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再入水木阵

为了不?让涂月满和聂初文担心,楚沅只说自己?要跟朋友出去玩,她东西也没收拾太多?,只背了一个背包。

容镜有?了身份证,一切也方?便很?多?,楚沅和他坐了早班飞机去新阳,又从新阳坐车去望仙镇。

先在旅馆开了两个房间,楚沅先给涂月满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又去楼下和容镜吃了顿饭,再?坐车去龙鳞山下。

这里四季常有?游客,楚沅和容镜跟着一群人往山上走,现?在天气已经不?冷了,山上的花也都开了个遍,青黛苍翠的绿意里是各色的繁花点缀,清风拂来便带着草木花香。

留仙洞那儿人很?多?,楚沅和容镜也没什么?兴趣往里挤,她还惦记着孙玉林,但在人群里找了一圈,也没看到他。

在没什么?人注意他们的时候,楚沅和容镜走去了右边的那片林子里。

林子里草木丰秀,空气清爽,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在天色渐渐暗下来时,那些热闹的声?音慢慢远去,浓雾不?知从何处弥漫而来,这林子里的树木在松动的土地之间来回移动逼近,迫使他们往更深处去。

楚沅还记得那夜从泥土里显露出的残肢断臂,枯骨血迹,但今天,这里却好像又一次恢复成了从前的模样,只有?空气里的血腥气再?遮掩不?掉。

“看来那个人回来过。”楚沅捏着鼻子,说了一句。

容镜低眼看着脚下的泥土,他俯身只用匕首挑开些泥来,便能看到底下或深或浅的红色痕迹。

他皱起眉,“血迹还算新鲜,此人当真有?恃无恐,即便知道此处已经被发现?,他也还敢将新的尸体埋在这儿。”

“说不?定,人家就等着我回来,然后?把我也给埋了。”楚沅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天色像是被毛笔上滴下来的墨汁逐渐染得浓黑,夕阳的余韵早已褪去,圆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在天际,冷淡的华光照得这树林是一片诡秘的青黑。

周遭静悄悄的,竟连一只乌鸦的声?音都听不?到。

楚沅看着手表的时间到了九点半,她一抬头,淡金色的光幕凭空乍现?,最先从里面走出来的,是那个目光呆滞,身形容貌都极为年轻美?艳的女人。

她胸前的白玉蜂鸟胸针在月亮银辉与金色流光交相辉映之间,闪烁出更为莹润的光泽,而在她身后?,便是穿着一身鸦青色圆领袍的魏昭灵。

女人的高跟鞋陷进泥土里,她下意识地低眼,才将鞋跟□□,便在这般还算明亮的光线里,看见了一截断指。

空气里的血腥味刺激了她,她惊声?尖叫起来,身体却僵硬在原地,根本不?敢动弹。

也许是因为她脑子里的那只蛊虫开始变得越发兴奋,女人那双柔媚漂亮的眼睛里眼白扩散,漆黑的瞳仁逐渐隐没消失。

她的额头,脸颊,甚至是脖颈间,手臂上,都有?青筋微鼓浮动,如蛊虫不?断生出的触角一般潜伏在她薄薄的肌肤之下,不?断蠕动。

楚沅看清她身体的变化,又望向?魏昭灵,“看来这里的确就是操控祭春蛊的阵法?了。”

祭春蛊是需要阵法?来提供血腥精气的,不?然只依靠寄主一个人的气血,不?过几年时间寄主就会被它吸干气血而死。

改造水木阵,将被被剥夺异能的人埋在这里,同时也为祭春蛊提供血腥精气,对那个人来说也应该是一举两得。

只有?让祭春蛊回到这里,闻到这些它赖以生存的血腥味道,它才会陷入失控癫狂的状态,不?再?紧紧依附在人脑里。

果然片刻后?,楚沅就看见钟雪岚皮肤之下微拱的青筋消失,只是蛊虫失控折磨得她头疼欲裂,她摔倒在地上,只余眼白的眼睛看起来尤其恐怖,她的喊叫声?也逐渐变得更为凄厉。

魏昭灵适时出手,淡色的气流无声?浸入了钟雪岚的脑子里,他指节稍稍曲起,钟雪岚的叫喊声?戛然而止,她不?由仰头。

楚沅看见她那微鼓的青筋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一路往下钻到了她的后?颈,它一点一点地鼓起来,似乎是亟待将她薄薄的肌肤撑破。

与此同时,她忽然又听到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立即回头,便见泥土里有?一寸一寸的树根破土而出,不?断朝他们而来。

她忙掏出见雪按下花瓣,银丝飞出去,迅疾地割断了不?少要探到她脚边的树根,但她转身却见钟雪岚已经被树根紧紧包裹。

树根不?断收紧,仿佛是要将她的身体彻底绞断。

魏昭灵用另一只手施术才弄断了朝他伸过来的树根,淡色的流光从他指间飞出,也将钟雪岚身上的树根割断。

“容镜,刀。”魏昭灵看容镜已经脱险,便立即道。

“是。”容镜应声?,直接将手里的匕首扔了过去。

魏昭灵一伸手,便准确地攥住了刀柄,他也没有?丝毫迟疑,直接用刀刃割开了钟雪岚的后?颈。

一条细长的口子里不?断流出殷红的鲜血,通体雪白圆润的蛊虫蠕动着将那道血口子撑得更开了一些。

魏昭灵用刀锋穿透蛊虫,将它彻底从钟雪岚的后?颈里拽出来,随手扔在地上。

楚沅正在砍树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正见那蛊虫像发了疯似的往泥土底下钻,一点点地啃噬那些腐烂的尸体。

她被恶心得差点干呕,一脚上去就把那只肥胖雪白的蛊虫踩扁。

密林里的浓雾开始变得绯红,楚沅握紧手里的见雪,往魏昭灵和容镜那儿走近了些,又在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

彼时凛冽的冷风阵阵袭来,吹得人后?背汗毛倒竖。

钟雪岚已经昏了过去,楚沅把她扶到旁边的石头边靠着,仍不?忘用见雪的银丝割断那些蔓延而来的树根。

“王,有?人来了。”容镜敏锐地听到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魏昭灵回头看了楚沅一眼,“过来。”

楚沅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忙走到他身边去。

血雾遮掩了密林深处太多?的秘密,也令他们看不?清那一道藏在其间的身影,那人也就停在那儿,也许正用一双眼睛,慢慢地在打量他们。

“你们绑架我的女人,还弄死了的我的蛊虫,你们不?如说说,这笔账该怎么?算?”他的声?音竟然出奇的朗润好听。

只是缓慢的语气里,仍然难掩其中的阴森戾气。

“要算账就面对面,你躲着不?露面算怎么?回事?”楚沅朝着血雾浓深处喊。

男人笑了一声?,他已经分辨出她的气息,几乎与上次残留在水木阵里的气息一般无二,但……他的目光再?移动到她身边那个年轻男人身上。

“奇怪,”

他轻轻地“嘶”了一声?,“怎么?你这个人明明拥有?异能,身上却没有?异能之息?”

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身上的气息都会变得各不?相同。

异能越强的人,就越能感知到旁人身上的气息。

而楚沅是因为拥有?魇生花,所以开出第三瓣魇生花后?,她就已经能够做到分辨异能之息。

但无论是楚沅,还是此时的这个藏在血雾里的神秘男人,他们都没有?办法?感知到魏昭灵身上丝毫有?关异能的气息。

容镜捡起地上的匕首,慢慢地后?退到魏昭灵的身前,警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也是此刻,那个男人的身影如同幻影一般从雾气里瞬间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他穿着一身铁灰色的西装,却是披肩的头发,他似乎是瘸了一条腿,所以此刻手里还握着一把拐杖。

他的左眼是不?正常的颜色,像是一只不?会动的义眼,瞳仁是幽碧的颜色。

“原本你不?来找我,我也是会去找你的。”男人的目光再?度停留在楚沅的身上,他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她缠着锦带的手腕。

“那还真赶巧。”楚沅皮笑肉不?笑地回一句,同时按紧了手里的见雪。

“不?如你们先告诉我,”

男人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那个昏迷的女人,“你们取出她的蛊虫,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他说这话时,目光是看向?魏昭灵的。

可魏昭灵那双凤眼里已经有?了些不?耐之色,他更不?屑回答此人任何问题,抬手时便有?凛冽的气流朝那男人而去。

男人反应迅速,却还是被擦破了脸颊。

他伸手摸了一下脸上的血痕,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时间这密林里血雾更甚,他戴着翡翠扳指的那只手里有?纤细如丝的光芒飞出,如同操控傀儡的丝线一般,顿时引得地面不?断震动开来。

楚沅踉跄了两步,脚踝像是缠上了什么?东西,她低头一看,是一只已经只剩一半血肉,露出森白指骨的手。

她吓了一跳,忙用见雪的银丝将其割断成两截。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从泥土里爬出来,带着极为浓重的血腥腐臭味道,熏得人几欲作呕。

“小心!”容镜提醒一声?,便拿着匕首上前去砍杀那些围过来的傀儡尸体。

魏昭灵被这样弄些的味道刺激得太阳穴生疼,仿佛有?一瞬他又回到了日日浸泡在血水地牢里的那些岁月。

形如蜂鸟般的气流再?度于这水木阵中涌动,翅膀扇动,血雾一寸寸地朝魏昭灵而去,要将他彻底吞噬包裹在其间。

楚沅才处理掉身后?探过来的树根,回头便见魏昭灵被血雾给笼罩了个彻底,她看见那个拄着拐的中年男人脸上流露出诡异的笑容。

他或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以为她在恐惧,于是他开口道,“你放心,你的命还算金贵,我还得留着,把你交出去。”

因为常年剥夺其他人的异能,他周身显露出来的气息杂乱浑浊,如同茹毛饮血的恶兽一般,狰狞又丑陋。

楚沅来不?及和他多?说些什么?,忙伸手去触碰包裹住魏昭灵的血雾,想要将他拽出来,了她的手才触碰到那血雾,就好像被烈火燎过似的,她右边的整只手掌甚至是手腕都被大?面积烧伤。

那是惨死在这个男人手里所有?人所化的怨戾之气,颇有?吞噬一切,嚼碎骨血的趋势,触之即伤。

楚沅痛得几乎憋不?住眼眶里的生理泪花,可她却还记得石龙神像身上附着的符纹从未离开过他的躯体,只要八户族的人施展巫术,牵动石龙神像的铁索,他身上的符纹就会化为幽蓝的锁链穿透他的骨肉。

在这个男人施展术法?的时候楚沅就已经看出来,他居然是八户族的人。

而男人此刻脸上的笑容也已经慢慢僵硬,他那只义眼仍旧一动不?动,另外一只眼睛却陡然大?睁了许多?。

他看到了血雾里不?断闪动的符纹,还有?那若隐若现?的幽蓝锁链,一时间,他便像是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后?退了两步,满脸不?敢置信。

“魏昭灵!”楚沅忍着疼,还要去触碰那血雾。

容镜正在奋力砍杀那些不?断从泥土之下爬出来的尸体,听见楚沅的声?音,他回头才发现?魏昭灵已经被血雾包裹,可越来越多?的尸体围上来,他根本没有?机会过去。

但楚沅的手还没触碰到血雾,那雾气便在刹那间轻飘飘地散开来,她的手腕也正好被人攥住。

魏昭灵身上已经因为被符纹所化的锁链洞穿而流淌出殷红的血液,浸湿了他的衣衫,但此刻的他睁开一双眼睛,面上没有?表露出丝毫痛苦的神情,反而是在低眼去看她那只被灼烧得没有?一寸好皮肉的手时,他忽而蹙了眉。

上次他和楚沅困在这水木阵里之前,他已经身受重伤,并没有?多?少异能可以使用,但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你是不?知道疼?”他松开她的手。

楚沅的手已经疼得在发抖,勉强稳住声?线答他,“那我不?是怕你死了吗?”

“站那儿去。”魏昭灵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到钟雪岚的旁边去。

楚沅只好走过去,但她才一会头,却见模糊的一道光影如绢纱一层又一层的笼罩在她的眼前,令她并看不?清那一边的境况。

与此同时,魏昭灵不?顾身体被幽蓝锁链束缚的痛楚,一步一步地往那个男人面前走去。

他每走一步,便有?流火无端四散,燃烧着那些被牵引起来的尸体,发出更为恶臭难闻的味道。

“你……到底是谁?”男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眼见魏昭灵走近,他便拄着拐,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有?一股子寒意如潜伏在皮肉之下的虫一般,顺着脊骨慢慢地往上爬,令他一时满身冷汗,心中的恐惧也在逐渐被放大?。

“你已经猜到的事,还要孤怎么?回答你?”

魏昭灵伸手,便将容镜手里的匕首再?度收入掌中,他慢条斯理地打量眼前的这个男人,那双郁冷的眸子里毫不?掩饰他的讥讽。

但他也仅有?这么?一句话的耐心,在男人察觉不?对,转身要逃的时候,两道冰刺几乎贯穿了他的手臂。

男人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他的义眼从眼眶掉落,只余下丑陋干瘪的黑洞,剩下的另一只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

他的两只手臂都已经被冰刺斩断。

“这种断臂之痛,比之烧伤如何?”魏昭灵在他面前蹲下身,语气慵懒缓慢,那双眼瞳却是漆黑阴沉。

魏昭灵伸手将带着血迹泥土的刀刃抵进男人的嘴里,不?允许此人轻易咬破藏在齿缝中的药囊,极薄的利刃压着他的舌头,“你还有?些事没有?跟孤说清楚,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容镜适时接手,握住刀柄的同时将藏在他齿缝间的药囊取出。

因为容镜暂时封住了他的经脉,所以这个男人也就无法?燃烧自己?所有?的异能自爆。

光影散去,魏昭灵回身时,便看见原本该站在钟雪岚身边的那个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神色一凛,径自往前俯身将她抱起来。

“将他们都带回地宫。”淡金色的光幕乍现?时,魏昭灵对容镜道。

“是。”容镜垂首应声?。

穿过光幕,便是金殿。

在外殿打瞌睡的李绥真忽然听见了殿内传来些许响动,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忙站起来往内殿里去。

看见容镜带了一男一女回来他就已经很?惊讶,见那男人一双手臂都没有?了,他就更为惊骇,忙转身去殿外招呼人来将那陌生女人和男人都弄出去安置好。

容镜回去换衣服了,李绥真才端着伤药走回内殿里,小心翼翼地将托盘放置在床榻旁的小案几上,又对魏昭灵道,“王,臣来给楚姑娘上药。”

“不?必。”魏昭灵咳嗽几声?,只说一句。

起初李绥真还没反应过来,但他偷偷抬头一看,便见那位年轻的王已经伸手拿了托盘里的药瓶。

他顿时恍悟,连忙说,“臣告退。”

说罢,他便匆匆往外头去了,还生怕自己?消失得不?够快。

殿内沉寂下来,魏昭灵身上幽蓝的锁链即便已经消失,但他身上的伤口却并没有?因此消失,殷红的血液已经将他的衣衫浸染出更深的色泽。

但他也终归无暇顾及。

将冰凉的药膏慢慢地涂在床榻上那个昏睡的女孩儿的手上,他也许都没有?发现?自己?此刻的小心。

涂完药膏,他再?用布条将她的手裹起来,包扎好。

她的手受伤的次数太多?,魏昭灵已经记不?清这一回到底是第几次,可此刻,即便是涂完了药,他也还是久久地坐在床沿,静静地看她苍白的脸。

她的额角有?了些细密的汗珠,魏昭灵随手抽出一方?莹白的锦帕来,替她擦了擦。

其实有?很?多?事,他本不?用她去做。

无论是千年前亦或是千年后?,他早已习惯了来路归途,孤云野鹤,孑然一身。

而自他复生的那时起,他便知自己?唯一该做的,便是要亲手了结这累世的仇怨。

可偏偏魇生花开在了她的手腕上。

又偏偏,她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姑娘。

她总是不?够听话,一定要这样义无反顾的,来到他的身边,一定要用那些花言巧语来扰乱他的心绪。

就好像今夜,她明知那血雾很?有?可能会将她的整只手臂都废去,可她却还固执地要拉他出来。

长夜浓深,案前的金炉里透出丝丝缕缕的烟雾,铜镜碎片轻轻慢慢地一声?又一声?地碰撞着,像是某个人的心跳声?。

他忽而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轻轻地叹息:

“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沅沅:为什么我的手总是免不了被包成粽子……:)

魏昭灵:因为你太喜欢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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