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纪潇就下令彻查梧桐苑。
她不信紫芙恰好就能撞上那么好的嫁祸时机,梧桐苑里肯定有什么人给她通风报信。
果不其然,不知唐鸠用了什么手段,紫芙那头先一步招认了,是梧桐苑里掌香的一位婢女,还说那日林今棠屋中的香也被偷偷换成催情的香,只要林今棠回来,就算他自己没那个意思,也难免要中招。
到时候林今棠就更加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那婢女被揪出来以后便哭着撞墙自尽了,也没能问出来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
纪潇更加觉得不能把林今棠一个人放在京城了,她家正君细皮嫩肉的,还不得被京里那帮妖魔鬼怪啃的骨头都不剩?
三日之后,紫芙被秘密送出王府,直接赶出了京城,对外则宣称暴毙。
纪潇揽下责任,在成康帝面前做了个完美的交代,除了有必要的知情人外,此事没引起任何波澜。
当天,庞嬷嬷赶到城郊一个不起眼的小道观,被人引进一个房间。
屋中的人正漫不经心地翻一本-道经,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正是临安长公主!
“你不去送孙女儿,找我做什么?”
庞嬷嬷神色踌躇:“您先前不是说,以齐王的性子,顶多将人赶出来……”
临安长公主轻笑了一声:“我的确是说过,可我怎么听说,是你孙女儿出错在先?”
庞嬷嬷一噎。
“事先交过的话,到了她嘴里说出来就走了样,就差没直接告诉纪晴渊她是受人指使的,害得我丢了一个眼线不说,还遭了齐王的惦记,这两天他的手下天天对我不离不弃的。”
庞嬷嬷一惊:“啊?那我见您……”
“放心吧,没人知道,我也不是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的。”长公主淡淡扫了她一眼,“虽然你孙女儿办错了事,不过看来那小娘子也够可怜的份上,事先说好的报酬还是照样给你……啧啧,姓唐的阉人真是不懂怜香惜玉。”
庞嬷嬷不敢多加议论,只知谢恩。
临安长公主又道:“不过为了将功补过,之前说好的事你得办成。”
庞嬷嬷犹疑了一阵,直到长公主的婢女在她耳边许诺了些什么,她才一咬牙:“是,我一定说服老夫人站在您这一边。”
人走了以后,庞嬷嬷并未踏足的里间忽然响起一个男音:“一个微不足道的林府,能有什么作用?”
临安长公主掀开帘子进去,隔着一道屏风,坐到那人对面:“万一呢?原本倒也觉得没什么作用,最多不过给纪晴渊和林今棠添添堵,给自己解解闷。”
男子道:“那你可解了闷?”
长公主一噎,不禁又想起自己精挑细选送去的人,这些人里有她专门培养的眼线,结果现在连内院都进不了,更别提见纪潇了,反倒听说林今棠闲着没事的时候会召他们表演舞乐犒劳府中奴仆。
对,犒劳奴仆,他还不是给自己看!什么混蛋玩意儿!
长公主黑着脸绕过这话题:“我总觉得纪晴渊对那林咏召像是有几分情谊似的……你说,该不会什么道士之说都是虚的,纪晴渊其实就是个断袖吧?”
“就算他看中林咏召,也不会看中一个势弱的亲家,林家既不能控制林今棠,也威胁不到齐王,我看是你这脾气吃不得亏,跟林今棠杠上了吧?”男音继续道,“这些年你一直以荒唐之名示人,林家那边玩玩儿倒也无妨,可也别太陷进去了,吾等所谋之事甚大,容不得纰漏。”
“我掌着分寸呢,我越是做些蠢事,圣人才更放心啊。”
***
纪潇每回出征,都会带个平安符意思意思,以往都是皇后或是云乐公主替她求一个去,现在倒换成了林今棠。
这也不是纪潇提出来的,而是纪云乐托人转告的,林今棠收了信,知道这可能是皇后和大公主交给他的任务,便去道观走了一趟。
等到了道观门口的时候,他又犯了难——他一贯是不信鬼神的,心不诚,求来的符恐怕也不会灵……
等等,他已经开始担心符不灵了,那岂不是又信了神灵的存在?若是完全不信,这个符求不求、怎么求的又有什么区别?
林今棠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辩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进去了。
求符的时候他心中回想着纪潇这个人。
通常大人物们即使名声响亮,私下里也总有些违背君子之道的地方,唯独她身上的光芒自内而外,叫人有时候觉得应该嫉妒,又嫉妒不起来。
他不信神,但他诚心希望她平安。
回到家后,林今棠直接把求来的符给了纪潇。
这是一道纸符,符上仅有“平安”儿字,边上绘着让人不明所以的纹路。
纪潇从怀里拿出一只荷包,将符纸折好塞了进去。
林今棠看到上面绣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鱼,随口一问:“是大公主做的吗?”
“嗯?这是长芷送我……”纪潇忽而一顿。
林今棠长长的“哦”了一声。边上站着的司棋暗戳戳地想:齐王殿下装备可真齐全,正室求的平安符,侧室绣的荷包,还有个通房随行剿匪。
真是个多情的男子呢。
纪潇若无其事地把纸符拿出来,塞进袖子里,状似随意地那么一说:“她父亲死在战场上,怕她义兄也是如此,便在荷包上绣了个‘吉’字,让我随身带着。”
她刻意把“义兄”两个字咬重了一些,林今棠听出来了,却没领会到其中的精髓,反倒问:“说起来,你们本是义兄妹的关系,怎么她还做了你的妾室?”
纪潇一时语塞。
林今棠见她迟迟未答,便识相地道:“我也不是真想知道,只是随口一提罢了。说起来我把要带的东西列了个单子,你看看可还有什么缺漏的地方?”
单子由司棋随身带着,纪潇扫了两眼,觉得比唐鸠列的还周全,上面将随行的人马数目也都一并列了出来,纪潇抬头看了司棋一眼:“……他就不用去了,长途奔波怪劳累的,留他在府里歇假吧。唐鸠和荆雀都随我去,荆雀跟我,唐鸠跟你,再带上司雁随身保护就行。”
司棋有些不情愿,他可不想跟郎君分开那么久,万一他在郎君心中的地位被司雁取代了可怎么办?
不过他也知道齐王说的是客气话,什么“奔波劳累”的,其实就是他身无长处,没有保护郎君的本事,跟在路上,也只是添一道负担罢了。
林今棠便道:“也好,正好我的药铺得有人盯着,就让司棋来。”
司棋闻言便精神了,自我安慰:留京也好,日日清闲,还能掌管药铺的经营大权。
年节刚过,初三便要离京。
对此纪潇倒是很满意——既能跟家人过个团聚年,又免去了要跟各类诸如长公主一样的亲戚打交道的麻烦。
在皇城门口集合的时候,林今棠撩开帘子看了看,只见云麾将军华飞带了一批人马,甚是眼熟,都是之前便跟齐王出行过的那批亲卫。
曹驸马也已经到了,他身后也带了几十个人,乃是从京军中给他临时调配的。
两方照面,互相见过礼,便启了程。
过城门的时候,速度明显降了些,便趁这时帘子掀开,纪潇飞快地钻了进来。
她身上裹着外头带来的凉意,进来第一件事便是把林今棠手里的手炉抢过来,舒舒服服地一躺,长腿一抻,几乎占了整个宽大的坐榻,顿时把林今棠挤到了侧边。
像只抢窝的霸道大狗。
她抢完位置,还理直气壮地指挥:“上茶。”
林今棠无奈地笑了笑。
茶是没有的,水倒是有,就是有些冰凉,林今棠贴在马车里的暖炉边上热了热,也驱不开那凉意。
纪潇等不及,直接拿来喝了。
喝完毯子一裹,就要睡个舒服觉。
好半天她终于想起林正君还可怜巴巴地缩在一边,大发慈悲地把腿收了收,缩成了一团:“你可以坐回来。”
林今棠没动,道:“不用,你舒展开舒服一些。”
纪潇没跟他客气,果断选了睡了个舒服觉,倒也没真睡着,就是闭着眼睛养神,时不时还跟林今棠说两句话。
“幸好这回带了你,总算不用非在外头骑马了……”
林今棠问道:“你堂堂齐王,想要坐个马车还不容易?”
“你不懂,外头都是我手底下的兵,我得做好榜样。”
林今棠自从将这话译过来:死要面子,脸不能丢。
他已经能想象到纪潇上马车用的是什么借口了。
果不其然,当晚扎营的时候,就听见几个士兵偷偷调侃:“齐王跟那位林正君关系那么好啊,路上都要黏在一起。”
“说来之前汲县回京的路上,殿下就对这林正君很是照顾了。”
“……”
扎营条件简陋,也就齐王有独自的帐篷,林今棠自然只能跟着她睡同一顶。
不过帐篷够大,左右两侧各铺了一张床铺。
“以前都是荆雀同我住一顶的。”纪潇一不小心说秃噜了嘴,反应过来后看了看林今棠的反应。
没什么反应,好像她说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纪潇心想:也是,他只拿我当挚友。
心怀不轨的只有她一人。
她忽然觉得这样有些卑劣。
明明抱有觊觎的想法,又仗着“友人”名义的掩饰,与他同住一室,同乘一辆马车,甚至偶尔故作不经意地触碰。
她哪里是真的怕冷怕苦,她只是想和林今棠单独待着罢了。
纪潇不由自主地想:若是让林今棠知道了我的心思,他没准会厌恶吧。
可她又想:这心思也不是我自己能够控制住的。
只是第二日,她到底还是以“也不能天天在马车里躲着否则外头人要瞎猜了”为由,乖乖骑马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司棋:齐王殿下风流多情。
纪潇: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背景BGM:《多余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