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区检控官以一级谋杀罪名起诉林顿·里德医生杀害了皮特·沃林斯凯,同时以过失杀人罪起诉他杀害了特伦斯·戴斯、查尔斯·法默和塞巴斯蒂安·格伦,理由是在格路可泰医疗丑闻中对三人造成误诊及医疗处置失当。检控官的理论是,里德在第一起病例死亡之后未能及时中止研究。
林顿·里德医生通过律师拒认全部指控。他向学校请了假,研究工作也停了。他妻子家里有钱,完全可以支付他的全部诉讼费用,但是,在看到大量的犯罪证据之后,他的妻子离开了这位曾经备受瞩目的年轻学者,天上的明星一下子跌进了地上的泥潭。嫁给要饭的也比嫁给杀人犯强,她是这么说的。
后来检控官和里德的律师达成协议,里德承认持枪故意杀人的罪名,接受21年的刑期,检控官放弃对过失杀人的指控,原因是三名流浪者本身都患有多种足以致命的衰竭性疾病。药品检测证明了戴斯的话,他的确服用了格路可泰,这很可能就是导致他和查尔斯·法默、塞巴斯蒂安·格伦健康状况恶化、最终不治身亡的元凶。检控官与里德的认罪协议得到了戴斯子女的支持,他们同时与里德、圣特雷莎大学以及支持里德研究项目的帕克斯顿一法伊弗制药公司庭外和解,每人获得15万美元的精神赔偿。
戴斯的遗嘱执行顺利,部分原因是重新鉴定遗嘱的法律费用太高,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来,在民事讼诉案中承认父亲头脑清醒、身体健康、因里德医生不当治疗而过早死亡,从而获得金钱赔偿,却又声称父亲在分配遗产时因过度饮酒而虚弱无能,不是前后矛盾吗?
你一定想知道(谁不想知道呢?)我如何安排这从天而降的50万美元。经过一分钟的深思熟虑,我决定向收容所捐赠一笔钱,余款存入我的退休金账户。我会不会对自己的好福气感到不安?当然不会!
只是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程序要走,有些甚至要准备好几个月,还要处理特伦斯和费利克斯的骨灰。我付钱火化了他们的遗体,预备将来扬洒骨灰。根据相关市政条例,禁止将骨灰扬洒至公共高尔夫球场、公共海滩及公园。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我估计把骨灰从天桥上洒下来也会引起非议,于是,这个决定就暂时搁置了。
我请威廉主持葬礼仪式,地点选在流浪人群在好天气时最爱聚集的海滩草坪。伊桑没有到场,安娜来了,还有埃伦一家从贝克斯菲尔德开车赶来。从来没见过大海的孩子赤着脚在水边兴奋地尖叫,汉克在一旁小心看护。威廉看着孩子们在浪花中跳舞,被他们的快乐感染,一直望着他们微笑。
在葬礼的纪念活动中,亨利使用了戴斯的植物画册的片段。珀尔和丹迪来了,还有他们的新伙伴传道士布鲁托。肯、贝尔瓦、收容所的其他志愿者以及员工也来了。全程没人喝酒,这是肯定的,我很高兴地宣布珀尔只有那么一次躲到树后吸了几口烟。
那天阳光明媚,气温宜人。威廉身着最适合此类场合的三件套西装,银白的头发随着海风轻轻飘动,声音苍老却清晰响亮,后来他说那得益于年轻时的朗诵训练。
音乐全部由威廉挑选安排,他说没有赞美诗的仪式不完整。他请了一位小号手(当然是我花钱)在开场时吹奏《天赐恩宠》。路过海滩的人看到如此庄严肃穆的场景,都恭敬地驻足。骑车人、步行者、慢跑者、推着婴儿车的妈妈,人越聚越多,我数了数,差不多有60人。
小号手演奏完毕,威廉感谢各位的到场。他吟诵了主祷文,有人跟着他一起吟诵。他接着朗读了《诗篇》第23章。整场仪式不拘泥于基督教的繁文缛节。他说,他的目的是以各种形式传递信仰。他和亨利合作,清唱了一段灵歌《回家》,两个高昂的男高音在简洁却庄严的旋律中和谐交融。
之后,威廉邀请熟悉特伦斯和费利克斯的人致辞。埃伦开不了口,她不习惯公开演讲,加上谈起自己的父亲太伤心。安娜讲了父亲对自然的热爱。丹迪和珀尔也说了两人的故事。他们的故事精彩纷呈,引来阵阵笑声。也许笑声正是我们所需要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参加葬礼的人们笑着流泪,泪中带笑。最后,威廉简短的悼辞抓住了人们的情绪。
今天我们相聚在此,悼念两位逝去的朋友,特伦斯·戴斯和费利克斯·贝德。他们流浪于街头,过着我们大多数人不屑一顾的生活,然而这并非他们的错误。我们总是下定决心对流浪者施以援手,改变他们,使他们脱离原有的生活。我们希望他们成为我们中的一员,但他们并不是。
流浪者不需要我们的怜悯,我们更没有理由对他们投以蔑视的眼光。我们的评头论足,无论善恶,都是对他们自由意志的剥夺。无论我们心怀救赎的冲动,或是存着蔑视的心思,都是对他们个人自由的无视。他们可以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将自己认为合适的行为付诸实践。浪并非低人一等。特伦斯和费利克斯承受着内心的煎熬和世人的目光。我将他们视作穷人中的战士,非常规生活大军中的一员。流浪者群体在大国中建立了自己的小国,但大国和小国不是对立的双方。为何我们不能和平共处?或许需要救赎的正是我们。
流浪者需要尊重、温饱、安全和陪伴。他们渴望安全的生活,在自由呼吸时不受到伤害;他们渴望温暖,生病时有一张干净的床、一双温柔的手。正常的交流,简单的需求。我们为何难以接受他们的选择?
各位现在看到的正是他们的家,他们生活的地方。青草,阳光,棕榈树,广袤的大海,月光,群星,有时会带来雨水的云海。他们在这片天空下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对特伦斯和费利克斯来说,他们在这里跨越了生与死的鸿沟。他们安息在大地温暖的怀抱,虽然他们的墓地没有标志,但是大地将记住他们,天空将记住他们,而我们也将从此永志不忘。
小号手在结束时吹奏出“嗒嗒”的声音。人们拥抱、握手、拭泪。这样的情谊或许是刚刚产生,但我毫不怀疑它的真诚与永恒。
关于骨灰,威廉、亨利和我本打算洒在海边,但这样一来就触犯了市政法规。后来亨利想了个好主意。我们把骨灰带回家,举行了一次小小的仪式之后,埋入花床肥沃的泥土中。待到来年开春,定会开出美丽的玫瑰花。
金西·米尔霍恩
敬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