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王氏,已是巳时过后,林今棠经仆人提醒,才知道纪潇竟然已经回来了。
她近日不必天天上朝,倒是管着点兵部和户部的事,只需到宫城里一坐,等人把事情上报,处理完重而急的事,其余便都交给别人去了。
再仔细一问,人恰好就在梧桐苑呢。
梧桐苑里,林敏儿心中不安,不停想着阿兄怎么还没回来。
她偷偷觑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人,明明也不凶,却还是令她有些望而生畏。
纪潇也不知道怎么与小姑子相处好,想了半天,还是觉得该直截了当一些。
她拿出刚从库里挑出来的耳坠,这东西小巧,却镶了西域才有的珍贵宝石,小小一颗,便价值不菲,又不至于太招人眼光……
她也不懂,反正唐鸠说“适合”,那便适合吧。
身边的婢女连忙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托到了林敏儿面前。
纪潇道:“之前见面,都未给过见面礼,今日便算是补上。”
林敏儿恭敬道谢,其实林今棠回门那日就给过见面礼了,但她想齐王应该不会记得这种小事,便咽了回去。
却没想到她拘谨面对的齐王竟主动和善地找她搭话。
她起初还有点惊,后来发现纪潇问的全是林今棠的事,便放下心来,顿时看这齐王都觉得亲切了许多。
纪潇随便问了几句,便发现林敏儿知道的还没有自己多,只是了解了些林今棠在西京林家的生活。
原来也没她想象得那么糟糕,林今棠的确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但他正好全当自个儿一人过,过得还挺清闲的。
比如不必给长辈请安什么的,她以前还住在皇宫时,每天都得对着君父、太后祖母、皇后母亲行完一套礼,甭管风吹日晒,也甭管这仨地方隔的有多远,她不说,其实心里可痛苦了。
正琢磨着,便见到她的“小可怜”进了院子。
林敏儿悄悄松了口气,用渴盼的眼神望着林今棠进了门、自然地坐到纪潇身边。他没行礼不说,甚至称呼也没喊一声,直接便道:“怎就过来了?”
纪潇笑道:“守株待兔呗。”
林今棠顿了顿:“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很难等似的。”
纪潇:“不难。但我就要黏你,不好吗?”
能把这种话大大咧咧地承认出来,又不失霸气的,也是很难得一见了。
林敏儿瞪大了眼,竟觉得从林今棠的语气里听出来一点宠溺:“好,怎么不好……”
这“夫夫”二人旁若无人地恩爱完,才顾上一旁的小妹。
林敏儿连忙收拾起脸上的神情,笑道:“阿兄与齐王殿下关系真好。”
林今棠:“没有外人,倒也不必喊得这么拘谨,就叫……”
他卡了一下壳,一时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称呼,倒是旁边的纪潇平平常常地说了一句:“就叫嫂嫂好了。”
林敏儿脸上的震惊彻底掩饰不住了,连林今棠都忍不住红了耳根,用眼神问她:这合适吗?
纪潇冲他挑了下眉,那一瞬间眼神里分明有着偷偷如了愿的小得意。
谁娶谁嫁的无所谓,主要是这俩字一喊出来,就更显得林今棠跟她密不可分,她还希望林敏儿多叫两声来听听呢。
好半晌,林敏儿才回过神来,红着脸低声唤了声“嫂嫂”。
就……怪怪的。
但齐王殿下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就……更加怪怪的。
林敏儿暗暗想:只是他们应是关系不错的,可谁能想到已经好成这样了呢?
林今棠把只留敏儿半个月的事与她说出来,又交代了一番在王府里的规矩——本也没什么规矩,只是林敏儿名义上是去了道观,为了避免多生事,她最好是只在梧桐苑附近走动。
一条条下来,难免显得有点冷漠。
于是她新鲜出炉的“嫂嫂”便笑着与她说:“莫看你三兄对你冷淡,其实是关心你的,昨夜为了这事可是一晚上辗转未眠呢。”
林今棠那哪是为了林敏儿,分明是为了他得不到的夜晚幸福生活。
不过他也没戳穿,知道纪潇是故意替他说好话,他亲缘薄,也就剩这么一个妹妹还算明事理,有个关系好的亲人,心理上多多少少就能有点挂念。
又与她说:“母亲想让我帮你找户好人家,我却觉得这事我管不着,该看你自己的心意。你若有中意的人可与我说。”
林敏儿默默想了一会儿,却是道:“阿兄可否为我做个媒?”
“做媒?”
林敏儿道:“我没有中意之人,如今既然决定不听祖母之命,那还不如我自己来选,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林今棠明白了:“所以我来为你提供几个选择,你再自己挑。”
林敏儿点了点头。
林今棠自然没什么不可的,左右这种事也不需要他亲自上门一家家地看。
接下来几日,他托了纪潇乳母高氏私底下帮忙去找专门给大户人家说亲的媒婆,问问最近可有哪家郎君想说亲,再把他们的情况细细写下来。
高氏打听回来的内容,林今棠多少也会筛上一遍,那种家风不正、或是有着外界不为人知的恶劣行径的男子排除,其余全给林敏儿自己拿主意去。
然而林敏儿显然低估了这事的难度。
她自认没有多高的要求,却迟迟拿不定主意,只觉得这些男子没什么不同,嫁谁都行,细细想又觉得嫁谁都不行。
她在王府住下的第五日,荆雀从山上暗中返回王府,暂时搬去梧桐苑,替两个主人招待客人。
而也是这日,林老夫人忽然向皇后递帖子请命,说想把自家的女儿接回来。
这日皇后在宫里摆了一个小宴,有不少内命妇都在,林家显然是看准了时机的。消息不知从哪个口露出来,一层一层传下去便有些变了味。
说是林敏儿到王府做客,却一直没再露面过,向她兄长要人,几次三番找理由推脱。
这虽然也是事实,但掐头去尾的,就让人容易多想,甚至纪潇上朝时还有人恭喜她王府要添新人了。
传了几日后,林老夫人直接入宫求见,直言:“老身听闻一些传言,不知属实否,可这心里实在忧虑得很,请求皇后殿下为老身做主,让我见一眼我那孙女究竟如何了,若……若真有什么误会,也早日说开才是啊。”
她说的是“误会”,话里话外却引人遐想,听起来不是“早日说开”,而是“早日下聘”。
便是旁边值守的那些宫女,都忍不住觉得齐王真像外界传言的那样——看上了林正君亲妹妹的美色,把人给占了。
皇后一面拿场面话打发人,一面想:若不是我女儿没把儿,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
转头便将纪潇请了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头纪潇刚跟八卦心满满的华飞解释完实情,就得了清宁宫的信儿,便只好让华飞先去王府,她转道去了皇后那儿。
华飞连腰牌也不用出示,轻车熟路地进了王府,直奔书房去,荆雀已经先他一步等在那了。
昨日王府便放消息出来,说林家四娘早就同荆雀一起去了山中道观住,这话稍稍一查证便知“确有其事”,但根本平息不了各家自顾自地猜测。
华飞见着本该在山上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心念一转,道:“你说……我与齐王这样的交情,有亲事怎么就不想着我点儿呢?”
荆雀微微一顿,惊讶道:“你还没娶妻?”
华飞:“……”
他有点生气地说:“你我二人这么多年的交情快走到尽头了。”
荆雀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华飞的意思,一时沉默下来。
华飞见她久久没动静,觉得不说话太无聊,又把他们破碎的友情捡回来拼了拼,道:“你觉得我要是和咱们郎君再多一层亲怎么样?”
这几乎就是明示了。
荆雀忍不住问道:“你认真的?”
“这……不是正在想吗?”华飞也不敢一口打包票,“我家里现在天天为我相看,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让我今年之内必须娶妻了。”
“所以你就想祸害人家正君的妹妹?”
“啧,怎么能叫祸害呢。”华飞有点不服,本来只是随意地想到这一茬,现在却认真分析起来,“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吧,我年纪是大了点,却好歹之前未娶过亲。”
“我本来就得娶妻,我打小就是齐王身边的人,妻子自然也得找皇后一脉的或是纯臣,挑来挑去麻烦得很。我没什么看上的人,本来娶谁都一样,不过如果是正君的妹妹,那不就更好了?这样我跟齐王又多了一层姻亲关系,林娘子也可以跟着我常来王府与她兄长走动。”华飞越说越觉得可行,手掌往案上拍了拍,“而且这林娘子是正君的妹妹,那肯定长得貌美啊!”
荆雀本来听得认真,到最后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朝他敷衍地干笑两声。
一门之隔,林今棠推门而入,望着华飞瞬间变得窘迫起来的神情,也冲他笑了两声。
凉飕飕的。
纪潇没多久便回来了,她没什么废话,进来便直入正题:“先前查平凉王,总算有了些眉目,今日就是与你们说一说……说之前,先与你们介绍个人。”
众人微微正色起来。
在场大都已经是知情人,但除了亲自安排人去查林闲的唐鸠,其余人知道的都只是林闲可能与郡王有关罢了。
纪潇开口道:“林闲,前武安侯嫡亲弟弟,也是咏召的叔父和养父……十年前,他很可能是专门替襄州山匪供药治病的医郎。”
她丢出平地惊雷,哪怕在场人有预料,也不由被震了一下,林今棠悄悄握紧了拳头。
纪潇接着道:“在此之前,他常在中南和西南之地行走。这很奇怪,他生于京城,祖籍宋州,既不经商,也不传道,按说不该跑到与他完全不相干的地方,诚然,西南常有一些罕见的草药,可岭南也有,他却从未往岭南去过,所以我怀疑,他那时候已经有了效忠的人。”
“你们都知道,早年西南混乱,各种势力鱼龙混杂,朝廷派去的官员有心无力,后来我阿爹动了雷霆手段,强压乱象,将做实事的名臣派去,把锦城治成了如今安乐稳定的繁荣之相,其间还揪出一个大案,使当年戍守西南的老将军获罪问斩。”纪潇轻笑,眼神里藏了丝锋芒,“巧的是,就在那一年,林闲忽然离开居住了三年的益州,经由一年半的辗转,才在襄州落户。也是自那年后,襄州山匪逐渐多了起来,一年比一年横行霸道!”
作者有话要说:正君的快乐……迟早会有的,但是是_(:3)∠)_现在写了后面的恩恩爱爱就显得不香了嘛,小忍胜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