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的是晚上六点半，暮色苍茫，华灯初上，今天是周六，来往的人群熙攘繁杂，车道上川流不息，星星点点的车灯点缀着这片城市，多了几分朦胧之感。
秋天的傍晚清凉而蕴着绵延的温柔，温意朝约定地点走去，坡跟单鞋踩在地砖上，声音清脆。
在商场门口，她看见了伫立在玻璃门前的陆辞，碎发下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清冽勾人。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圆领卫衣，灰色休闲裤，身材线条流畅，他孑然独立地站在那里如琼枝玉树一般，极具少年感的搭配，惹得不少路过的女生频频回头。
但他周身散发的气质过于淡漠，眉眼间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让人无形中生出一种只能望而却步的感觉。
陆辞隔着门口进出的行人，对上温意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扬，淡如星光般的眸色里沾了点活气。
温意朝他走进，略微颔首致歉，“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其实现在还不到六点二十，她觉得自己请人家吃饭，还让别人等挺不好的，所以还提前了时间出门，谁成想陆辞来得更早。
“没事。”陆辞眉梢柔和，声线低沉磁性，“我也刚到。”
温意唇角翘了下，“那我们进去吧。”
他们最后定的是一家川菜馆，这也是温意思索了好久的结果，火锅烧烤吃了一身味儿，西餐日料什么的她吃不惯，思来想去，正常吃饭就不错了，反正她意在的是吃饭的人。
商场里的餐厅都在五楼，两人从直梯上去，刚好出电梯就看见那家川菜馆。
现在是用餐高峰期，店里宾客如云，服务员领着他们进去，在靠窗的双人桌位置入座，又给他们倒好水，递来菜单。
温意各式各样的菜品，看得她眼花缭乱，她简单的翻看了两下，还是递给了对面的人，“还是你来点吧，我不挑。”
陆辞接过，他不知道温意喜欢吃什么，一时也不知道该点什么。
看着他俩互相推辞又客气的模样，服务员心领神会，第一次约会的小情侣都是这样的，她介绍道：“我们店里的主打的特色菜都不错，二位要不要尝试一下？”
菜单上的成品图大多是鲜红的辣椒，陆辞看向对面的女生，“你能吃辣吗？”
温意点头，“还行。”
陆辞嗯了声，抬眸对旁边的服务说：“除了特色菜，再加两道这个。”他指了指菜单上清淡的蔬菜和汤。
沉吟一瞬，他补充：“另外两杯橙汁，一杯热的。”
“好，二位稍等。”服务员给他们点好单，将桌上的菜单收走。
温意眉心一动，放在桌下的手胡乱搅动着，回想刚才他那句话，陆辞说一杯要热的，是给她的么？
陆辞斜睨了眼旁边聊得热火朝天一桌情侣，看对方的眼神都在拉丝，和他们这边的安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温意。”
陆辞突然叫了她一声，拉回了她游离的思绪，温意茫然抬头。
他浓密卷翘的睫毛下闪烁着认真的神色，正声说：“我在网上看过你的画，很好看。”
“你的拍的照片也很好看。”温意回。
她没有在网上露过面，但大学时也有不少人知道她在兼职接单画插画，她室友跟他一个社团的，他知道自己的画也很正常。
陆辞抿了抿唇，开口的嗓音清朗如珠玉，“画画需要天赋和练习。”
言外之意，你比我更优秀。
温意谦和道：“没有，摄影也是需要技巧和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你也很厉害的。”
说完，她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怎么就开始商业互吹了？
好在陆辞似乎也觉得这尬聊互捧的氛围有点奇怪，没再说话了。
服务员把两杯橙汁端上桌，陆辞把热的那杯放到了温意面前。
她低声道了句“谢谢。”
短暂的交谈之后两人又陷入更加静默的气氛中。
安静好半晌，陆辞又问她，“你平时除了画画都在家么？”
温意咬着吸管喝了一口橙汁，“不全是，偶尔会和朋友出去玩。”
这好像是个机会，温意眼珠一转，试探的问道：“你呢，你又是开工作室又是办摄影展的，是不是都忙到没时间谈恋爱？”
“没有。”
他的答案让温意呼吸一滞，扶着玻璃杯的手指僵了僵，不受控的开始胡思乱想。
没有是什么意思？难道说真有女朋友了？
陆辞盯着她的眸色幽深，眉目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情绪，声音沉沉，“工作安定下来，也可以谈了。”
“是啊。”
温意乍然松了口气，她差点就要泪洒现场了。
服务员陆续上菜，桌上逐渐被一个个盘子占满。
陆辞点这么多，能吃完么？
温意拿起筷子望着这一桌的菜，突然有点下不去手，吃个酱排骨，好像吃相会很差，炒面？会不会声音很大，辣子鸡？好像还有带骨的，那一会不是得吐骨头么。
她突然就后悔刚才没有自己点菜了，不对，今天就不该吃川菜。
踌躇了半晌，她最只后挑着一些配菜吃。
陆辞也注意到了，他眸色愈发不解，“怎么不吃肉？”
温意眼底划过一丝窘迫，虚声道：“我减肥。”
“你很瘦，不用减。”说着，陆辞夹了一块排骨给她。
“谢谢。”
温意只得接受，小口的咬了一块肉，几下解决了，飞快的把骨头扔在旁边的盘子里，余光忍不住偷瞄对面的男人，为什么人家可以吃得那么优雅，她吃得跟做贼一样。
一顿饭她吃得少之又少，最后陆辞劝她多吃点，她也只能强忍着诱惑说自己吃饱了。
临走前，她借口去洗手间，陆辞在原地等她。
温意走远了些，又回头看，确定桌前的男人没注意到她走的方向，她才加快了步伐走到收银前台，“您好，十八号桌买单。”
“稍等。”
工作人员指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随后抬起头对她说：“女士，这边显示您已经结过帐了。”
“结过了？”温意以为是人家弄错了，说道：“我们还没有结账啊。”
她很确定她跟陆辞都没有离开过餐桌。
工作人员耐心的解释：“这边的确显示您刚才已经结过帐了，我们的桌上有二维码，可以直接扫码点单付款，应该是您的同伴结的。”
温意一愣，陆辞是什么时候趁她不注意扫的码，她都没有注意。
说好请人家吃饭，结果还让人家把钱付了。
温意默然，去了洗手间，补好口红后又对着镜子左右检查，脸上没有脱妆浮粉，看着状态还保持得不错，这才出去。
看见她的身影，陆辞起身走过去。
温意有点尴尬，“该我请客的。”
陆辞笑了下，语气礼貌，“心意我收到了，我没有让女生付钱的习惯。”
她勉强弯了弯唇，垂下眼，眼神晦涩不明，给她点热橙汁，主动结账是出于绅士风度还是其他，她觉得应该是前者毕竟多。
从商场出来，外面夜幕低垂，已经八点多了。
温意是准备自己打车回去的，但陆辞坚持要送她，本来自己请客还让人家付钱，她已经挺过意不去了，临了，还要别人送她，现下更不好意思了。
她认真的推辞了几句，陆辞仍十分有风度的坚持，最后她还是上了他的车。
逼仄的车厢里，他身上那种冷木香的味道更加明显，萦绕在她鼻尖，像被皑皑白雪倾盖的雾凇，清冽神秘。
万籁俱寂，陆辞根根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在等绿灯的时候，他侧头问她，“放点音乐会不会吵到你？”
温意摇摇头，“不会。”
她也正觉得这气氛安静得有点诡异。
陆辞打开车载音响，将声音调小点。
悠扬的旋律在耳边响起，温意心中一悸，她听过这首歌。
——《just stay hello》
有些微凉的风吹进来，车厢里随着音乐的流出，也变得有些祥和，静谧的时间里，她时不时的偷偷用余光去看旁边专注开车的男人。
窗外的灯光飞快的掠过，他的侧颜也在虚幻的光影里明明灭灭。
路途不远，陆辞放慢车速，缓缓停在别岸小区门口。
温意解开安全带，对他笑笑，“麻烦你了。”
他轻点了下头，“不客气。”
从车上下来，温意又弯下腰，对着驾驶座上的人嘱咐道：“那你回去注意安全，别开太快了。”
陆辞眼里噙着笑，“好。”
温意转身，刚迈出两步，就对上一道冷冽的视线。
她目光愣了愣，“付维彦......”
站在小区门的男人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礼袋，指关节用力捏得泛白。
他阴恻恻的盯着车里的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陆辞眸光一凛，周身气压骤然降了好几个度，同样是男人，这样的眼神他当然明白。
两道视线在空中相撞，如同一场电光火石的较量。
温意忽地回头，来不及思考，有些慌乱的解释，“这个是我朋友，我们也是一个学校，他是金融系的。”
陆辞将目光挪到她脸上，淡漠道：“不认识。”
付维彦冷不丁的出声，声音暗哑像是在极力压着自己的情绪，“温意，我等你很久了。”
他们高中就认识，熟悉之后，付维彦很少叫她全名，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他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陆辞误会没有。
温意扭头看他，面色微冷，“我又没让你等我。”
付维彦走上前，不顾她的反抗，强硬的手里的东西塞给了她。
“我不要。”
温意蹙眉推脱，但还是被他把礼袋塞到了手中。
他每次出差回来都会给她带礼物，她重复过无数次，他完全当作耳旁风。
付维彦冷眸漆黑，“不要你就扔了。”
他再一次盯上陆辞，里面的人神情始终保持着平静，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陡然加重了力道，眉间聚着凛冽的寒气。
付维彦突然冷笑一声，让人不寒而栗，最后转身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温意转过身，咬了咬发白的唇，对陆辞说：“我跟他......不熟的。”
看她急于跟那人撇清关系的模样，陆辞的神色不经意间地舒展了些，突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需要帮忙扔垃圾么？”
“啊？”
温意一时没听明白他说的垃圾。
陆辞眼帘微低，视线直勾勾的落在她手里的礼袋上。
“哦，这个。”温意反应过来。
路边就有一个公共垃圾桶，她径直走过去，没有丝毫犹豫的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进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之前也当着付维彦的面扔过，他像是完全不在意，扔了他又重买。
陆辞注视着她动作，眉间的冷意松动下来，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