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聊得太晚,纪潇心思一动,正想以“没聊够”为借口留林今棠在云山殿住,外头就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纪潇暗想:不管是谁你完了。
“进。”
外间的门被打开,唐鸠的声音传来:“郎君,司雁抓住一个……擅闯梧桐苑的人,特来此禀报林正君,问他如何处置。”
“什么人?”纪潇与林今棠同时开口问。
唐鸠却道:“司雁没说,只道等林正君回去见了人再定夺。”
既然并没有直说“外头闯进来的人”,那便多半是府里头的人了,纪潇想了想,还是跟着林今棠一同去看。
谁知刚到梧桐苑的院子里,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哭喊声:“放开我,我只是想来找正君,你们抓错了……”
喊完,紫芙就见了刚到的两人,神色一惊,立刻膝行几步到纪潇面前,慌不择路般地说:“殿下,殿下,是林正君让妾身来的,否则妾身也不敢如此行事。”
纪潇看了眼斗篷之下她薄如纱的装束、刻意露出的雪白肩头,以及那衣料都要遮不住的裸露的大腿,默默移开了眼,顺便蒙住了林今棠的眼睛。
林今棠:?
“怎么抓到的?”纪潇问。
司雁也没想到齐王殿下也跟来了,神色有些窘迫,可就算齐王不来,这事也的确是瞒不住的。
他抱歉地看了林今棠一眼——尽管被蒙住眼睛的林今棠接收不到,随后便如实交代:“是从……林正君的床上抓到的。”
纪潇:“……”
林今棠:“……”
“奴白日里得了正君准假,今晚不必守夜,但又听有婢女说正君屋中有动静,有些害怕不敢进去看,奴想起正君此时应当在云山殿,便担心是有下人趁主人不在进去偷窃,谁知进了屋,便看见……”司雁默了一下,神色有些尴尬,“紫芙娘子在里头。”
他还隐下了一些没说,比如他刚撞见紫芙的时候,可不仅仅是在林今棠床上这么简单,而是一/丝/不/挂的。
纵然他没说全,纪潇也已经猜到紫芙的心思了,她不知道林今棠听了这话是什么感想,反正她想起了她床头暗格里四十斤的大刀。
这种事也不好一直在院子里张扬,几人便进了屋,唐鸠特地留在外面交代下人们都管好嘴。
盖在林今棠眼上的那只手短暂地离开,他眨眨眼,正想辨认一下路,纪潇就又拿了一条绸带,把他眼睛蒙上了。
林今棠忍不住说:“晴渊,你叫她把衣服穿好就行。”
“闭嘴。”纪潇有些迁怒,“你现在可是戴罪之身,让你说话了吗?”
林今棠无奈地闭了嘴。
他知道纪潇的火气绝不是冲着他,因为这人嘴上凶巴巴,牵着他往前走时却小心翼翼极了。
当然,碰上这种事,就算纪潇发火也是理所应当。
紫芙被抓了现行,便一口咬定是林今棠叫她来的,而且齐王忽然叫人来问林今棠可歇了,林今棠担心齐王会过来撞见他们的事,便主动去了云山殿,所以她才藏在屋里等着他回来。
逻辑缜密,乍一听没什么破绽,否则也确实无法解释怎么就这么巧合——恰好今日司雁被林今棠放了假,恰好林今棠去了云山殿,两者撞到一起,才让紫芙能够潜进来。
紫芙辩解完,屋里只剩下她的抽泣声。
林今棠看不到纪潇的神情,也不知她是信了还是没信,忍不住说:“晴渊,我能说一句吗?”
纪潇没回答他,她正在脑海里复习苏润当年在战场上对着蛮人洋洋洒洒骂了一千多字的檄文,并试图取其“精髓”。
林今棠便当是默认了:“我若真与她私相授受,平时便不会阻止她进梧桐苑,反而应该借着旧识的名义与她多走动,否则她乍一出现在梧桐苑,岂不是立刻叫人起了疑心?”
紫芙却好像早知道他会这么说,立刻喊道:“正君是心中有鬼,害怕我们的事暴露,所以平日里不愿让我来。其实,其实我们早在林府就已经有染,我还做过他的通房,他与您有了婚约后,舍不得我,才叫我做了陪嫁,为的就是我们近一些。”
林今棠:“……”
得,他听出来了,这紫芙恐怕不是打着勾引他的主意来的,而是故意准备周全来陷害他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足以砍头鞭尸的事,有人招得那么痛快,生怕我问不到似的。”纪潇忽然开口。
紫芙的哭声一滞,可笑地哑了火。
“什……什么砍头?”紫芙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脸色发白,“殿下饶命,妾身,妾身也是被迫为之,妾身本不敢隐瞒,实在是担心殿下怪罪,但心中又一直敬仰殿下的光明磊落,妾身早就想悔过坦白,可妾身一个弱女子实在没有勇气,才拖到今日。殿下您有仁德之心,您饶了妾身吧,紫芙愿发配出府,只求您饶过妾身一命。”
纪潇心里的火越冒越旺,这样的精心设计,倘若她对林今棠了解再浅那么一些,怕是真会中了套。便是此时,她相信依林今棠的性子做不出这等事,也还是忍不住想:我的夫君,凭什么要跟别的女子有流言蜚语。
他的屋子凭什么紫芙能进,他的床凭什么紫芙能躺。
委屈,特委屈!
她张了张嘴,实在有些吐不出污秽之词,只好眼不见为净,吩咐唐鸠:“她交给你了,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
唐鸠道:“是。”
紫芙暗中一喜,心想齐王没有处置她,她果然是有活路的,只要这事过去……
唐鸠将人带出去,看到紫芙一时没掩饰住的庆幸,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他家主人惩罚人就会那么几招,都是不痛不痒的。若是主人亲自发落,顶多是打一顿板子赶出府……
可见这回纪潇是真气狠了,才将人交到自己手里——他的手里,才有叫人悔不当初的手段。
屋里,林今棠摘去眼睛上的布。
纪潇的神色看起来相当愤怒,她恶狠狠地瞪了林今棠一眼,却是对着一旁的司棋说:“把这屋里的东西,要么清洗要么更换,开窗透风三天。”
司棋早就被紫芙那些话吓得腿软,连林今棠都不敢看,战战兢兢地应道:“是。”
他实在佩服自家三郎君还能平平稳稳地说话:“那我今晚住在哪儿?”
纪潇道:“院子里。”
片刻的静默后,林今棠竟然道了声:“是。”
纪潇瞪他。
林今棠带着几分认真地问:“我要是在雪地里住上一夜,能让你消消气吗?”
纪潇觉得可能会更生气。
她嗓音冷冷的:“这几天,你来云山殿住。”
林今棠是两手空空地住进云山殿的。
云山殿一共两个侧院,一个给荆雀住了,另一个则被改成了仓库,于是林今棠就只能住在正殿。
荆雀帮他在外间备了一张罗汉床,铺上崭新的席子和毯子。
两人照例等着油灯自己灭。
没一会儿,纪潇便听见外间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咳嗽,她迟疑了一阵子,下了床。
可能是地龙挨着内室,外间显然要凉一些,风透过窗户缝一吹,的确容易惹人咳呛,加之林今棠的毯子有些薄,这样睡一夜恐怕得着凉。
林今棠听到她的脚步声,睁开眼,只听纪潇道:“下来一下。”
林今棠便下了榻,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是不是吵到你了”,就见纪潇轻松地扛起罗汉床,搬进了里间离窗户较远的地方。
林三郎叹为观止。
纪潇将搭在一旁的斗篷铺到毯子上方,这样就相当于盖了两层,做完这些她拍拍手,重归自己温暖的被窝。
灯芯摇曳,林今棠对着烛火做了几个手势,在墙上映出来各种小动物的模样,没一会儿听见纪潇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收回手,道:“谢谢你肯信我。”
“她演得太拙劣了……”纪潇顿了顿,到底是有些介意:“不过,她说曾经是你的通房?”
“没有的事。”林今棠说,“我那祖母,可不会为我破费买通房的钱。”
“哦——所以只是因为没钱,否则你就有了。”
林今棠一默,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想说得更有信服力一些。
纪潇也发觉刚才那话里有点不经意的酸,趁着林今棠还没品出来,她连忙用开玩笑的口吻盖过去:“看来以后我得在梧桐苑外挂个牌子,就写‘女子勿近’,毕竟你长得那么好看,我要是女子我也想与你有染……”
纪潇:“……”
完了,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纪潇发愁地扯了扯自己这张破嘴,正绞尽脑汁地想该说点什么才能把这酸意压下去,脑子转了一圈,最终意识到:多说多错,闭嘴为上策。
这时林今棠忽然开口:“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人的。”
纪潇:?
她担心的是这个吗?她担心的是他被别人动好吗?
林今棠顿了顿,又换了个说法:“或者说,我这辈子不会再中意什么人了。”
纪潇呼吸都不由一滞:“再?”
林今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曾经有一个……嗯,心仪之人……”
纪潇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一脚踩进了深渊。
“所以我对别的女子并无兴趣,更不会欺好友之妻。”他说得无比认真,也无比柔和,一点也听不出假。
灯倏地灭了,灭得正是时候。
连同纪潇心里那刚升起不久、还未做好准备承认的悸动也一同压进了黑暗里。
他曾喜欢过什么人,并且不可能再喜欢别的人。纪潇重复默念了几遍,忽然觉得有些庆幸。
还好,还好她没来得及把心中所想说出来,还好她只是林今棠心中的“好友”,还好她只是……对,她只是喜欢林今棠的相貌。
而他也只需要担心她会不会误会他染指自己的后院,而不需要担心……若齐王是个女子,他该怎么去违背自己的心,完成与她圆房的使命。
只是无论怎么宽慰自己,心中总还是有一些挥之不去的难过。
好半晌,纪潇才想起来,自己该回一句话,于是她小心翼翼地问:“是我……拆散了你们吗?”
林今棠道:“不是,她早就离开了。”
纪潇自虐般地想:哦,是个早逝的女子,那就更是一辈子无法遗忘了。
林今棠也在想,这些事他埋在心中已久,从未对人倾吐过,今日对着纪潇抖落,纵然有想让纪潇放心、不要与自己生了嫌隙的想法,却也觉得松了口气。
他第一次与别人提她。
那个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存在过,只是出现在他的幻觉里,就叫他挂念了这么多年的人。
他从复杂的思绪里抽离,发觉纪潇那边声音微弱,以为她快睡着了,轻声道:“晴渊,愿你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觉得之前的暗示够足了,但保险起见还是说明一下——
没有另一位白月光,没有替身梗,这是个你只有我我只有你的甜文甜文甜文。
【小剧场】
纪潇:我只是馋你的身子(坚定)。
林今棠:友谊天长地久,爱情一无所有(坚定)。
后来——
纪潇:真香。
林今棠:真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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