击那两个字。
很快,搜索引擎给出答案。
姜音盯着那些陌生字眼,忘记呼吸,忘记一切,越看,身上力气越少,直至化为无形,她瘫软在椅子上。
姜音双眼无神的望着房顶,满脑子只有那几个字眼。
2003年3月,萨斯。
那是场天大瘟疫,但她没有记忆,她只知道恐怖,很恐怖。
似人类面对大自然的那种渺小,如今人类面对这种病毒,依然渺小。
这次,是真的,会死人的。
姜音颓丧的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忽而,她又想起什么,那念头似一剂强药,给了她一丝力气。
对,平行宇宙。
她深深记得晏秋的话,在不同宇宙,事物的发展或许会有不同结果。
03年或许只是普通流感呢?
又或许不是……
姜音左右两难,这是场天大豪赌,赌注是命。
她呆坐在椅子上足两个钟头。
姜音想起第一次看见门时的情景,家里凭空出现的门,亦叫她害怕,但如今对比,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真正开始恐惧,恐惧死亡。
久久,姜音长叹一声,无尽疲乏。
她看一眼表,已经九点多了,晏秋应该在写作业吧。
晏秋……
姜音猛地站起。
真他妈想掴自己几个耳刮子,紧要关头,她竟还在这里为自己多愁善感,惶惶不安。
晏秋,晏秋才是眼下最重要的那个。
姜音踉跄往门那里跑。
“晏秋,晏秋!”姜音开门大叫。
此时,晏秋正在写作业,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
这声音自然耳熟,晏秋没好气的转身,正要开口说上姜音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了进去。
因姜音脸色实在难看。
“出什么事了?”晏秋问。
姜音慌张走到她面前,双手按上她的肩膀,不自觉使了全力:“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晏秋微微蹙眉:“好,但你先松手,你弄疼我了。”
姜音似触电般猛地缩回双手,她将双手举至脸侧,紧握成拳,她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晏秋静静看着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冷静稍稍安抚姜音。
姜音闭着眼摇头:“这不是普通的流感。”她喃喃道:“这是非典型肺炎,是一种带有传染性的病毒,晏秋,被传染上,会死人的。”话到最后,已带急切哭腔。
晏秋听罢,微微垂头。
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音在她身边着急坐下:“咱,咱们怎么办?在过两天它会被正式命名,届时势必引起恐慌,说不定隔离和停课也会接踵而至。”
姜音扣着指甲懊恼道:“我明明经历过这次灾难,可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我只知道人人听见它都闻风丧胆,惶惶不可终日。”
晏秋安抚她:“不要太害怕,时间久远,你对它并没印象,那只是一种想象在作祟,它在你心里已被‘神话’,所以恐惧被无限扩大。”
“它真的很恐怖,很多人因此丧命,你不能轻视它。”姜音握上晏秋的手,双目满是恳切:“给老师请假,呆在家里不要出去,我记得它是通过唾液喷嚏,空气飞沫传播,只要不出去,我们就不会被传染上。”
“我们?”晏秋笑着捏捏她手心:“是我。”
姜音呆若木鸡:“你什么意思?”
晏秋道:“是我的世界正在经历浩劫,关你什么事?谢谢你来这里告诉我,我已经知道了。”
“你……”
“谢谢你这一个月的陪伴,有你在我过的很开心,但到此为止吧,你要为你自己想想。”
姜音突然鼻酸:“你又要撵我走?”
“是。”晏秋用拇指轻轻划着姜音手背,她盯着紧紧相握的两只手:“现在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人人生命宝贵,你要懂得珍惜自己。”
她继续安抚:“我会听你的话,小心保护自己,你也要听我的话,别再过来。”
“可是我……”
晏秋打断她:“没有可是,你如果仍担心我,可以回去查阅信息,等病情得到控制,届时如果门还在,你再过来看看我?”
其实,姜音很矛盾。
她的心被分为两派,一派想走,一派又在斥责自己的怯弱。
晏秋,聪明如她,又怎么瞧不出来,所以她让她走。
都到这时候了,晏秋竟还反过来替她着想,姜音替自己感到羞耻。
但姜音还是选择走。
她怕死,人人都怕死。
翌日整日,姜音似行尸走肉,她安安静静听课,将书立在桌上,但书的后面,她正在搜索关于萨斯的一切信息。
这场灾难历经数月,万幸她的城市病例及死亡人数不算顶尖。
但,数据可信吗?
晚上,姜音站在门前,手抬起,又放下,始终没有勇气。
她哂笑,自嘲,鄙视,统统送给自己。
话说的最好听是她,第一个跑的也是她……
第二日是周日,是她与李易男约好一起吃饭的日子。
前一夜她浏览帖子足到清晨,刚睡兀没两小时,李易男的电话便夺命似响起。
姜音想推掉约会。
李易男只冷冷的说了一句:“你要是不来,周一我就去你们班卸了你的胳膊和腿。”
姜音:“……”
算了,还有陈瑶,她一早跟陈瑶说过时间地点,若她不去,陈瑶自己得多尴尬。
姜音默默起身穿衣。
她先与陈瑶碰面,两人再一起到达饭店。
李易男看见姜音准时出现,高兴起来,她等姜音坐在位置上,扬扬下巴道:“算你识相。”
姜音:“……”
实在没心情和她掰扯。
李易男上下看看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姜音只得含糊道:“失眠严重。”
她看着眼前姐弟俩,表情凝重,连平日总爱与她打嘴炮的李易男都是一副担心模样,由此可见,她的状态得有多差。
“快,点菜点菜。”姜音挥手:“我要饿死了。”
李易阳拿过菜单,柔声道:“你有想吃的和忌口的吗?”
姜音道:“我想喝粥,我要一碗白粥。”
“喂!”李易男气的瞪眼睛:“你瞧不起我么?来这里你点白粥?你看你脸色差的,吃肉,点肉!”
姜音:“……”
李易男点了一桌子肉,虽歉然,但姜音真的没有胃口。
她埋头喝自己的白粥。
已经中午,晏秋有没有吃饭?
她也不会做饭,连煮个鸡蛋都煮成那个丑样子。
出去吃,这个时候怎么能出去吃?
饭店嘈杂,口沫横飞,是最易传播细菌的地方。
万一被传染……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
姜音突然站起来。
桌上其余三人均吓了一跳。
“姜音?你真的没事吗?”李易阳十分担忧。
“不,我有事。”姜音看着她们道:“我很难受,我先走了。”说罢,她又对着陈瑶道:“我会让我妈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周一如果班主任问你什么,你就说你不知道。”
语毕,匆匆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要准备同居啦。
小甜饼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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