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说?”吕阳问道。
“还能怎么说,当然是矢口否认。”吕晓风道,“这种事情,打死也不能认的,能不能做是一回事,认不认,又是另一回事。”随即却又想到云昆的咄咄逼人,面色不由得阴沉下来:“如果有人来问你,你也一样回答不知情好了,事实如何并不要紧,最要紧的是,我们态度鲜明,其他人想要做手脚,始终也有所顾虑。”
“我明白,反正不管事实如何,我们只要抵死了不认便成,那云昆用等闲手段也奈何不得我们,而真要过分的话……”吕阳眼中掠过一丝杀机,寒意凛然,“我们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正是此理。我现在便是先和你知会一声,免得到时候还不知情。”吕晓风道。
吕晓风的担心不无道理,到了晚上,吕阳果真见到几名修士找了上来,手持吕家令信,声言乃是曹长老相请。
“曹长老要见我,有什么事情?”吕阳早已猜测到了,但却故意沉吟了一阵,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等只是来传话的,曹长老也没有说是什么事,还请吕阳公子不要为难我等。”这几名子弟,面露尴尬之色,赔笑着说道。言语之间倒是客气,只不过,态度亦是坚决之极,看来不请到吕阳过去,他们便无法交差。
“好吧,你们前面带路。”吕阳点了点头。还是跟着他们而去。
“这边请。”那几人连忙道。
不久后,吕阳跟着这几名修士来到了靠近挪移法阵废墟的那座悬崖。魔道修士原本便是将挪移法阵隐藏在深谷之中,法阵的一面,刚好紧靠着一座高近千丈的高崖,峭壁如天柱般耸立,直入云中。
吕阳远远便看到,数名修士正在那座临时搭建的行营中坐着,见到自己飞来,当即起身,迎了上前。
“见过曹长老。长老,不知你唤我前来,有什么吩咐。”吕阳见那群人的为首者是曹长老,当即长揖为礼,拜见了一下。
曹长老却管不了这许多,还没等他全礼便迫不及待地走了上前,皱眉问道:“吕阳公子不必多礼,老夫召你前来,乃是有一事相问。”
“哦?曹长老有事要问我,还请直言,吕阳定当知无不言。”吕阳道。
“你可知道,昨日有我吕家子弟与栖凰山子弟,西华剑派子弟相殴,各自死伤过百?此事已经震动了诸位老祖,更有人提请老祖彻查此事,连带着之前各自为战期间,自相残杀,抢夺财物,以各种损害五家利益而得来的战利品,全都没收收充公。”曹长老看着吕阳,也不和他绕弯,而是直言相告道,“老祖们已经同意此议了,原本这和你也无关,但就在今早,杜吾洞天的云昆公子却忽来叫人传了话过来,说你和晓风数日之前曾抢掠过他。我倒是想找你们问上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言语之间,倒也有几分偏向,只说是问上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不是,有没有这回事。显然在他心中,对云昆的话也是不太相信的。
不过,云昆的身份非同小可,毕竟不是可以轻易揭过的事情,如果对方誓要追究到底,吕阳和吕晓风将会如何,也实在难以预料。
“这曹长老倒是稳重,没有劈头盖脸就怨我们招惹事端,而是先问怎么回事。不过,我还是不说为妙,此事本就无理可辩,只是我和云昆之间的龌龊罢了。”吕阳见曹长老这样相问,也理解他的难为,但他却知道,就算自己将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告诉曹长老,也是无济于事,这件事情的背后,是云昆想要借机发难,与其他无关。
甚至,是否曾有抢掠过他,也无所谓,如果是修为低下,且又没有什么背景的子弟,抢掠就抢掠了,伸冤都没处去,而如果是强横的子弟,只怕当场便能将来犯之敌击杀,说到底,这里面相斗的,还是各自的身份和实力。
因此他也只是怔了一下,便浮现出一丝哂笑,道:“曹长老,他还说了什么?”
曹长老怔了一下,见吕阳不急着回答,却反而是问起了自己,不由得也有些恍然,随即却是暗自叹气。
他见吕阳如此反问,便知道,这件事情八成也是确有其事了,至于是吕阳和吕晓风联起手来抢掠了云昆,还是双方因为争功夺利而生起嫌隙,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他只知道,吕阳和吕晓风,的确和云昆有过冲突,乃至于,云昆事后心有不甘,要借此机会发难。
“云昆公子说,本来他发现一处魔道库藏,收缴无数宝物,但你们却在其后赶来,抢走了他应得的收成。”曹长老想到料理此事的种种为难之处,连给吕阳详细解释的耐心都没有了,只是简单地把云昆的说法讲了一遍。
“此事的关键,还是在他控诉你们杀了他麾下不少的修士,而这恰好也是我们五家正在严肃整顿的,老祖们都已商量过了,要抓出一批胆大妄为的子弟,杀一儆百,以杜绝此类乱象。”曹长老说到这里,略带着一丝肃然,问道,“刚才你还没有答我,云昆所诉之事,究竟有没有?”
“没有。”吕阳道。
“真的没有?”曹长老眼瞳微缩,面上的神情,却是变得古怪起来。其实他也看出来了,吕阳和吕晓风八成是做了什么,惹得云昆如此怨恨。
“曹长老,此事关乎我等清白,岂是能够信口开河的?”吕阳见曹长老追问,却是不悦了,拂了拂衣袖,漠然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这小子……”曹长老听到,也是无可奈何。
“曹长老,此子口风甚严,似乎也和晓风公子一般,决心抵死不认了。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做了什么,竟然惹得云昆公子如此纠缠。”曹长老身边,一名客卿面上泛起一丝异色,暗自传音道。
“我也看出来了,他们根本就不打算通过族里处置此事,就算要处置,也不想与我们牵扯上关系。”曹长老默然传音道。“如果换作另外一名子弟如此跟我说话,我早已喝令护卫抓捕起来,严刑拷问了,一通大刑下去,不信问不出想要的东西,然而此子并非是普通子弟,单只发现狱界,入了世祖和老祖法眼这一资历,便不是其他人能够比拟的,如果将来老祖等人问起他的近况如何,结果却是被我这个刑律长老给处置了,脸面难免挂不住。”
“而且,此子的义姐,乃是青龙峰月瑶小姐,又与大易吕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实在不好办啊。”
“是啊,如果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子弟多好,大不了,牺牲一下,也当是为家族做贡献了。”客卿叹息道。
“住口,牺牲自家子弟,和忍奉迎,岂是我等修士所为,虽然要给杜吾洞天的云昆公子一个交代,但也不能冤屈了自家的子弟,如果这件事情只是云昆公子公报私仇,那又当如何?”曹长老面色微变,断然训斥道。
“这……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客卿闻言微怔,也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惭愧之色。
吕家仍是新兴的家族,族中子弟,外姓附庸,乃至于招揽的客卿供奉,大多都是敢于拼搏之人,也没有万年世家那般腐朽沉闷的气象,更鲜少有以损害自家人利益而换取外人满意的事情发生。
也正因为如此,曹长老从一开始,便是下定决心,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吕阳等人犯错,那便秉公处置,息事宁人,而如果不是吕阳等人的错,那便据理力争,就算闹到诸位老祖面前,也不能弱了吕家的名头。
只不过,此事想想简单,真要铁骨铮铮,却也不易为之,到头来,最难过的还是他这个执掌刑律赏罚的人。
“曹长老,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了。”吕阳见曹长老沉吟不语,也知他的确是为难,试探着问道。
“好,你先回去吧。”曹长老看了他一眼,道。
“那我便先告退了。”吕阳笑了笑,转身离去。
山谷另一端,杜吾洞天的驻地中。
因为沉天仙宫五家合兵围攻一处,各家所属,尽皆不同,而各家内部,又分为诸脉诸峰,许多子弟,故此,并不全都驻扎一处,而是依着各自亲疏远近,环绕山谷而停留。
山谷中一个依崖临河的滩涂,被杜吾洞天的人马占据,而在这一片行营之中,最中心处的几顶营帐,却是云昆等人所在之地。云昆乃是杜吾洞天老祖嫡玄孙,且是多代单传的后代,身份尊贵无比,体现在这行营之中,便是即便魔道早已败退,仙宫已经占领了此处,还是将他安排在了中心深处,诸多高手,能人异士,层层环绕,保护起来。
一名手执白扇,文士般装束的青衣修士,匆匆揭开帐门,走了进去,却见里面,是一个宽阔的空间,金顶玉壁,雕龙画凤,四周的土地早已便修士们清理得平整无比,然后铺上了奢华的精致毛毯,乃是一种修真界中罕见的妖兽皮毛,犹如世俗的火狐般珍贵,而营帐中,正有环肥燕瘦,风情万种的莺莺燕燕,或手捧银盘,金杯,或擎着白玉果盘,冰晶酒壶,环绕着一名俊美的华衣公子,百般殷勤。
“公子。”青衣修士目不斜视,叫了一声。
华衣公子正是云昆,他慵懒在斜靠在玉椅上,一只手轻抚着怀抱中千娇百媚的绝色侍姬,另一只手却是搭在扶手,轻轻地敲击,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最近战事方平,狱界的形势也随着尘埃落定,但诸人却还在料理后事,还有许多杂务需要处置,像他这种身娇肉贵的贵公子,自然不需要劳心劳力,而在旁伺候他的姬妾,跟着听差的奴仆,还有他麾下的客卿门人,也都在规制之外,如此一来,可堪任用的,便是家族中一些地位不显的普通子弟,或者需要借此兑换功勋的附庸。
堪用的人少,料理起来慢,也是可以预见的,而像他这样的子弟,也只能窝在谷中百无聊赖了,一时之间,倒也不能离开,以备随时听候族里差遣。
“你怎么来了。”云昆半眯着眼,抬头看了看这修士。
“公子,你吩咐我们做的事情,都已经办妥了,现在吕家的族老正在召吕晓风和吕阳问话,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答复传来。”青衣修士恭敬地说道。
“是吗?吕家处置此事的,是何人啊?”云昆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侍姬退去,然后坐正身躯,开口问道。
“以在下之见,该是执掌刑律与赏罚的曹行,此人为吕家外姓,执掌刑律堂已有三百年之久,最是严明无私,且又对吕家忠心耿耿,现在便要看那吕阳和吕晓风在吕家的分量了,如果他们分量不轻的话,曹行是不会动他们的,就算是个无名小卒,只要不是他们犯的错,又没有被抓住把柄,想来也应会包庇才是。”青衣修士分析道。
“哼,当初侯勇劝我捅出此事,我原本是想,这件事情多少也算我平生之耻,竟然被那贱奴出身的小子生生逼退,但他说用此法能杀得了吕阳,如今看来,反而要被那曹行包庇,你去问一问他,还有什么说法?”云昆略带着一丝不满说道。
“还请公子少安毋躁,如今我们已经查明,那吕阳原本是南岭吕家出身的奴仆,自从受到吕家的月瑶小姐青睐,破格拔擢之后,便一飞冲天,势头无两,此后更是幸运发现狱界,立下了天大的功勋,不要说在普通子弟之间,甚至连诸位老祖,都曾对他予以关注,等闲的办法,想要动他,是不可能的,只能徐徐图之。”
青衣修士解释道。
“说起来,侯勇所提之事,在下也略有耳闻,他是想通过这个办法,暂先试探一下吕家的态度,如果吕家坚决想要保他无事,自然不会理会我们的提议,即便老祖出面,最后的结果,也可能是补偿公子财宝了事,我们真正的目的,乃是在这之后,想办法让吕家将他外调,以避开这场风波,而狱界内外,可以外调的地方,无非便是那些狱城,或者让他加入围猎远古魔神的队伍也未可而知。”
“一旦吕家保护他,让他避开这场风波,我们便有动手的机会了。”
青衣修士脸上流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轻抚白扇,道:“早在年前,我们杜吾洞天参与围猎,便派遣了十五名通玄境高手,三名圆满境高手在内,因为狱城中的那些魔头,都是狱界之中最为凶悍和危险的存在,没有最善战的强力高手,根本无法进行围猎。”
“这些人,足以对付吕阳身边的高手,而公子你麾下,也有不下百名的通玄境高手,更有数位圆满境死士……只是这些人大多都在峰上,没有带到此地来而已。”
“不错,我的麾下,的确有不少高手,但这次前来狱界历练,老祖化身也在,我便简装而至,没有带出太多人,否则的话,哪轮得到那贱奴在我面前嚣张。”云昆轻掂着下巴,淡淡地说道,“现在我身边只有十名通玄境死士,你们打算怎么安排?”
青衣修士道:“我们打算请公子向其他诸位长老暂借一二,不管公子想做什么,只要开了这个口,他们便不能拒绝,如此,便可再凑出二十名以上高手,然后,我们会想办法,尽快确立下一次的围猎计划,召集各家派遣子弟前往侦察和观习,只要那吕阳一去,各处皆是我等布设的杀局,如此,则必死无疑。”
“居然还要向诸位长老借兵?”云昆皱了皱眉,“动这么大阵仗,他们岂会毫无察觉。”
“公子请放心,我们早已想好了另外的名目,实际上,这些人,早已经调集在一处了,前日奉命弹压内乱子弟,镇守库藏的便是……”青衣修士笑了笑,说道。
“哦?原来你们早就已经办妥了?”云昆听到,虽然有些意外,但却没有太多的动容。
他出身尊贵,自幼以来,身边便有无数的人在为他打点一切,无论想要做什么事,都有人出谋划策,鞍前马后,往往只是一个念头兴起,便被做好了。
这些时候,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发号施令,只要透露出意向便足以。
“是的,这一次带队的是侯勇,上次他辜负公子信任,希望能借此机会赎罪。”青衣修士点头道。
“他要赎罪,便赎罪去吧。”云昆冷哼了一声,“交给他倒也可以,只是有一点,不要让江白他们知道了,这些家伙,都是刚直正派之士,虽然不敢反对我的决断,但是诸般聒噪,没由的烦人。”
“江道友他们也是为公子好,他们是担心,公子因为此事耽误修行。再者,我们与吕家联盟,若是传出不好的风声,始终不太好。”青衣修士讪笑道。在云昆面前,他倒是没有怎么趁机诋毁江白等人,因为他知道,公子绝非是他能蛊惑之人,这次决定要对付吕阳,也只是怨极生怒,要一雪前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