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最后,已然成了林今棠的药房受百姓追捧,而吐蕃王子一行人被唾骂。
王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找事不成反而给林今棠造了势,带着自己人,愤愤离去。
此事不出一日,便先后传到了成康帝和纪潇的耳朵里。
皇帝听闻,先是哈哈一笑:“他倒是有这种眼界与魄力。”
随后又是面色一沉。
如此看来,林今棠对于许多事还是敏锐的,先前对他满意,是因他没别的长处,唯有纪潇最需要的医师一职,可若他其实不是个庸才,那他必须得无心权势、深爱纪潇才是,否则这便是个绊脚石了……
罢了,再看看吧,这一回他聪慧取巧,也不代表是有真才实干的。
而纪潇这边则是为了查探郡王的事而奔波,很晚才回府,直奔梧桐苑。
进去时,恰好听见那主仆二人正说着白天的事。
司棋:“小的是忧心您现在肯定得罪了吐蕃那帮人,保不准他们以后见了圣人要怎么告您的状呢,而且您今日还伤了自己,真是亏大了。”
纪潇一听就笑了,接过话:“他有什么可亏的。”
她觉得这小仆从也是挺有意思的,爱斤斤计较,贪图小惠,眼见短浅,好坏都只看得出表面,跟他主人完全是相反的,可他的计较又总是帮着林今棠计较的,一心向主,傻得可爱。
于是纪潇乐得为他提点两句:“大晏强势,连突厥都败在手下,俯首称臣,唯独吐蕃兵马强厚,虽不及我大晏,却仗着地势险要、民风彪悍,大晏不敢轻易攻之,而与大晏分庭抗礼。这些年两国虽时常往来,表面和平,可小战却也不断,圣人早就烦了。”
“前几年他们使臣年年来访,气焰嚣张,一会儿要这一会儿要那,甚至还妄想和亲。你看他们是使臣,便觉得圣人会顾忌大国颜面而偏向他们,殊不知圣人早就想有个什么人来收拾收拾这帮人。你主人故意冷落他们,便是打压其气焰,放任他们胡作非为,便是让京中百姓对他们生厌,那药铺是他陪嫁的消息怕也是他故意露出去的,为的就是引人上钩,其实他早做好了准备,当面揭穿吐蕃王子的算计,叫他们有理变成无理,叫他们被百姓的唾沫淹死,否则今日又怎会亲自出面?”
“咏召做了这些,圣人只会觉得心中大快,连御史台都只会拍手叫好的。而他又借此宣扬了药铺的名声,今日他当众割腕试药,明日他药铺前就得人山人海,各大世家也会捧着金子来求药,且他当众对峙吐蕃王子的魄力亦会传遍京城。既得财又得名,多好的事?”
司棋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这么多门道,正君怎么一点都没跟小的透露?”
话音刚落,只见这对尊贵的“夫夫”齐齐望着他叹了口气。
司棋隐约从这叹气中感受到这是嫌弃自己笨的意思,弱小的心灵遭受重创,连忙以给纪潇热菜为借口,一个人伤心去了。
屋里便只剩下两个人,林今棠垂着眼睛想事情。
纪潇说得没错,他看似是被找了麻烦,其实是借此求名求财,一石二鸟,但其实在他的计划里,是想一石三鸟的。
试药有的是办法试,不必非割自己不可,他是想顺便用个苦肉计的,可纪潇看得如此明白,大概是不可能心疼他了。
正这么想着,有几根指头轻轻扒拉了下他的手臂,他下意识地抬起,便被纪潇顺势捞了过去。
他有些怔神地望着纪潇,见她细细打量了那伤口,隔着纱布轻轻抚摸,问:“疼吗?”
刚重新涂过药,其实是不疼的,他那药里有镇痛的作用,然而话到嘴边,就成了一声“疼”。
纪潇哭笑不得:“割那么深做什么,意思意思不就好了?你把自己伤了,还不是叫身边人担心。”
林今棠问:“什么身边人?”
“司棋啊,司雁啊,还有你这梧桐苑里的仆从,难道还没几个是心系你的?”她顿了一下,又说,“还有我。”
林今棠一下子便满足了。
纪潇没敢多说,怕他发现的自己心思不简单,她盯着那伤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是好。
她打小习武,受伤是常有的事,她自己受了伤,也就自己舔舔伤口,有时候犯懒连止血的药都不用,可伤在林今棠手上,就开始担心这儿担心那儿——会不会疼,是不是不能用力,晚上睡觉不小心压到了怎么办,药有没有敷好。
理智告诉她林今棠这么大个人了又是男人,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却又忍不住为他揪心。
她也不能再把包好的纱布拆开看看他究竟伤得怎么样,嘱咐又太多余,毕竟林今棠肯定比她更清楚怎么养伤最好,到最后,竟然只能这样轻轻抚一抚,羽毛般的力道。
殊不知痒到别人心里去了。
纪潇也忽然意识到这样太过孟浪,将他的手放了回去,故作自然地道:“你当众下了吐蕃王子的面子,他一定会想办法报复,若是在朝堂上状告你,因你占着理,他讨不到什么便宜,但私底下便不可知了,阿爹虽不会因他们怪你,却也不会帮你讨公道。所以你若要出门,一定得多带些人……不得少于六个。”
“知道了。”林今棠乖乖应了声,眼睛仍直直地望着她,目光里透着一丝笑意。
纪潇险些被他看红了脸,她暗暗安慰自己,任谁被一个美人用这种眼神盯着瞧,都难免要把持不住的。
嗯?等等,这种眼神?
她狐疑地回望过去,然而林今棠恰好在这时收回了目光,让人没法验证方才那痴了一般的目光究竟是不是错觉。
纪潇有心想再试探一下,却再也没找到机会。
次日,果然如纪潇所说,吐蕃王子想要报复他,正四处打探他的家世与身边人。
林今棠干脆闭府不出,一点也不给他机会,如此几天下来,吐蕃王子无处发泄,更加郁闷了。
一直到吐蕃使臣终于被传见的那日,林今棠都未曾专程去拜访他们,偏偏他什么事都安排周道了,叫人抓不出什么错。
早晨吐蕃使臣在朝堂上拜见完晏国陛下,傍晚便在宫中设起了晚宴。
纪潇唯恐林今棠受了委屈,早早到了宴席上,却没想到林今棠还没到。
她为主,吐蕃王子为客,难免就要相对而坐,这位吐蕃王子倒是第一次见她,没想到传说中战功赫赫的齐王看起来竟是这么一个清秀文雅的人。
他隔着过道朝纪潇举杯示意,纪潇淡淡扫他一眼,没错过他眼中没掩饰好的轻视之意,她倒也没在意,最早上战场时她不仅秀气,年纪还小,突厥人见她带军都是一片嘲笑,后来笑过她的人脑袋都可以摆满一座城墙了。
她颇有气度地同吐蕃王子举杯,实则连喝都没喝,只象征性放到嘴边抿了下杯角便作罢。
偏偏吐蕃王子都敬完酒了,还要凑过来搭话,谈的倒都是些百姓民生之类的事。
林今棠迈进晚宴大殿,第一眼便看见那讨厌的吐蕃王子往纪潇身边凑,还追着给她添酒,他皱起了好看的眉,心中升起烦躁之意。
他其实少有跟别人动怒的时候,便是一直对他不怎么好的林家,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平时再怎么欺压他,他也不会感到愤愤不平,顶多是恶心。
只觉人生本就如此多糟心事,一百件和一千件并无什么区别。
所以他也才刚知道,原来也会有那么一件事,叫他只是见了一眼,便生起气来。
他敛起脸上厌恶的神色,换了一副平静模样。
刚走两步,纪潇的目光就锁定了他,唇角露出笑意。
吐蕃王子长篇大论谈完,一看她的表情,奇怪了一下随后若有所觉地转头。
见林今棠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缓慢又不容置疑地开口:“王子,这是我的位置。”
他一身青色襕衫,本来寻常,偏偏叫他穿出了如玉般的气质,明明只是个弱势公子,竟有一刻莫名觉得矮了他一头,吐蕃王子下意识地移开,等林今棠将他坐过的垫子扔开,席地跪坐,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故意不让开,好看他为难。
可事已至此,再留下来就是自己为难了,吐蕃王子只好剜他一眼,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只见对面的齐王又是唤仆从拿新垫子进来,又是给林今棠添茶水,间或替他理一理衣角,殷勤得不行。
吐蕃王子不由嗤了一声,心想也不过是个重色之人,这样的人竟被传成神一般的存在,怕只是突厥这几年兵力不行,才叫这齐王捡了胜仗,换作他们吐蕃,哪有这么容易?
对面二人则全然不知自己这般落在别人眼中是何感想,纪潇把林今棠安置妥帖,细细打量了一眼他的面容,问道:“你……涂了面?”
林今棠抿了抿唇:“你……算了,你笑吧。”
他也是听信了司棋的谗言,说见过别人家的郎君涂面的,他去参加宴会,稍稍装扮更是好看,大不了少涂一点。
大晏其实崇尚阳刚之气,然而像林今棠这般无可挑剔的容貌,无人会介意他不够阳刚,他只需美到极致便够了。
他也的确没涂太多,薄薄一层,跟没涂的时候区别不大,顶多是唇色比往常深一些,其余地方无需修饰,便足够浓墨重彩。
饶是如此,他仍感觉到有些不自在,怕别人看出来,更怕纪潇笑他。
纪潇却没笑,反而把他身子扳朝自己,好好欣赏了一下,直把林今棠看得眼神闪躲时,才满意地夸到:“真是好看。”
林今棠悄悄松了口气。
她忽而伸出手指,在他唇上抹了一下,林今棠惊诧地望过去,见她将手上的脂色抹在了自己唇上,末了笑着对他说:“实在喜欢,只好借你唇色一用。”
林今棠心中一动,只觉得胸膛里那颗心不听使唤了。
他转头不再看纪潇,心中想:即便这人不是他的阿鱼,长此以往,自己也未必能招架住吧?
可转念一想:也难怪他是阿鱼,尚在垂髫年华,便叫他心神往之,所以如今依旧牵动他的心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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