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行至襄州边界的一个小县,便停了下来,纪潇让华飞代自己出面见过县令,顺便安顿人手,自己则包下了县里最大的客栈。
她跟林今棠解释:“若是叫县令安排咱们的住处和饮食,单是酒席就起码有两三回,而且花县令的钱,就是花百姓的钱。”
林今棠笑笑道:“那住客栈,就是给百姓送钱的?”
纪潇:“冬日是淡季,做点生意怪不容易的,正好让他们赚点呗。”
客栈虽然说是最大的,但其实算下来也没几个房间,亲卫们轮流值守护在主将周围,轮到谁,谁就能来睡大通铺,起码能睡一晚上温暖觉,没轮到的便继续扎营。
纪潇大手一挥,把一二层楼的房间都留出来给士兵,这样每人每三日便能轮到一回,只余下最边上四间房,分别单独留给曹共舒、荆雀、林今棠和华飞。
可把纪潇纠结坏了。
每个屋里都只有那么一张床,且比较逼仄,两个人并排睡下,没点肢体接触是不可能的。
林今棠恰好是不愿与人接触的……
但纪潇克制不住脑子里危险的想法——她想趁人之危,现成的借口摆在这里,不趁机同床共枕一下也太亏了。
荆雀见主人到自己屋里来沉默地坐了半天,至今未吐一字,实在有些忍不住想问问她到底有什么吩咐。
还没开口,纪潇忽然先说话了:“奇了怪了,我是齐王吧?”
荆雀小心翼翼:“是……”
纪潇被脑子里种种念头搅得莫名暴躁:“我堂堂亲王,一家之主,主将,这各种事情难道不是我说了算?我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我让他陪睡他就得脱光,凭什么我非得跑来跟你挤一间屋子?”
荆雀正在倒茶,乍一听这虎狼之词,手里的茶杯差点飞出去,堪堪用鞋尖接住。
回过神来后想:呵呵呵,跟我挤一间真是委屈您了呢。
“对,对对对,他是我明媒正娶的正君,我跟他睡觉有毛病吗?他喜不喜欢别人关我屁事?他当我是挚友,跟我想上他有冲突吗?”纪潇如同打开了任督二脉,这几天骑马时的冷风没白吹,她自认为想开了,气势汹汹地到对面去敲门。
荆雀正在琢磨自己要不要把门关上,以助主人一臂之力,谁知林今棠开门开得太快。
她门刚掩上了一半,就听见林今棠问:“你神色不对?可是有谁惹你不快了?”
荆雀心想:您啊,就是您啊正君。
却听纪潇道:“没事,我就是想来告诉你一声,那个,我……我今晚睡荆雀那边。”
差点就把门关严实了的荆雀:……您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吧?
林今棠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是吗?那好吧……”
纪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床上竟有两套被子!
她心里一颤,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了一个窃喜的弧度,怕被林今棠看出端倪,便背过了身去。
他准备了两套被子!他主动的!
这就不能怪她心思不纯了。
纪潇将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压了压,总算把那诡异的笑容压没了,一回头,屋门关得严严实实。
纪潇:“……”
半炷香后,纪潇再度敲开了门,直接宣布:“我认真想了想,还是睡你这儿吧,荆雀一个黄花大闺女,不好辱了她的清白。”
林今棠:“……”她好像是你的妾室吧。
荆雀:“……”这么多年了,我还有清白可言吗?
林今棠倒也没追问,侧身让她进来。
纪潇进屋一看,发现原来不止是被子,还有用来打地铺的席子也备好了。
纪潇假装没有看见,而是道:“可要一同出去转转?”
他们落脚的这日,恰好赶上上元佳节,街道上张灯结彩,百姓脸上满是喜气,一点也看不出有山匪肆虐。
小县上过节自然没有西京的壮观,但也别有一番地方韵味。
纪潇对这里的吃食颇感兴趣,见林今棠似乎对那些西京没有的新奇物件没什么兴趣,便与他一拍即合,奔着卖食的去了。
酒楼里点一席蒸菜,配一小盘特有的咸芥菜,上一小罐子黄酒,又遇见货郎沿途叫卖,兴致勃勃地去要了两碗夜壶油茶。
纪潇满怀期待地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
林今棠在她对面气定神闲地一勺接一勺。
纪潇看他吃得面不改色,再看看自己这碗,怀疑不是同一只壶里出来的。
她暗自在心里嘀咕:以前喝过的不是这个味儿啊。
但转念一想,那毕竟是多年前的事,没准是记错了,亦或者自己的口味早就变了。
街市上远比酒楼里热闹,连堂中的掌柜都不由得站在门口,望着外头的动静。
纪潇坐在窗户边,看到外头男女成对,纵然大晏民风开放,也少有见到那么多有情人当街执手的时候,唯独这一日不一样。
纪潇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林今棠执筷的手,有些手痒,但最终她什么也没提。
他们已经不是当初成亲时能挽手牵绸的时候了,那时纪潇有意为林今棠撑场子,而后者大概是摸不清她的性子,便顺着她来。
谁知道熟识了以后,反倒不好再做那样的事——那样不算亲密,却更胜亲密的事。
饱了肚子,两人便上街走了走,偶尔遇到路边猜灯谜的,还会停下来围观。
纪潇问:“你想试试吗?”
林今棠摇了摇头:“就别欺负人家了吧。”
这些灯谜用的都是西京早些年用烂了的题,叫他们俩去答,那定是一答一个准。
再往前走,又遇上一个被狗吓哭,娘亲怎么哄也哄不好的小孩,纪潇默不作声地绕过去,顺路赶狗赶出了一百丈。
街头有一枝叶凋零的老树,一帮小童围着树要哭不哭的,纪潇抬头一看,是一只纸鸢卡在了枯枝上,那树枝位置颇高,寻常大人也够不着。
她轻轻点了下后脚跟,助跑了两下,借着轻功上去,轻而易举地把纸鸢取了下来,随后在一阵“哇”地惊呼中,事了拂衣去。
林今棠看着她的身影有些发怔,儿时听人说过孩儿神的故事,遇见受了欺负的小孩,会把坏人赶跑,又总会在大人赶来之前离开,不留踪迹。
假如孩儿神有模样,或许便是她这样的。
林今棠见她笑着走过来,也想回她一个微笑,可是扯出来的嘴角却有些发苦。
他也曾想过遇到神明。
纪潇察觉出他兴致不高,便带着他去放了河灯,接着就回了客栈。
路上她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林今棠其实根本没许愿,便道:“不是有说法,许下的愿望不能告诉别人吗?”
纪潇:“河里那么多盏灯,神明哪里顾得过来,你不如告诉我,我帮你实现啊。”
林今棠微微一顿,竟觉得她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于是他想了一会儿后说:“愿你身体康健,子嗣延绵。”
纪潇差点绊倒在客栈门口的台阶上。
林今棠眼疾手快地一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这话有什么不对,想来想去只能归为纪潇可能并不喜欢人提起这事……是的,他还惦记着第一次面圣时听说的纪潇身子有些毛病的事,只是纪潇一直不想让他把脉,他便也没道理主动去戳人家的痛处。
“要不我重新许一个吧……”林今棠说。
“咳,不必了。”纪潇都没敢看他,“就这个吧。”
一回房间,林今棠便发现打地铺用的席子没了,恰好唐鸠替二人打水进来,听了正君问话,便道:“是打地铺用的席子不够了,奴见这里有一个,以为本是给司雁守夜用的,便擅自做主拿了过去……哎呀,可是正君要用?不如把奴的席子拿来吧,左右奴也是要守夜的。”
林今棠顿了一下才答:“没事,只是奇怪怎么没了。”
唐鸠微微躬身:“是奴的过错,这回对不住正君了,以后奴取用什么东西一定先问过主人们。”
“倒也不妨事。”林今棠对着他,总是客客气气的,没真把他当寻常下人来看。
唐鸠千万个抱歉后便端着用完的水盆退下了,临走前,纪潇悄悄给他比了个赞赏的手势。
唐鸠笑笑,深藏功与名。
地上太凉,虽说之前扎营也都是这么睡过来的,但现在都包下客栈了,没有还叫他晚上挨冻的道理,否则她还不如回隔壁跟荆雀挤一张床去呢。
咳咳,绝不是想占林今棠的便宜。
纪潇给自己灌输了满脑子的正直想法,似乎真起了那么点作用。
美人就在身边躺着,她也没动什么歪心思,只不过借着侧躺的姿势盯着他的脸欣赏了几眼,觉得就连那么一个在黑暗中的模糊轮廓都看不够。
但不能再多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不能太上瘾,因为她不想戒。
纪潇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克制地闭上了眼。
翌日早晨,林今棠先醒。
前夜睡得温暖又舒服,以至于他睁眼时有片刻的晃神,忘了身边还有个人,一抬手臂就撞上了一个小被子包。
林今棠顿时清醒,望了过去,入眼的是一副平和的睡颜。
她的睡姿和昨夜躺下时没什么不同,为了偷懒,发髻都没有松,现在看去还是整整齐齐的。
林今棠一向不会赖床,但想要起来时又忽然担心自己一动就会惊醒身边的人,于是掀了一半的被角又盖回来。
时候应该不算早了,通常再过几炷香的时间纪潇就会自己醒来,倒也不是不能等。
想到这,林今棠恍然发现自己对纪潇的一些事情已经这么清楚了。
又想起昨天晚上,他以为第一次与人同榻应该会不适应,可是真跟纪潇躺在一起,他却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找不到——他好像已经十分习惯跟纪潇同吃同住了。
身边传来一点微弱的声音,是纪潇藏在被子里的手动了动,林今棠望过去,眼见着她重蹈自己的覆辙……一个懒腰差点伸到了他脸上。
而她也同样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揉了下眼睛望向林今棠。
嘟囔了句:“这是谁家的美人,怎么跑我床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孩儿神是瞎编的,非要有一个原型的话,那大概是雷锋吧。【少先队员的微笑.jpg】
【小剧场一号】
林今棠:许愿你子嗣延绵。
纪潇:那你得努努力。
林今棠:?
【小剧场二号】
红红:本作者有权怀疑你睡完翻脸不认人。
纪潇:翻脸不认人我承认有,睡完在哪里,在哪里?你倒是让我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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