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飞将陈樾逼入了一处峡谷,峡谷只有一个入口,三面环山,是个易守难攻的险地。
华飞因为是从半道回来的,剑南边境的援军还没到,他手里的兵力全是从纪潇那里带过来的,加起来还不足万人。
而陈樾虽然攻城损失颇多,却也还剩下一万五以上的兵力,只是齐王的兵自然比陈樾的强上许多,才使得陈樾处处落下风。
但一旦有了地势的掩护,不必正面交锋,陈樾便能缓过劲儿来了,华飞攻不进去,陈樾也不敢出来,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纪潇安顿好了阆州城的事,便来了前线营地。华飞在纪潇面前颇有些懊悔:“当时急着来救驾,也没有注意观察地势,是我疏忽。”
纪潇摇摇头道:“不怪你,你们走的根本不是同一条路。陈樾来的时候,便经过了这条峡谷,没准早就想好了把这里当成退路。”
华飞又问:“那我们应当如何?”
纪潇想了想道:“陈樾现在有两条路,其一,回剑南。然而他现在想回剑南也不容易,剑南守军的缺已经被补上了,他若是直接带着人回去,很可能会被我们前后夹击。所以我更倾向于其二,他根本就不打算两手空空地回剑南,他要抓住什么筹码,换大军开路,亦或是等待时机。”
“而我们亦有两条路,一是让边军过来支援,从而把陈樾堵在这峡谷里,耗到他们山穷水尽。”
华飞一合掌:“我觉得行。”
纪潇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他们没准就等在这儿呢。只要边军支援,剑南边关的防备就会松一些。届时陈樾舍弃一小部分对他忠心耿耿的人在这里守峡谷堵住我们,自己带着大部队先一步绕路回撤,就能轻松入剑南关。”
“那第二条呢?”
纪潇道:“边关不出兵,我们自己对阵陈樾。倘若我们选了这一条,他们定会诱我们深入埋伏。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埋伏还没设好之前,派人去探探他们的兵线与峡谷的地形。”
天色将将暗下来时,陈樾在营帐中与众臣商议布兵时,外头突然兵荒马乱了一阵。
原来是有人在峡谷入口处射了一支带信的箭,随即就没了踪迹。
纪潇身边的暗卫个个都有这种能耐,加上士兵们没有防备,就这么让人跑了也是难免。
陈樾连忙接过那封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今晚攻山,静候吾音。纪。”
后面还画了一把刀,不知拿什么东西弄出了一点赤红的痕迹,充作鲜血淋漓的模样,挑衅意味十足。
陈樾把这张信纸甩了出去,嘴角一抽一抽。
亲信连忙问:“主上,我们今夜可要布防?”
“布什么防?你见过谁进攻突袭之前会专门给敌人报个信的?”
亲信也觉得不可能,只是出于对“齐王”名声的敬畏,心中有些不安:“所以齐王这是……忽悠我们呢?”
陈樾道:“我们今天刚入峡谷,他们不熟地势,哪会这么冒进当夜就攻山?他就想勾起我们的戒心,让我们干等一夜,耗我们的精神心志……”
说着他顿了下,又道:“不过……他也可能会反其道而行之,比如认准我不信,以为我不会真正布防迎战,所以借机进攻。我们做两手准备,今夜守夜的与巡逻的人都增一半,一有不对,立马叫醒所有人。”
“是。”
亲信推下去,陈樾心中定了些,只是积攒的困意全无,也不想睡了。
他余光瞥见掉在地上的纸,想着那红色的地方应该是血,细看又有些不像,凑近闻了一下,立马认出这是胭脂的味道,甚至还带着点香气。
他嘴角抽了抽:“这个纪晴渊,谁上战场还带胭脂!”
当天半夜,刚有了点睡意的陈樾被吵闹声惊醒,匆匆穿鞋,连衣服都忘了披,问帐外守兵:“人真的来了?”
不等守兵答,便有人跪在了帐外:“报主上,方才有一队人马出现,远远放箭,放完便跑了,属下已派人去追,军中只有十人轻伤,无人死亡。”
陈樾非但没放心,反而心吊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纪晴渊这是想干什么?要攻不攻的,可若说不攻,还是派人来了……”
他的属下没能追到敌人,显然对方是早就准备放完箭就逃跑的,可陈樾忍不住多想,担心没准他们只是佯逃,等自己这边以为事情过去放松下来后,再突然杀出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如此强撑着眼皮到了天明,与手下几位他自己封的将领商议到口干舌燥,却只等来另一张纸。
上面写:“今夜再续,不见不散。纪。”
这回没有血淋淋的刀锋,反倒是画了一枝盛开的桃花,看起来妖娆极了。
陈樾:“……”
部下们:“……”
好好的打仗,被某些人弄得跟情人私会似的。
能不能光明正大、白日再打!
能不能!
***
第二个夜晚,陈樾心生警惕,列阵等了一整夜,都没等来纪潇的“今夜再续”。
而白日时,仍接到了纪潇的预告。
他们都看明白了,纪潇就是用这种办法吊着他们,第一天发预告,让他们觉得不信,却忍不住多想一些,这时候纪潇派人来放点箭,便在他们心中留下了一个“纸条上说的有可能是真的”的印象。
此后几日他们再收到纸条时,哪怕纪潇的人根本没来,他们也会陷入纠结。
一会儿想,这只是虚张声势,纪潇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用这种□□让他们夜晚警备,从而消耗他们的精力,已经上当了这么多次,可不能再上当了。
一会儿又想,万一纪潇料到了他们在接二连三的谎言中放松警惕,趁这时全力进攻呢?到时候没有防备,必然损失惨重!也没准纪潇就是这么打算的,在他们认为这依然是“假的”的时候,突然来了回真的,让他们措手不及。
因此哪怕预想到了今夜可能不会有人来,仍未放松戒备,两日下来,士气大落,军中一片颓相。
尽管并不是全部人夜夜都要值守,还是会轮着休息,但心里的紧张和一日日的无果实在太消磨人的精神了。
纪潇这一手“烽火戏诸侯”真是玩得又另类,又折磨人。
陈樾也看明白了,纪潇就是逼他放弃这个峡谷,但守着峡谷,尚且能安稳求存,一旦放弃,只怕齐王的人马上就会追上来,到时候他们绝对不是对手。
陈樾想起来就咬牙切齿:“纪晴渊,真够阴险。你叫什么纪晴渊,你不如叫纪深渊。”
一位随军大臣清了清嗓子,提醒他还有这么多人在:“主上,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如今情形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
陈樾镇定下来:“那诸位觉得当如何?”
“不如我们也学他们的招数,每日送一回信去,让他们也日日夜夜警惕。”
陈樾还未说话,另一人就抢先道:“如此不可。”
“主上,齐王既然用了这一招,那必然不会上当。”
“他们不上当岂不是更好,就让他们以为我们并不会攻打,只是纯粹地效仿报复,然而我们可顺势出兵。”
“大家忘了,这正是齐王的目的。”
能被陈樾招揽的也都不是庸才,被这么一提醒便想通了。
“你是说……”
“没错,齐王没准是算好了,我们若不出兵,便一直受他摆布,疑神疑鬼提心吊胆,从而削弱兵力,我们若主动出兵,便是离开了这易守难攻的山险良地……他们就是要诱我们放弃此地!”
“齐王麾下兵力雄厚,经验丰富,真要被引出去,必是他们占了上风。”
“那这么说,岂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除非我们一点也不担心他们真的会攻上来,只要我们守住峡谷,便是占了地势的优势,其实根本无需惧怕他们攻过来。”
说到这,众人一阵沉默。
说得轻松,谁不知道不能上当,应当心态平静,不被唬住,然而心里头的感受,哪里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陈樾知道,恐怕今日还是议不出什么定论了,又看这些新封的大臣们一点淡定模样也没有,看着比士兵们还焦虑,便道:“行了,你们也辛苦了,都先去歇息一下吧,你们镇定,士兵们才会镇定。”
话刚说完,哨岗上的小兵忽然来报,说有敌袭。
陈樾瞅瞅头顶:“大白天的,怎会有……”
他话音一顿。
是啊,为何白天便不能进攻呢?这两个晚上的折腾下来,让他们都留下了“齐王夜晚攻山”或是“齐王根本不攻山”的印象,却忽略了,白天也是可以攻山的。
陈樾立即问:“来了多少人?”
“看着不是特别多,约莫有个三千四千。”
“才这么点?”陈樾微微蹙眉。实际上山谷狭窄,人多了反而束手束脚,只带三四千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陈樾下意识觉得这里头有什么阴谋。
又问:“是谁带兵?”
“齐王与云麾将军都在。”
陈樾闻言精神稍稍一镇,对着身边的亲信道:“按照之前的布置来,不管有什么阴谋,既然来了,就给我们留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