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
下课铃响,书咛拿了张纸巾起身。
“书咛你也要去厕所么?”后座的夏诗一下跳了过来,手肘习惯性搭着她肩膀,“一起啊。”
书咛点头,浅浅梨涡若隐若现:“好啊。”
夏诗盯着她,双手突然捧住她的脸,猛地眨眼:“书咛你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啊,也太温柔犯规了吧。”
“皮肤又白又嫩,真羡慕。”她说着咽了咽喉,做出一副被迷倒的模样。
书咛脸皮薄,脸一下就红了,看着夏诗的眼睛认真地轻声说:“你笑起来也很好看。”
“哈哈,书咛你太可爱啦。”
夏诗虽然名字淑女,但十足是个假小子性格,从小在男孩子堆里混大,头一回见到这么软这么可爱的书咛,喜欢得不得了。
“手感真好,”又捏了捏她的脸,她心满意足,“走吧,上厕所。”
“嗯。”
两人往门口走。
出了教室,书咛抬脚左转,一套动作根本不用大脑发号施令,早已是骨子里的潜意识行为。
不想夏诗拉住了她:“那边人太多了,我们去西边的吧,而且我觉得西边的厕所要更干净些。”
书咛眼角余光往1班走廊看了眼,张了张嘴,最后开口的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低:“好。”
西边的厕所这会儿确实如夏诗所说人要少些,更干净点,一进去,两人各自推开一间隔间。
书咛关上门,看了眼手里的纸巾,很轻地叹了口气。
其实她根本不要上厕所。
脑袋低下,细长的睫毛掩去浮动的情绪,书咛无意识地揪起了纸巾,没两秒,纸巾被轻轻撕出碎片。
很快,隔壁冲水声响起。
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书咛伸手按了按脸,转头把纸巾扔垃圾桶,也跟着按下冲水,推门出去和夏诗一起洗手。
水微凉,能冲去些许热意,但好像怎么也冲不掉那股堵在心口的小小失落和难过。
这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从厕所出来快到班级后门的时候。
书咛始终微垂着眸望着地面。
“阿让你……”
走廊里男生们的说笑声热闹地盖过其他,然而只要是和他有关的声音,总能避开所有干扰精准地钻入耳里。
书咛平缓的心跳蓦地抖动了下。
贝齿无意识地咬上唇里侧,她佯装平静地抬眸,事实上呼吸已快要停止。
那人此刻正靠着走廊,一只胳膊随意搭着栏杆,听着江述说话微勾了下唇,漫不经心又肆意。
干净清爽的校服勾出他笔挺修长的身形,透着明显的少年气,但大片的白似乎压不住他骨子里的桀骜。
领口的扣子没扣,勾人的锁骨分外突出,锋利喉结忽地上下滑动了下,也让书咛的心跳乱了节奏。
突然。
他侧头,像是要往这边看来。
书咛完全是本能地移开了视线,挽着夏诗的手无声紧了点儿,看向她,和她一块儿进教室。
神色好像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只是那颗心跳动得厉害。
怦怦怦。
像是要冲出胸膛。
在座位上坐下,书咛又下意识地拧开保温杯,垂着头,慢吞吞地喝了好几口水。
水好像有点点甜。
就像今年平江早开的桂花一样,空气里满是淡淡花香弥漫,让人意犹未尽。
大概小幸运是会延续的。
在下午的第三节课,书咛又看见了陆之让。
——2班昨天的体育课调到了今天,就那么巧,1班也是,同上这一节课的还有三个文科班。
体育老师临时起意决定来一场篮球友谊赛,才宣布这事,操场上立刻炸开了锅,比开水还要沸腾。
书咛有事在薛东那耽搁了,等她到的时候,篮球场的加油呐喊声几乎就要把天都掀出条缝来。
好多女生手做成喇叭状难掩激动兴奋地朝场上喊——
“1班加油!”
“陆之让加油!陆之让加油!”
夏诗爱看打篮球,拉着她跑到视野最好的前面,又和旁边的男生打赌哪个班能赢。
一靠近,加油声震耳欲聋。
听得书咛呼吸起伏不平,眼睫止不住地扑闪。
两秒,她抬起脑袋,视线佯装自然地看向场上,从篮球场的最左边开始一点点地扫过,却在快要触及到最中央时又飞快地垂下了眸。
她咬了下唇。
再抬起,又是最后时刻莫名移开。
心跳如擂鼓,一声又一声。
在唇快要被咬出齿印的时候,她终于再一次缓了缓呼吸,在周遭满是喊他的声音里,指甲掐着手心,抬起眼。
被她们加油的那人,哪怕穿着最普通的校服,依然最是耀眼,一眼就能让人看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在做热身运动。
再平常简单不过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偏偏冷淡又特别蛊惑人心。
九月的风依然燥热,吹起一缕发丝扫过她的脸颊,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又遮住她的视线。
她急急抬手别到耳后。
不想,他突然掀起眼皮,目光往场下扫来。
书咛躲避不及,全然是毫无准备地和他撞上。
手指蓦地重重蜷缩,僵住,动不了也放不下。
同一时间,书咛本就站得笔直的身体没用地紧绷到了极致。
“啊啊啊!陆之让是在看我吗?”
“天呐,怎么可能,肯定是在看我啊。”
“他在看谁啊?”
“……”
周遭激动的议论不绝于耳,书咛的身体越绷越紧,手心里沁出密密麻麻的汗,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就在这时,陆之让的视线又随意地扫向了其他方向。
“她们也太那个了吧……”夏诗凑了过来小声吐槽,啧了声,又摇头,“不过谁叫他是陆之让呢。”
她说完又转过了身,和身旁男生继续说服彼此哪个班能赢,于是也就没有看到书咛突然涨红的耳尖。
书咛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放下手低下了头。
她知道夏诗没有恶意就随口一说,就像这会儿其他女生间的“就说陆之让没看你吧自作多情”也只是互损而已。
可她的脸颊仍是不受控制地火辣辣的烫。
指甲羞耻地掐着手心,掐出一道又一道极深的痕迹。
陆之让怎么可能会是在看她呢。
不知哪边发出了笑声,像在笑她刚刚的自作多情。
连吹来的风也是。
上半场以1班暂时领先两分结束,休息五分钟,但为陆之让加油的声音仍未停歇。
江述跑了下来,随手接过同学递来的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不少,抹掉水渍,他哼笑:“够了啊你们,有没有点班级荣誉感?给我加油啊。”
没人理他。
笑着暗骂了声操,江述冷不丁地弯腰凑近:“哎,同桌,课代表,你们给我加个油呗。”
动作太过突然,着实把夏诗吓了一跳。
她没好气地瞪他:“江述你找死啊!”
江述一脸我错了求原谅的表情,双手合十语气可怜:“世界上最好的同桌,你给我加油吗?”
夏诗:“……”
“加、油、啊!”手猛地用力拍江述肩膀,拍得他身体不稳,她皮笑肉不笑,“满意了吗,同、桌?”
江述:“……”
“满意。”他一脸诚恳,在夏诗松手后松了口气又立马看向书咛,“课代表,你呢?”
“什么?”书咛回神,睫毛茫然地眨了下。
江述嬉皮笑脸地复述了遍。
意识到自己的恍惚,书咛悄悄地掐了自己一下,抿了抿唇就要开口。
陆之让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角余光里。
一声“加油”哽在了喉咙口,一口气更是莫名地不上不下,憋地她差点咳嗽。
“阿让,”江述也看见了他,习惯性地伸手搭上他肩,又递了瓶矿泉水给他,“喝水吗?”
“嗯。”低懒的一声,微哑。
他接过,修长手指将瓶盖拧开。
仰头,突出的喉结滚动。
野性十足。
有女生压低了声音兴奋地啊啊啊,也有人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只有书咛,如坐针毡。
夏季的校服薄,好像快被后背上的汗沾湿了。
偏偏江述又笑嘻嘻地催她:“课代表?”
若有似无的薄荷味混着热热的风吹来,书咛整个人如置火炉,手心里满是潮湿的汗。
指尖又将手心掐了又掐,她一眨不眨地望向江述,好像只能看到江述,唇角抿出一个笑,轻细的嗓音细听下是紧绷:“加油。”
“行,借你们吉言,2班必胜!”江述咧嘴一笑,扭头又看着陆之让,一脸欠揍地挑衅,“小心点啊,阿让,别成我手下败将。”
陆之让偏头,嗤笑了声。
手一扬,矿泉水被准确无误地扔到江述怀里。
“走了。”
“……操,等等我啊。”
两人一前一后回篮球场上,书咛紧绷的身体却迟迟没有松懈。
明知那声冷嗤和自己根本没有关系,但不知怎么的,她又想到了开学那天他那个冷漠的眼神。
一遍遍地在脑子里清晰回放。
以至于下半场的比赛她仍看得心不在焉,不敢多看那个身影,却又忍不住想看,自虐一样。
下半场开始前江述放了话,要让1班输,然而事实是——
口哨一吹响,陆之让就率先抢到了球,以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投进了一个三分球。
而这只是开始。
如果说上半场陆之让打得漫不经心,那么下半场的他简直是压着2班在打,打得2班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偏偏没人能拦他。
甚至在结束前的最后十秒内,轻而易举地从江述手里截下了球。
长腿跃起,手腕轻轻一动。
“哐”的一声。
最后一秒。
一个三分球完美进框。
2班惨败,下半场,一分没得。
江述傻在原地,瞪着眼前又在喝水的人,没忍住笑骂了声:“操,阿让你是不是故意的啊,要不要这么狠?”
一滴水从陆之让嘴角溢出,顺着修长脖颈没入胸膛。
阳光下他的皮肤冷白,偏短的黑发下,轮廓分明的脸线条锋利冷硬。
听到江述的话,他侧眸睨去,薄唇微勾,一声不轻不重的哼笑从嗓子里低荡出,嚣张痞坏偏又漫不经心——
“小心点,手下败将。”
放学的公交车上陆之让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八卦热议中心。
书咛和往常一样站在窗边,从上车前开始耳旁全是女生们兴奋的讨论——
“陆之让打篮球太帅了好嘛!尤其下半场,那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狠劲,啊啊啊,救命!”
“江述完全就是被他压着打啊,哈哈哈。”
“他赢得好帅啊,好想每天都看他打篮球。”
“……”
书咛面向着车窗,微低着头,脑中跟着浮现画面,有些低落的心情像被治愈,唇角情不自禁地就扬起了弧度。
可是下一秒,弧度微僵——
“啊啊啊!快看外面,陆之让!我没看错吧,旁边的是林晓晓吧?她又开始追陆之让了啊?”
几乎是下意识的,书咛抬眸看向窗外。
仍是骑着山地车肆意的模样。
不同的是,他的旁边多了个其他人口中的林晓晓,她正越过中间的江述笑着说话,口型是陆之让的名字。
“我听说林晓晓体育课偷偷带手机拍了不少陆之让的照片呢。”
“诶,你们说陆之让今天看的人不会是林晓晓吧?她好像就在那个方向吧?”
“陆之让的骑车速度好像有点慢,总不会因为照顾她吧?”
“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
落下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书咛慢吞吞地垂下眼眸,唇齿松开,浅浅牙印印出。
她别过脸,又转身背对车窗。
只是没一会儿,她又掀起眼皮,看了车外一秒。
后来,直到下车,书咛都低着头始终盯着自己的鞋。
大概是车上人太多,空气好闷。
深夜。
漆黑的卧室里寂静无声。
书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仍是没能睡着。
最后,她爬了起来。
没有开灯,就着月光拿出了抽屉深处的笔记本,小小的身体缩在椅子上,双腿曲起,下巴搁在上面。
双手不小心碰到膝盖上的红色伤口,有点儿疼。
良久,她提笔。
只是笔尖每次都在快要触及到纸张时又拿开,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后,她终于如实写下——
一点点难过。
——2008.9.19
MP3里温岚的那首夏天的风还在单曲循环。
窗外夜色浓郁,星光璀璨,皎洁的月色温柔地泄下来落在书桌上,也模糊地照出了前一页的日记。
自行车学会了。
——2008.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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