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八角楼之谜

八角高楼携满绯红绢纱的灯笼,在夜风中来回晃动,于是一寸又一寸红色的光影也随之摇曳。

那角楼有一种古朴的美,却偏偏被粗矿的铁锁链封住了所?有的门窗,在这茫茫夜色里,就好像青黑的藤蔓一般缠裹着整座木楼。

“我?还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锁。”楚沅看见那楼门外挂着的一把巨型铜锁,不由咂舌。

魏昭灵只看了一眼那铜锁:“万字锁。”

“万字锁?”楚沅偏头看向他。

“这种铜锁需要四把钥匙同时拧转,才能打开?。”

但这样精巧的锁,只能防得住普通人。

魏昭灵那双凤眼里笑意寡淡,只轻抬下巴,语气慢悠悠的,“用你的见雪试一试。”

楚沅闻言,应了一声,然后按下见雪的花瓣,刹那间银丝飞出,银质的雪花棱角嵌进?那楼门上,碰撞得粗壮的铁链发出“铛”的一声。

她握紧见雪,银丝扭转,一个用力就在火星飞溅的瞬间弄断锁链。

“这银丝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么?粗的铁链都给弄断了,跟切菜似的。”楚沅不由感叹出声,也没敢用手指触碰那虽然极其纤细,却是削铁如泥的银丝。

失去了束缚的楼门徐徐打开?,夜风随之趁虚而入。

楚沅下意识上前一步,然后她闻到了一种带着木头腐朽的霉味。

应该是封闭了很久。

这样一座古朴华美的八角楼,同这依靠悬崖而建的村落里其它简陋屋舍相较,就显得格格不入。

而楚沅借着檐角红灯笼的光,看见这样一座外边华丽的角楼里,一个接一个的铁笼。

她仅仅只站在台阶上,就看见距离最近的铁笼里那几个蜷缩着身体的女人,她们的手脚都带着冰冷的镣铐,像牲畜一样被锁在里面。

楼里贴了很多?的黄符纸,上面朱砂描画出的图案就好像是迸溅的血液般,潦草又血腥。

这座八角楼在她的眼里就好像成了潜伏在精致皮囊下的凶猛恶兽般,这朱红楼门就是恶兽的血盆大口,在朝她嘶吼,要将她吞噬。

楚沅之前就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呜咽声,事实?上,而在这扇门打开?之前,她也设想过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但此番来看,眼前的这一切似乎超出了她之前的想象,她喉咙干涩,一时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忽的一阵风不知道从哪儿吹来,她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顺着脊骨一路往上爬。

相较于楚沅,魏昭灵脸上的表情就平淡得多?,甚至懒一丝波澜都没有泛起,他只是饶有兴致地去打量身旁那姑娘的神情。

就在魏昭灵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楚沅忽然迈步走入楼里。

她提着一盏从檐角摘下来的绯红灯笼,借着里面的火光再将这昏暗的室内照得更亮一些。

睡着都仍在不自觉地哽咽出声的女人们骤然被轻缓的脚步声惊醒,她们仓皇地睁开?双眼,却望见铁笼外徐徐而来的,是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姑娘。

好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她,紧紧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下一秒,楼上一阵响动传来,楚沅下意识地抬头,猝不及防地望见铁栏杆里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

那还是一张稚嫩的面庞,往下看时,还在玩锁住她一双手腕的锁链,拨弄着碰撞出清晰森冷的声响。

楚沅吓了一跳,她本能地把灯笼再往上一提,就又照见在她后面,还有好多探头过来的稚嫩孩童。

楼下都是年轻的女人,楼上则是年幼的女童,而铁笼外的木桶里应该就是她们的食物,但楚沅才靠近,就嗅到了难以言喻的酸味。

或许那些村民们吃剩的东西,除了喂家里的牲畜,还用来喂这楼里的女人。

生活在和平年代里的楚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铁笼子里那一张张明明还很年轻,却已经蜡黄的面容,在灯火离得近些时,她们还会本能地后缩,把身体努力地蜷缩起来,像被锁在这不见天日的楼门里的一只只不会叫的老鼠,本能地想要找个洞钻进去。

楚沅神思有些恍惚,她提着灯站在那儿,却忽然隐约听见嘈杂的声音,她回过头,透过大开的楼门,她看见远处有绵延的火光不断靠近,还有好多人说话吵嚷的声音越发清晰,竟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声势浩大。

“愣在那儿做什么??”

她忽然听到立在楼门处的魏昭灵忽然开口,她对上他那双神色清淡的凤眼,又听见他冷静的声音:“想做什么?都由你,否则你?这一趟,也是白来。”

楚沅先?是一怔,随即忙说,“那你可要帮我挡着点。”

她才说着这话,就已经按下了手里见雪的花瓣,银丝飞出,雪花嵌在楼里的圆柱上,她拉上银丝,手腕一转,就削断了左侧所?有铁笼的锁链,在那些锁链连着铜锁落在地上时,她又弄断了剩下的所?有铁笼上的锁链。

“快出来!”楚沅朝她们招招手。

一开?始铁笼的的女人们还有些迟疑,但看着大开的笼门,她们原本灰暗的眼睛还是有了微弱的光亮。

有了最先?蹒跚着步履走出来的第一个女人,其他的那些女人们也都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那些村民渐渐近了,楚沅动作极快地帮她们弄断了手上的镣铐,然后又跑到楼上去救那些女童。

这楼里的女人也有原本就是这明义村里的,长到十几岁就被自己的父母送进?这八角楼里,等着献给钟家。

也有专做拐子的人同明义村的人谈生意,钱都由钟家出,明义村的人算是中间人,从拐子那儿买来女人或女童关进楼里。

常有娶不到老婆的男人给守楼的人一些钱,进?楼里挑选女人过一夜,如果是要选个女人生个孩子,就得再多?出些钱,这样也能将被选中的女人留得久一些,暂时不用送到钟家去。

如果生的是男婴,那个女人就能免于被送进?钟家等死的命运,但要是个女婴,便会连同女婴和女人一同扔回八角楼里。

这些都是楚沅从一个说话哆哆嗦嗦的女人口中听来的零碎话,但只是听了这么?一点,她的后脊骨便开?始发凉。

“你?们是什么?人?”

楚沅才走到楼门口,就听见为首的那个皮肤黝黑干瘪,生得一双绿豆眼的老头用粗粝的声音质问。

在他身后是举着火把的村民,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东西,除了锄头,扁担之类的东西,其中有几个人手里还抱着猎/枪。

集中的火光将这楼门照得通透明彻,却刺激得楼里的那些女人更加畏畏缩缩,不敢往前。

“敢管我?明义村的事,我?看你?们是嫌命长!”那老头看到了那些女人的身影,他那张干瘪的脸皱起来,就更显得丑陋扭曲。

他才说完就去看旁边举着猎/枪的几个中年男人。

那几个男人当即举起枪,手指已经触碰到了扳机。

但在他们扣动扳机之前,魏昭灵抬手拂袖,淡色的气?流铺散开来,如同忽然而至的强烈罡风一般将这些聚集在楼门前所?有的人都给震出几米开外。

拿着枪的几个男人再也没有机会扣动扳机,他们的胸口已经被冰刺穿透,坚冰融化,火光里,只能照见他们胸口的血窟窿。

也是这一刻,容镜他们终于匆匆赶来。

魏昭灵掸了掸衣袖上略有残留的灰尘,空气里被扬起的尘土令他止不住地咳嗽了好几声,他的眼尾已经添了些微红的痕迹,稍稍舒了口气,他挥手将楼门关闭,才轻描淡写般地开口:

“都杀了。”

“是。”容镜领命,下一秒便拔出七星剑。

楚沅站在昏暗的楼里,她只能从被封闭的窗户看到那些飞扬又坠落的火光,好多人的惨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

可她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偏偏没有丝毫波澜。

在她后面蜷缩成一团的那些女人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开始笑,好久没有说话的嗓子被牵扯出粗哑的声音。

有人笑了一声,

然后她们忽然又哭作一团。

就好像一个又一个早就被折磨得失去了自我的疯子。

但是那些孩子站在那儿,她们都有一双懵懂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楚沅,也在看那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影。

楼门忽然再度打开?来,冷风呼呼地吹进来,吹着人的脸颊有点刺痛。

刚才还站在门外那么多?的人都已经倒在地上,成了再也不会动的尸体,只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茫然地站在那堆尸体中间。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哭着哭着,又大声笑起来。

楼里的女人们带着孩子跑出去,像是终于挣脱牢笼的一只又一只的鸟,她们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火光连成片。

蔓延到了八角楼。

那种燃烧着木料,火花迸裂的声音,就像是食人的恶兽被烈火灼烧着发出了痛苦的嘶叫。

后来楚沅站在远处的山崖上,亲眼看见那座八角楼在火光里倾塌,于是火焰又蔓延出去,如一条火蛇一般,蛇信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