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潇说的折腾,就是围观唐鸠陪林今棠练手。
以往唐鸠教正君把式都客客气气的,通常只算得上随便练练,可纪潇往旁边一坐,这边挑一挑刺,那边又觉得不对,最后以他莽劲不足之名,送去她的亲兵堆里,兵练什么他练什么。
唐鸠一开始还以为是正君惹了齐王生气,这算是惩罚呢,仔细看了几日又发现正君自己也很投入。
这两人与其说是置气,不如说是达成了共识。
林今棠不想离开纪潇,是觉得一旦离开了便会不安心,只想一直伴在她身边,亲自为她诊每一回脉,直到亲眼见到漾儿出生。可纪潇说的他自己也都清楚,他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去京城替帝后二人诊了脉,能叫纪潇少些忧虑多几分安心。
清楚归清楚,心中还是不想,别人家是夫君上战场,小娘子带孕留在家中枯守,他家倒好,怀了孕的娘子追查奸人,换他要回家干等着,这怎能行。
只是他虽将五种解法送了出去,纪潇仍有些担忧,她不说出口,但林今棠是看得出来的。
只好白日里更加卖命一些,好让纪潇觉得自己留下来也是能护她几分的,不算做错了决定。
至于晚上……
他顶着一身汗回来,尚在沐浴,纪潇便闯进来,带着一壶果露,坐在他面前:“你边洗边听。”
林今棠有些哭笑不得:“你就不能等我洗完。”
“左右你现在又没什么事,今日事多,慢慢说起来,得费些功夫。”
她开头便是:“曾遂招了,并且自荐做卧底去。”
他们软禁了曾遂近一个月,从最初的好吃好喝,到与仆人们一个待遇,最后刻意营造出一种他被忽视了的感觉,连饭食都未必能准时送来。
此人性格算不上坚定,早就被磨得心中忐忑,又因纪潇说过“无用者死”的话,终于不想再坐以待毙。
林今棠一边听,一边将帕子涂上澡豆,一点一点擦着全身,他抬起下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将上面沾上沫子时,纪潇的话音微顿了一顿。
她假装要饮果露,用了几瞬的功夫欣赏了这一幕,复又继续:“邬言专心研习,并不想理会商贾事,所以这曾家,便负责来替他打开门路,替他敛财。他们把曾遂送到山上跟着邬言,其实也是为了维系关系,且让曾遂离背后的主人更近一些。曾遂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他不够沉稳,所以曾家家主还没敢把全部告诉他。他只知道邬言这个医师在那位主人眼中,比曾家的地位更高一些,所以曾家也想出一个医师。”
林今棠垂下帕子,适时问:“曾遂自己便没有猜测吗?能让曾家如此向往追随之人,必然身居地位,而他们做的行径显然又不是利民的,怎么看都有谋反之嫌。”
“哦,他还觉得他师父背后的主人是什么江湖名门,比如武林盟主,受人尊崇的药谷之主之类,而他是隐世前辈的徒弟,将来步入武林,可以一飞冲天的那种。”
“……”林今棠无语了片刻,干巴巴地做出评价,“话本可读,不可当真。”
“邬言也不是所有药都往外卖的,曾遂只见过九种,他没有习配方,倒是知道这些药的效果。他跟着邬言见过了各地商人,只知在蜀地卖的反而不多,多是销往中南与江南,这与唐鸠查到的差不多,但是这更说明,郡王可能在蜀地伏了兵,所以他才要把这些牵扯是非的东西送得远一些,这样万一药物不小心暴露,追查起别的来便多了层障碍。”
纪潇道:“曾遂还说,他有几次听见父亲与邬言谈话,频频提到渝州,没准那里会有他们的同僚。所以我安排了人,配合他演一出苦肉计,后日他便可‘逃出阆州’,沿路扮成乞丐,徒步至渝州。”
林今棠“噗嗤”笑出声:“颇狠。”
纪潇:“这样更能取信于人,最好脚下磨出泡,人也饿得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浑身臭气……齐王都做过的事,他有什么做不得的?”
林今棠暗暗想,纪阿鱼也没有饿得瘦骨嶙峋过,她可讨喜了,街坊邻居都愿意接济她一口。
纪潇又说了许多别的,如阆中现在的布防、曾家又有侍从逃走被抓,当场处死、以及邬言这段日子以来透露的只言片语……
邬言为了林今棠手里的“解药”,嘴里总算露出了点话,供出十多年前郡王的势力的确是在蜀地,后来搬至襄州,借着山匪的掩护养兵。在这期间,他与林闲共事,期间往来颇密,在那时,林闲负责研药,而他则是负责给林闲供药材的,也因此林闲会买了套宅子给他用。
林闲最执着的便是想完成医书著作,所以对为自己供药材的人颇为亲近,凡有药方研制出都与之分享,几乎视为知己。
然而邬言心中是否也这样想却不一定了。
襄州山匪灭后,那帮私兵一度被打散,后又找了机会重聚。
然而他却不曾说究竟重聚在了何处,像是个狡猾的老狐狸,只吐出他们能猜测到的,而不说关键。
“但我细想过后,又有疑惑。”纪潇道,“他已经说出了这些,即便于我们来说没什么用处,也已经是背叛了郡王。他又何必瞒着这关键处呢?继而我又想到,郡王留下邬言,是因为他可以替郡王制药,从而敛财,可这能制药之人未必只有邬言一人,林闲的方子没准在郡王手下的医师里人手一份,否则就该把邬言放到眼皮子底下了。然而邬言身边却没什么人保护,再想到他天赋平平,日益年迈,所以他恐怕并不是什么要紧人物,郡王会把自己的兵力所在告诉一个不要紧的人物吗?”
“我们之前听他说郡王以前将兵力布在何处,便觉得他也该知道如今的,然而他知道以前的,没准是从林闲那知道的,也没准是猜出来的,他故弄玄虚让我们觉得他知道一切,想以此来同你讲条件,却没准他是根本无话可供。”
林今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不如我明日去诈一诈他。”
纪潇道:“也可直接挑破,到时候他必然慌张,趁机审出他所知道的全部。”
她说完,便又静了下来。
林今棠略有些疑惑地望她,反而见她的脸上也有疑惑。
“你既然洗完了,一直泡在里面做什么?”纪潇问。她也是刚刚意识到,林今棠好像早就洗完了,此后便是站在水池里一直听她说话。
林今棠闻言,象征性地又撩起水,往身上洒了洒:“我怕你没看够,还想看吗?”
纪潇:“……”
的确是有点私心,她在林今棠洗澡时打着谈事论经之类的名义闯进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汤池够大,池中热气烘不到她身上,拿他的身体下酒正好。如今不能饮酒,也有甜腻的果露代替,倒也差不多。
她大大方方地往椅背上一靠:“今天看够了,改日再续上,现在想让美人帮我濯发。”
林今棠自无不可,他先给自己披上一件衬袍,唤婢女重新打水来,水到了,人走了,一个转头的功夫,纪潇就见他把衬袍的带子故意扯散了,还把衣料弄得皱皱巴巴。
纪潇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在引诱我吗?”
“是啊。”林今棠大方承认了,“林某禁欲数月,本就难捱,你还一点点好处都不给我,那我只能想办法自己讨了。”
他边说,边铺好软席,扶着纪潇躺下来,头发垂在水池边,他果然先讨了点好处——在她嘴唇上亲了一下。
纪潇唇边带着笑意,满是纵容的意味,还问了句:“林某这便够了吗?”
林今棠道:“当着漾儿的面,不好太过孟浪。”
“这有何不好,你就当是示范一下何为好夫君,若漾儿是男儿,自当向你学习,若是女儿,也得找像她爹这样的夫君。”
竟还能这样解释。
林今棠笑起来,果真听她的话好好示范了一阵。
二人不知黏了多久,才想起纪潇本是让林今棠替她濯发来着。
他倒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可之前看婢女做过,所以也并非全然不通。
只是时轻时重地控制不好,不小心扯下她几根头发,她倒是没什么反应,任由他折腾。
林今棠将她的发丝搁在一旁,继续小心翼翼地搓洗,纵然他已经尽量轻了,还是又扯下来几根,等他洗完,纪潇回头一看,有点无言。
他将扯下来的头发都放在一起,竟都聚成一小撮了。
紧接着,林今棠又取出随身带的匕首,割下了自己的一撮头发。
他将二人的头发结在了一起,又穿好外袍,装进了内袋中。
纪潇虽没介意头发被薅的事,却也想:他这般做,便是自己生了气,都能立刻被哄好吧。
次日,林今棠便去诈邬言,果然诈出他根本不知情。
邬言担心自己没了命,又听了林今棠“解药方”的利诱,连忙供出郡王安排在渝州的人所在的地址,那竟是一家青楼,乃是各方消息中转之地,邬言想与郡王联络,都得先将信寄往这处。
纪潇便将这地址告知曾遂,又派了人手暗中跟着他前往渝州,一来是护送,二来是监视。
此时阆中城中已经起了不少传言,曾家毕竟是当地的大户,又行事高调,百姓的视线难免会投来几分,如今曾家被纪潇控着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百姓们谣言四起。
更别提阆中商人多,不少商户与曾家都有些合作,他们到处做生意,是最容易传播消息的一群人。按照现在的局面,即便没人溜出阆中报信,传言也会慢慢溢出去。
所以曾遂耽误不得,必须立刻启程,只是要假扮乞丐,一路上没有马匹,顶多借着乡邻的骡车走上一段,还要抽出时间去乞讨,花了足有半个月的时间才进渝州。
幸而他到渝州时,阆中曾家被困一事还未传出,他是第一个将消息带去那青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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