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青壮年身上衣衫破烂不堪,几乎个个面黄肌瘦。
仔细一看,还有腿脚不便和上了年纪的。
一看便知,这些人原本都是建安当地的难民。
可此时此刻,他们却都被官府征做了免费的劳动力!
而他们正在修建的那些木屋,所用木料也都是被水泡过的木头。
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
田铮看在眼里,忍不住低声道:“这样造出来的房子,是住不了人的……”
何砚长叹一声,眼角似乎已经有些微微泛红。
“殿下不认识下官,所以不知道下官做事的方式。”
“若以下官的脾气,米粥不该是那样的,避难所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所有的一切,原本都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
“可下官所说的这些,是没有一样不需要银子的。”
“所以刘建林干脆亲力亲为,一切都不要下官插手……”
何砚有些哽咽。
“下官曾想过回京禀报,可刘建林竟以下官的妻女为要挟!”
“此时此刻,下官的妻女依旧在扬州衙门里拘着……”
说到这里,何砚竟笔直朝着齐啸风跪了下来。
“下官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但下官妻女何其无辜,她们不该因此而丧命!”
“下官无能,未能及时揭发刘德林的行径。”
“但下官愿以性命为担保,揭发刘德林所做的一切!”
“只求殿下能保住下官的妻女,不要让她们因下官而受牵连……”
其实上次见过齐啸风之后,何砚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
身为当朝太子,却只知花天酒地,酒池肉林!
来了扬州之后,甚至只在灾县待了一天!
彼时在何砚的心中,太子也只不过是和那些官员沆瀣一气的昏聩储君罢了。
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太子回京之后,贪官宋岚下台了,几百万赈灾银也跟着迅速到账!
何砚这才明白,原来太子并非他眼中那般昏庸无能……
自从听说太子要再来扬州,何砚便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太子身上。
今日终于得以相见,何砚终于能够毫无保留,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地倾诉出来……
他知道,太子一来,一切便都有指望了!
望着跪得笔直的何砚,齐啸风心中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自古忠孝难两全,对于眼前这名父亲、这名丈夫来而言,他所面对的更是一道无解的选择题!
即使何砚能够不顾自己妻女的性命,执意要进京告状。
但,他又能真的平安抵达京城吗?
齐啸风将何砚搀扶起来,心中无比动容。
“何大人,这不是你的错,你何须自责?”
“既然我到了建安,便一定会保你妻女安全!”
“对了,我还有一个疑问。”
“往年发生水灾,即便偶有河堤冲毁的情况出现,也不会像今年这么严重。”
“我听工部先前禀报所说,今年的水势并不算是历年中最为浩大的。”
“可为何受灾的百姓,却是历年数量最多的一次?”
何砚答:“殿下有所不知。”
“往年水灾,即便河堤被冲毁,但也只是河堤的其中一节受到损毁。”
“但今年却有所不同。”
“今年的河堤,直接被全部冲毁!”
“建安县本就地势低洼,县上过半数的百姓都住在河下游。”
“河堤一旦全部被冲毁,无论下游的农户还是商户,几乎全部遭殃!”
全部冲毁?!
虽然知道河堤被冲毁得十分严重,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严重!
怪不得宋岚被羁押回京后不久,就被渊帝摘了脑袋。
去年修缮河堤时,正是宋岚从中贪墨了不少,这才导致河堤如此不堪一击,一冲就毁!
齐啸风若有所思,一旁的田铮却突然向何砚发出了质疑。
“不应该呀!”
“何大人,据我所知,去年建安县修堤,只是加强并巩固了其中有损耗的部分。”
“退一万步,即便这堤修得实在不怎么样,也绝不应该全部被冲毁!”
“你看……”
说着,田铮双手共用,比画了起来。
“建安县地势特殊,被河道一分为二。”
“整个县一半在上游,另外一大半都处于下游。”
“河道在最细处有一个拐点,堤坝便在拐点处建成。”
“由于角度的问题,这河道只有在拐点靠外的部分水势湍急。”
“至于靠内的部分,则水势平稳,即便在端午汛期,水流也不可能太大。”
“更不可能将那一部分的河堤冲毁!”
说着,田铮又转向了齐啸风。
“殿下,方才张老汉领咱们过去的时候,我留意过他家的位置,以及原先稻田的位置。”
“那里正处于河道靠内部分的下游,历年发生水灾时,那个位置都不可能被影响到!”
“所以下官觉得,今年河道完全被冲毁,实在有些蹊跷!”
听了田铮的话,齐啸风与何砚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何大人,这事你怎么看?”
何砚略一沉思:“下官不懂水工,还真没想到这位大人所说的这一层!”
“其实河堤被冲毁后,下官也曾想亲自去河堤看看情况。”
“但河道总督杨自明第一时间接管了此事,并将河堤完全封锁了起来。”
“现如今,河堤处都是由河道的人亲自看管。”
“任何外人,甚至包括下官在内,都无权接近!”
齐啸风本就觉得河堤有问题。
听何砚这么一说,他更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这次河堤被冲毁,绝不仅仅只是个天灾人祸的偶然!
事到如今,不亮明身份,怕是无法亲自看看河堤上的情况了。
只是,何砚的妻女都还被拘在扬州的府衙里。
若是让刘德林知道,何砚已然向自己坦白了一切,那么刘德林必定会以他妻女性命为要挟……
何砚是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齐啸风实在不愿,让何砚面对如此锥心的两难选择!
思索片刻,齐啸风突然眉头一展,想到了对策。
“何大人,你现在立刻修书一封,派人送到扬州府衙。”
“一定要亲自将信送给刘德林!”
“你就这样在信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