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墨看着洪山和,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这个人前来,所为之事,绝不简单。
“我是为萧陇峰而来……”
洪山和犹豫了一下。
“我萧陇峰峰主久闻时统领威名,又因贵军入境,惶恐不得安生,却是因为我谷家出了不肖子弟,冒犯纯阳天尊威名之故,我家峰主愿意与时统领对话,还望时统领能够本着两家和睦之念,应允了我家峰主这一不情之请……”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密信献了出来。
谷清远要投靠吕氏联军,自然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意图说出,除了要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更要周密行事,与时墨等人取得实质的联络。
只有时墨等人应允了,归降之事,才能大功告成。
这一封密信,正是谷清远亲笔所书。
时墨面上的笑意消失,变得凝重起来,他示意一名荡魔堂执事将密信呈上,展开观阅。
一阵之后,他吩咐道:“将管堂主,丘堂主请来。”
两名堂主很快便来到,见过时墨之后,有些疑惑地看着堂下拱手而立的洪山和,暗自传音问道:“时统领,怎么回事?”
“两位,你们还是先看看这信再说吧。”时墨将手中的密信交给了他们。
管野与丘夜明两人传阅之后,面上不禁也流露出异色。他们没有想到,这人竟然是代表着谷家萧陇峰而来的。
微妙的是,萧陇峰并不是谷家的嫡系主家,更不像金蝉峰一般,拥有号令诸脉旁支,统领群雄的资格,暗中前来与荡魔堂联络,摆明了便是欲图不轨。
当然,这个不轨,是对谷家而言。
“莫非,他们想要归降于我们?”管野问道。
“摆明了便是这样。”时墨传音道。
“会不会有诈?”丘夜明隐隐带着一丝兴奋,但在这同时,也有顾虑。他兴奋的是,自己三人刚刚头疼天尊交代的事情,便有一个大好的机会送上门来,若是抓住了这次的机会,至少也能减少五年以上的征战时间,还可以将自身的伤亡减少到最轻,而顾虑的,也是这些人意图不明,不知道是否诈降诱敌。
若是真的诈降,而自己又轻心大意,后果无疑极为严重。
“我也担心有诈,不过,他在信中只说请我们过去共商大计,并没有提及其他,而且,我们兵锋所指,若是有诈,随时也可以将他的萧陇峰夷为平地,难道他便不怕为自己招来祸端?”
征战谷家的这些年中,时墨等人也发现了,偌大的家族,并不全然都是铁板一块,在征战的过程中,不乏附庸家族甚至是谷姓分支归降的,这给他们提了个醒,在征战的过程中,可以多加留意这些人,不但可以削弱谷家的斗志,还可以减轻自己的伤亡。
“这萧陇峰,情报中有着重提到过,似乎真的与他们嫡系一脉存在矛盾,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是故意而为……不过,我们也不能因此而瞻前顾后,只要有那么几分机会,也值得一试!”
时墨思索了一阵,断然说道。
“这样,我派人将这密信呈报峰主,同时派人多加留意萧陇峰动向,若是最近有其他各脉的谷家修士赶往增援,则必定有诈,而若是没有,信中所说之事为真的可能更大。”
“时统领,禀报峰主固然稳妥,但万一这是个机会,我们也不能错过,以我之见,不如先这样……我们提出一些事情试探对方,看看答复再说,其心究竟如何,或许在这答复中便能看出端倪。”管野说道。
时墨问道:“你是指……”
管野暗自冷笑道:“我们最近不是正苦于侵袭谷家各座城池,屡屡被其利用挪移法阵传递人手,加以堵截吗?萧陇山也是谷家的一分子,若是真有心,必定能够弄到谷家布防的重要情报,哪座挪移法阵联通哪座城池,也是有迹可循。”
“我明白了,你是要他出卖挪移法阵的情报,弄清谷家防线的弱点。”
时墨说道。
谷家最近正利用挪移法阵传送门人,哪里出现了前来侵袭的荡魔堂执事,便从最近的挪移法阵征调人手,由于征调及时,往往也能集中优势,阻断荡魔堂的进攻,甚至有数次,整个分舵堂口都险些被灭,要不是那些执行任务的荡魔堂执事都是常年与邪魔征战,经验丰富之辈,早便已经遭受重创了。
饶是如此,积累下来的损伤也不小,更加阻碍了任务的执行,以致时墨等人都不大热衷于如此频繁骚扰了。
但若是有完备谷家情报,后果又将截然不同。谷家的门客和子弟虽然多,但也不可能分布在每一座灵峰和城池,大多都是先利用护山大阵防御,等到援军赶来,在一起乘胜追击。
但是这些援军赶来的时机和方向,也是各自不同的,有的时候快一些,有的时候慢一些,有的时候从东方来,有的时候从西方来,都是要受谷家建立的法阵和城池的方位影响,如果能够对这些情况了若指掌,便可以避开能够及时增援的城池,转为强攻薄弱之处,甚至利用这般的机会,熟知对方发起求援的暗号与增援的路线,反过来把援军歼灭。
“若是真能如此,对谷家的联防,必定是个重大的打击,因为情报泄露出去,谁也不知道,发出信号的究竟是真正遇到了侵袭,还是我们伪作,援军也会有所顾虑。”
“不错,而且若是萧陇峰真的将那情报给了我们,便有把柄落在我们手中,出卖了谷家其他各脉,金蝉峰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这算是投名状吗?”时墨闻言,不由轻笑。看着堂下老老实实待着的洪山和,笑容也不由得越发诡秘起来。
“我家峰主在信中所提之时,不知三位意下如何?”洪山和被时墨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禁也是打起了鼓,硬着头皮问道。
“兹事体大,还请洪道友稍待几日,带我们商议过后再说吧。来人,请洪道友下去,好好招待着。”时墨笑着说道。
……
时墨一面希望有谷家的支脉归降,有利于他们征服谷家残存势力,一面又怕其中有诈,所以,没有贸然同意与萧陇峰的峰主谷清远密会,而是让洪山和写信回去传话,倘若真的有意归降,先做出几件事情证明。
在这同时,他又趁着洪山和还在此处,派人试探对方的口风,结果却发现,要么洪山和以及洪山和背后的谷清远手段高明,连自己人都隐瞒了过去,想要以诈降之策坑害他们,要么,便是真的想要归降!
从洪山和的口中,时墨听出了些许端倪,却是谷清远如何与谷逍不和,萧陇峰一脉与金蝉峰的恩恩怨怨。
时墨细想起来,发现若是萧陇峰陪着金蝉峰顽抗,还真没有多少好处可言,反倒是像现在这般归降,有可能博取到更为有利的前程,这是因为吕氏联军的攻势到了关键之处,正需要像他们这般的旁支主动站出,给予顽抗之人一个沉重的打击。
都说坚固的堡垒要从内部攻破,再也没有比谷家人打谷家人更为有利的了,这一点,哪怕倾尽荡魔堂全力,也难以做到像他们这般彻底。
“叛徒打本家,倒是个不错的势头,还希望不要耍弄阴谋诡计为好,否则的话,便休怪我无情了。”
时墨心中暗自想道。
几日时间很快过去,派去的信使也都回来,首先便是吕祈那边,得悉此事后,甚为重视,督促时墨要好好抓住这次的机会,试探真假,如若是真心归降,且先接纳收编再说。
“峰主倒是动心了,他也想利用那谷清远的身份大做文章,以前归降的,不是附庸便是五服之外的旁系,与一般附庸无异,了解的秘密也没有多少,无法形成打击。”
“但这谷清远,是谷家五世祖重孙,甚至有资格与谷逍争夺家主之位……这身份是够了。”
吕祈在回信中表示出的重视,时墨也可以理解,毕竟按照世俗的见解来看,如果把谷家比作一个王朝,谷逍是九五之尊的皇帝,谷清远便是一方藩王。
真正的天潢贵胄。
如果他反叛,对谷家的打击也将是沉重的。
时墨又再看谷清远的回信,却不由得乐了,那谷清远在信中极尽卑躬屈膝之能事,竟然还真的答应了先前他们提出的无理要求。
“谷家布防详情,十日之内必定送到……这谷清远,看来是来真的啊!”
时墨暗暗感叹。从这信中的情况来看,这谷清远,八成是真铁了心了。
不过,没有真正见到那情报之前,时墨也没有轻信。
于是,他仍旧扣留着洪山和,时不时向他打探谷家的消息。
洪山和见时墨似乎已经相信了几分,心中也有数,越发用心地游说起来。
“时统领,我萧陇峰是真心归降于贵方,等到峰主将布防的情报送来,便可见分晓了,到时候,时统领大可以将鄙人也带去,鄙人愿意为贵方引渡开路,为前车之策。”
时墨不禁笑道:“洪道友,这似乎不合人臣之道啊,你为谷家效力,却坑害谷家之人,这岂不成了不忠?”
“时统领此言差矣,洪某并非是谷家的外姓,而是寻常供奉,与那些合则留,不合则去的门客也没有两样,再者,我所效忠者,乃是萧陇峰之主,又岂是金蝉峰的嫡家?”提及节义之事,洪山和也笑不出了,连忙辩解道。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抱歉,抱歉……”时墨连忙说到,但在心中,却依旧暗暗不屑。
一笔写不出两个谷字,萧陇峰与金蝉峰,岂不同样都是谷家?既为谷家之臣,享受了数十年的优渥供奉,理应为着谷家好才是,哪有教唆东主反叛本家,做那为人所唾弃的叛徒的?
在这几天的了解之中,他已经得知,谷清远之所以下定决心,都是他劝说的。
不过时墨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没有为金蝉峰尽忠的义务,他的行为,不过便是教唆谷清远,为自己牟取私利罢了,算是一个较为油滑的门客,但却没有大问题。
反倒是那素未谋面的谷清远,值得提防。
他今日能为一己私仇背叛谷家,明日便有可能在新主背后插上一刀……嗯,还得上禀天尊,请示发何处置这些人才行。
……
等候了一些时日,谷清远果然依诺将整个太桓大陆的布防图都送来了。
得到此图,时墨与管野,丘夜明三人,都是大喜。
以他们的见识,不难感受到这张图和附带的说明是真的。
“如今众统领议事,今日我们便在此商议出一个章程来,如何验证此图的真假。”时墨下令道。
众执事统领领命而来,见到此图,也是大为惊异。不过这些统领都还不知道它的由来,便按照时墨命令,好好参研起来。
不久之后,还真叫他们选定了几个极为容易利用的漏洞。
当然,这些漏洞,原本是并不存在的,只有得悉各座城池防守修士的调动情况,以及挪移法阵彼此之间联通的情况国,才能知晓,并且抓住。
太桓大陆上历练城池数十座,普通城池上千座,而荡魔堂执事只有三万余人,分散在各处,能够临机调动的,往往不足三千人,想要分散到这上千座城池?简直便是有去无回。
“统领,我们依攻占的难易程度,选定了几处地方,您来看看。”
“好,我正看着,你们说说看,究竟如何利用此图所述情报……”
“是。请看这边,这座乃是古方城,按照数月之前查探的情况,没有丝毫异处,但在城中西角,却秘密架设有一座废弃多年的挪移法阵,上次我们奇袭东北方一千二百里以外的下市城,突然遭遇夹击,险遇重创,那些突然出现的援军,恐怕便是从此而来的……”
“还有这里,这三座城分别是水怡,杭玉以及通城,各自城中也设有挪移法阵,但我们一直以为,谷家修士都是从这通城里面而来,却原来是他们降临附近之后,利用附近山林作为掩护,悄然绕行……”
谷清远派人送来的情报,越发显得真实,因为有许多情况,结合着这图册所载,都可以得到解释,原本还觉得迷雾重重的谷家联防,也逐渐变得清晰明了了。
荡魔堂的统领们,不乏能征善战之辈,从这份珍贵的情报便看出了许多有用的东西,甚至以此为依托,商议出几条能够给予谷家迎头痛击的计策。
时墨一一应允了,但并没有贸然让他们全都去尝试,而是道:“方统领,你带一千执事,前往这座下市城,佯作攻打。”
“遵命。”方统领应道。
“胡统领,周统领,你们各自带领两千执事,在这古方城东、南两侧设伏,若是城中出现修士,必然转移至下市,此后,你们该知道如何做了?”
“请大统领放心,我等知晓。”各位荡魔堂统领都笑了起来。
之前吃亏,是因为不明情况,有了这么明确的情报,还不把援军一抓一个准?
时墨也笑了起来,他所笑的,却不是因为即将迎来的告捷,毕竟对他而言,哪怕剿杀了谷家数千修士,也不过是一场普通的胜利而已,离真正攻陷太桓全境,还有不小的距离。
真正值得在意的是,若是真能利用这些情报频频得胜,那便说明,谷清远和其萧陇峰一脉是真心归降,甚至以此为投名状,可堪为己方所用!
那才是最大的收获。
时墨下达了命令之后,荡魔堂各部便各自前去准备了。
……
数日之后,时墨正在荒岛的山庄等候着,突然有执事面带喜色,一路疾行,来到堂下。
“大统领,前方告捷!方统领,胡统领,周统领发来密函,说是他们伏击谷家增援队伍,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此战,我方伤亡不足百人,但却斩杀八百一十九名敌人,另有近六百俘虏!”
“好!”
等候多日的验证,终于得出了结果,时墨不禁大喜。
管野和丘夜明,也不禁满面笑容,喜形于色。
“看来,谷清远没有作伪。”
“斩杀八百余人,俘虏六百余人,更有伤者……伤亡共计在二千以上,这般的代价,若只是为了引我们上钩,未免也太惨重了。”
如此的伤亡,虽然也不排除苦肉计的可能,但只要公布出去,立刻便能引发轩然大波,足以令旁人看清谷家草菅人命了。
说是苦肉计?子弟们还可以忍受,那些个为谷家卖命的门客可不答应,而谷清远,也必将不容于谷家。
所以,这个可能极小。
更何况,有一便有二,由此而验证了布防图情报的真假,还大有文章可做,由此而给谷家带来的伤亡,必将更加惨重。
若真苦肉计苦到了把自己玩死的地步,那还真是令人无话可说。
“找个时间,与谷清远密会吧,他已经递交了投名状,也是时候该与他谈判了。”
时墨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