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面在车轮下飞速后退,之后的旅程一帆风顺。我现在倒盼着出点小岔予(车子小故障,要么突然尿急,必须找出口下高速,不然就要尿裤子),可惜一样也没发生。在如此焦虑的心情下,我一直念念不忘伊桑·戴斯把钉子砸进我车胎这件事。我忽然不那么气愤了,思绪飘回到认识罗伯特·迪斯的那些年。
5年前,1983年5月,我认识了他。当时的我被内华达州一名不入流的朋克歌手蒂龙·帕蒂列入暗杀名单。此人因杀害酒行营业员未遂受到起诉,逃窜到圣特雷莎。我接到抓捕他的任务并顺利完成。他被遣送回内华达受审、宣判、服刑。从那时起,他完全丧失了理智,将不满全部发泄在我们四人身上:我,卡森市地区检控官,庭审法官,还有他的公诉辩护律师李·加利史霍夫。在我们接触蒂龙·帕蒂之前,他就是暴力惯犯。他和很多被自己的错误决定引入歧途的人一样,只会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
他一出狱,立即动手报仇,夺走了三条无辜的生命。当然也怪我们自己疏忽:他还没出狱就放出风来,要让职业杀手取我们四人的命。加利史霍夫收到情报后立即打电话让我请保镖,我没当回事。谁能请得起一天24小时的贴身保镖?他糊涂了吗?他向我推荐罗伯特·迪斯,擅长人身保护的私人侦探。我认识这个人,前一年曾接过卡森市的一份急活,我觉得没必要跑那么远,于是请他帮了忙。
加利史霍夫留下了号码,我记了但不打算联系他。我刚刚接到一份新任务,正准备去莫哈韦沙漠。我没把威胁放在心上,直到有人撞了我的车,导致我连人带车翻在沟里,进了医院,才给迪斯打了电话。他同意护送我回到圣特雷莎,电话里他还告诉我法官在自己家门口中枪身亡,当时还有警察在场。
迪斯开着他的红色保时捷到医院病房来接我回家。警报解除,生活回归正常之后,如果我们俩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可怪不了别人。我们同居了3个月,后来军队请他做反恐培训,迪斯要去德国。我为此闹了一场,能怎么办呢?
他说:“我不能留下。”
我说:“我明白,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1986年1月,我们再次见面,时隔两年四个月零十天。那次联系一直延续到同年3月。期间他动了膝关节手术,我同意开车送他回内华达。分手之前,我在卡森照顾了他两个月,从此了解了这份能够发光发热的职业。由于他行动不便,我还开着租来的车从卡森市到诺塔河,帮他完成一次调查任务。此后我们再没见面。
我不是喜欢分分合合的女人,迪斯又不愿意受束缚,所以我们总是无法达成一致。公平地说,我们俩都不适合长期稳定的关系。迪斯酷爱游历,我则习惯了长期独处,结过两次婚,离过两过婚。
我的生活是这样的:和朋友说再见是一件平常事,人们不会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这位朋友,我不禁想起高中法语课上学过的句子,虽然法语考试我从来只拿过C,但这几个句子我仍然记得清楚。
法国人对分剐永远乐观,我却觉得再见无期。迫在眉睫的分离撕扯着我的心,法国人却热切期盼着很快再见面,然后互道你好。我人生中的“再见”经历带来的统统是终结和痛苦。父母亲死了,姨妈死了,第一任丈夫死了。我坚决不养宠物,因为失去的痛苦太折磨人,我无法承受。
上一次分手后,我决定彻底忘记迪斯,打个比方,像后巷清洁工扫垃圾一样把他从我的脑中清除。我偶尔会想起他,不过总的来说,我身边的人都很知趣,从不在我面前提起他。如今他再次出现,我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4点25分,我停在了家门口。拿上皮包和旅行袋,锁好车,走进吱嘎作响的大门,来到自家门前。我把史密斯一科罗纳打字机留在后备箱,准备周一早上带去办公室。没有看到亨利,不过后院里飘着炖牛肉和新鲜烤面包的香味,两样都是他的拿手菜。我进了门,拿着旅行袋上了楼。我一直对自己说,迪斯来没什么大不了,可我还是换过了衣服才去亨利家,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我换上平常的标准着装:黑色高领衫,蓝色牛仔裤,皮靴。我不想表现出费心打扮的样子,所以没有化妆,其实我本来就很少化妆。牙齿倒是刷干净了,还用了牙线,然后果呆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是小说里主人公必做的行为,因为作者要利用这个机会描述主人公的外貌。这种情节不适合我,我一直是这副样子。有时我站在超市的结账处,看到时尚杂志封面上狗仔记者偷拍的当红女影星素颜照,真如晴天霹雳。传说中的美女竟是如此平凡邋遢,乱头发、肿眼泡、皮肤上布满斑点,再没有凝脂般的肌肤、魅惑的眼神、闪亮动感的秀发。让人不得不怀疑她们的真实形象。我的长相介于明星照和素颜照之间,更接近素颜照。我不会涂上一堆黏糊糊的东西掩盖自己的真实模样。谁要是看到我觉得变了样儿,一定是他从来没注意过我。
4点55分,我敲开亨利的后门。对迪斯的感觉从紧张变成好奇,现在知道我有多白痴了吧。幸好迪斯一小时后才到,我才有时间和亨利单独谈谈,把贝克斯菲尔德之行的详情告诉他。
亨利已经开了一瓶夏敦埃,浸在厨房操作台上的冰酒器里。虽说现在喝一杯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嫌早,我怎么忍心拒绝亨利递来的酒杯呢?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黑杰克,加上冰块,然后我们在餐桌旁坐下。
亨利有很多招人喜欢的品质,其中之一就是我和他有着相同的兴趣。他能够巨细无遗地回忆我从前的态度和行为,常常果断地打断我的思绪。如果和我意见不一致就直言不讳。最后这条常常惹我生气,也是我最感激他的地方。
两条刚烤的面包放在厨房台面的毛巾上,炉子里残余的热气和香味让整间屋子变得温暖舒心。我知道他准备了沙拉和简单的甜点。在此场景中,唯一特殊的存在就是猫了,它以及它的一切显然完全占据了亨利的心。我出发去贝克斯菲尔德时,埃德才来不过一天,我出门两天,却好像有两个月之久。
我说:“给我说说费利克斯的情况。”
亨利伸出一只手来回摆动,表示情况不好。“吃过晚饭我们可以去圣特雷莎医院看看,如果你愿意。他仍在昏迷,不允许探视,你只能远远地看看他。护士人很好,可我不想麻烦她们。有个护士是这么说的,重症监护室闲人免入。”
“没有任何好转?”
“给他打了抗生素,我看没有效果。这种情况,一般只会更恶化。我不是悲观,只是没必要隐瞒。”
“珀尔怎么样?”
“我听说她刚离开,喝酒去了,你的朋友丹迪也是。”
“你不是说真的吧?”
“是真的。昨晚我在医院,没看到珀尔,非常奇怪。她之前一直守在医院,只要允许,她就待在病床边寸步不离。突然之间就不见了,所以我一出医院就去了收容所。问讯台的那个人,肯,一个字也不告诉我,但是有一个流浪汉听到我打听珀尔,把我拉到一边。”
“他们躲到哪去了?”
“有人说在附近的一家运动酒吧,我不知道名字。”
“丹迪提过,周末如果还清醒,他们就去那里玩飞镖。”
“我看他们不是玩飞镖。我应该亲自去看看,但我没那个耐心。”
正说着,埃德坐上了亨利的摇椅,睁着一蓝一绿两只圆眼睛,严肃地听我们讲话。它的毛很短,通体雪白,右半边脸有一块黑毛,左半边脸夹杂着黑色和淡褐色的毛。它竖直了三角形的耳朵,里面是粉红色,外沿是黑色。截尾极像一只黑黄相间的粉扑。亨利笑眯眯地看着它。
我对着猫努努嘴。“它怎么样?看上去适应了,把这儿当家了。”
“它非常乖,老鼠、鼹鼠,什么都抓。昨天抓了一只蜥蜴,今天又抓了一只。”
“但愿别抓鸟,别抓小兔子。”
“当然不会。我们谈过这事,我向它解释了规矩。不叫它不许过来,不许出门。”
“我以为日本截尾猫健谈,可它一声也没喵过。”
“它有事才会开口。”
“它坐在那儿。我们这么谈论它合适吗?”
“它喜欢成为焦点。它还教了我一个游戏,看好。”亨利拿起一团保龄球大小的毛线球,埃德立刻兴奋起来。亨利把球扔到厨房另一边,埃德箭一般地追过去,叼回来,放到亨利脚边,人和猫无比满足。埃德望着亨利,盼着再玩一次。
我说:“不可思议。感觉它就是你的小宝宝。坐在这里看着这小东西,越看越可爱。”
“说说你的这趟旅行吧。”他说。
我一边摆餐具一边说,亨利听的时候做了一块朴素的苹果馅饼:擀一块圆形面饼,放上苹果块、奶油、糖和肉桂。他明白我仍然无法适应刚认的亲戚,所以只问事实,不问感受。这时候,埃德蜷在摇椅里闭上了眼睛,两只耳朵仍然竖着,像天线一样不时地抽两下。
“迪斯是什么事?难以置信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会打电话来。”
“他花了不少力气找你,说打过你办公室电话和家里电话,两个地方都留了言,但是没有回音,所以才打到我这里,问我是否知道你的消息。我说在贝克斯菲尔德,今天下午回来。他说他马上过来,然后就挂了。”
“没说原因?”
“我从来不觉得他是会解释原因的男人。”
“说得对。”
亨利打开冰箱,从果蔬箱拿出一包新鲜的什锦沙拉。“能不能帮忙洗一下。包装上说‘开袋即食’,不过还是小心些。生菜搅拌机在那儿。”
他指着角柜上的旋转盘,所有的餐具都放在上面。我打开柜子,搬出搅拌机,拿出里面的带孑L碗,把生菜叶放进去,放在水下冲洗。洗好后再把碗放回搅拌机,拉紧绳子,碗开始高速旋转,离心力把多余的水分甩掉,绳子迅速回归原位,啪的一声,打在我的手上。
这意外倒是放松了我紧绷的神经。亨利说过迪斯预计6点左右到达,他一定准时。我偷瞄手表,才5点20,目前仍然安全。我不理解介绍一位客户竟值得他亲自跑一趟圣特雷莎,难道他说的是为我介绍客户?我没有往他那里推荐过客户。亨利家的铝合金纱门上响起敲门声时,我几乎没有注意,所以亨利一打开门,我意外地听到了迪斯的声音。
第一眼看到他,我就知道他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故。他的头发仍理得像从前一样短,然而原本的灰色已经完全变白,这种转变暗示他遭受过沉重的精神打击,连眉毛也褪了颜色,仿佛被火烧燎过。我眯起眼睛,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也许须发变白只是自然现象。他的鼻子长而尖,鼻梁隆起,几道皱纹向上生长,与前额的横纹相互交错。令人过目难忘的是那双灰色的眼睛和古铜色的皮肤,还有时常挂在嘴角的浅笑。
他个头不高,1米6左右。身材瘦削,虽没有强壮的肌肉,但精瘦结实。从前他练习负重,每天跑9公里,除了膝盖动手术那段日子。看上去他的膝盖已经完全恢复,至少没有明显的瘸腿。他脸色疲惫,或许岁月催人老,我们都已经面目沧桑。打扮仍然是靴子,泛白的牛仔裤,第一次见面时的呢外套,衬着黑色的高领衫。我不自觉地想到自己的黑色高领衫,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我俩穿的一样。
我肯定还是老样子,他只瞧我一眼就够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出不同来。我瞥见亨利的眼睛来回地看着我和迪斯,身体保持绝对静止,一定要给我俩时间互相打量个够。
我说:“路上顺利吗?”
“顺利,很快,居然没收到罚单。”他语气轻快,却在回避我的目光。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开那辆保时捷吗?我以为隔一个半街区就能听到轰隆隆的引擎。”
“还是。我想过买新车,不过这辆才开了10年。”
亨利说:“喝一杯如何?黑杰克加冰?”
迪斯微笑:“好记性。”
“坐吧。”亨利说。
“让我先洗洗。”
“好的,浴室在那里。”
迪斯走了。亨利和我对望一眼,猜不透促使他驱车9小时前来的原因。没时间讨论了,我们便继续手上的事情,等待迪斯自己来解释。以他的个性,一定会开门见山。
才4分钟而已,他便从浴室出来了。亨利在一只宽口香槟杯中放进冰块,再倒上纯正的威士忌。“水?”
“太好了,谢谢。”
迪斯坐下。埃德像是见到亲人一样,轻巧地从摇椅上跳下来,跳到迪斯膝上。没有弓腰,也没有跃起,它仿佛自由地来回于地面与空中。身体悬空,四爪着地,流畅完美。埃德近距离盯着迪斯,人猫四目交接。迪斯抬起手抚摸猫的脑袋,猫在他的抚触下弓起身体。迪斯在它的耳后轻挠。埃德满足地蜷在迪斯膝上,准备把脑袋枕在爪子上小憩一会儿。亨利注意到埃德的亲昵态度,我则一直忍着不翻白眼。这是那两个男人和猫之间的阴谋,故意忽视我。难道我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吗?
我们边吃边聊,不断转换话题,就是不谈正事。时间越长,我越紧张。不知道迪斯是在故意拖延好单独和我谈话,还是在酝酿发布重磅消息。他发言的时候一定得让亨利在场。我有种负罪感,却不知道为什么而负罪。甜品撤掉后,亨利询问要不要给大家上咖啡。我说不要,迪斯也摇头。
我看着他,“是什么事?”
他挤出一个笑容,我看出来他心里有气。不是火冒三丈的愤怒,而是郁积在心中难以化解的怨恨。
“我希望你来解释,”他说。“你把我推荐给了一个骗子。我完成了任务,并且提交了报告,那是6月15号,没有回音。7月我又寄一次账单,他回电话了,挺有礼貌,说客户付款慢,如果他这周收不到钱,他就先垫付,事后再向客户收账。听上去不错,我就等了,没有回音。8月我再寄一次账单,邮件退回了,大字写着:‘退回寄件人’。我就打电话,不通。我联系不上你,所以就来了。”
他瞪着我,我也瞪着他。
“你说的我完全不知情。”我说。
“沃林斯凯,皮特,私人侦探。”
“哦,怪不得他没有回音,他死了。”
“什么时候?”
“8月25日,抢劫时遭枪击,当场死亡。”
“难道你没想过通知我吗?”
我眯起眼睛,“我为什么要通知你?”
“是你把我的名字告诉他,我才接了他的活儿。”
“我没有把你的名字告诉皮特。”
“是你告诉的,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
“他说的是我吗?什么时候?”
“5月,纪念日前一周,他说在市里碰到你,问你是否认识内华达的私人侦探,你报了我的名字。”
“我很多年没跟皮特讲话了。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可能把你的名字或者电话号码告诉他。他就是个人渣。”
“他说在伯德一夏因和你是同事。”
“不是的!他从来不是伯德一夏因的员工,我没有把你的号码告诉过他。”
“好吧,你没有告诉他,那是谁?”
“我怎么知道?”
“因为你我才答应的,不然我不可能接这个活。”
“你听不懂吗?他说我推荐了他,不等于我真的推荐了他。”
“那么他怎么知道我的呢?”
“可能是这里其他的私家侦探说的。”
“我只认识你一个。”
我放低声音,佯作镇静。“自从莫利·夏因死后,我没再和皮特讲过话,那已经是5年前了,我在葬礼上见过他,他在四处揽活。”正说着,一丝记忆突然闪过,我抬起手。“哦,不。”
“什么?”
“我想起来了,康·多兰给我打过电话,说有人需要内华达的私人侦探,他要你的电话号码,我给了他。我当时告诉他不知你是否还做这一行,但他可以试试。我没想到问他原因,我知道你觉得他不错,他也挺喜欢你,应该没有问题。”
“应该就是这样,我真倒霉。”
“对不起,坦白地讲,如果我知道是皮特,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亨利起身,又给我倒了一杯葡萄酒,迪斯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中间的黑杰克,一口干掉。亨利把酒瓶递过来,又给他满上了一杯。气氛异常压抑。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欠你多少?”
“3000美元再加零头。”
气氛更加压抑,我在心里反复斟酌。在老天没有给我空降50万美元之前,这绝对是笔大数目。凡事都得看角度,对吧?“什么任务?”
“监视。”
“客户是什么人?”
“你们这里的一个年轻人,怀疑老婆和旧情人出轨。他老婆和旧男友在同一家研究机构工作,两人到里诺参加会议,老公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有事。”
“真有事吗?”
“据我观察,没有。两个人根本没有交流。女的和高中同学见了面,密谈了两次,但不是暧昧关系。我把报告寄给皮特,还有一份分类支出账单以及所有票据。四个全天,我开了发票。”
“你要他的办公室地址吗?”
“这个有我,账单就是寄到办公室。星期一我会去一趟看看情况,他的合伙人可能知情。”
“我觉得皮特没有合伙人。”
“当然有,埃布尔,公司名叫埃布尔一沃林斯凯。”
“这是他的小花招,为了在黄页上排在前面。”
“浑蛋。”迪斯说。
“我的老电话本里有他的家庭号码。现在记不起来,但我知道他住哪里。”
“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他说。
“当然是,我当时应该问清楚原因,在说你的号码之前先问问你。”
迪斯说:“还是一样。如果我知道是康找我,我会同意的。另外,皮特打电话来时非常专业。”
“‘专业’也有程度之分。”我说。
亨利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好了,既然事情说清楚了,我睡觉去了。你们俩走的时候关上门,插好门闩,慢慢聊。”
迪斯把猫放下地,站起身。“我得走了,我住在水畔酒店,预订了晚上入住,他们千万别把我的房间让给别人。”
他向亨利伸出手,两人握手。“谢谢你请我吃晚饭,我欠你一顿。”
亨利说:“很高兴又见到你了。既然这么老远地来了,希望你多待几天。”迪斯没有答话。
我俩匆匆道别,连握个手、亲个脸颊也没有。我心中有愧,明明可以在电话里说清楚的事,却让他开了9小时车过来。我打算建议他把账单提交给遗嘱认证法庭,前提是皮特立有遗嘱,不过我知道他肯定想过这个办法,不需要我多嘴。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扰他,我已经给他带来了损失,虽然不是故意的。
他一直等到我开门进屋之后才离开。我听到他走过吱嘎作响的大门,片刻之后又听到保时捷轰然发动的声音。我看了看表,还不到9点。虽然这一天长途劳顿,意外频发,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我拿起外套、皮包和车钥匙,锁好家门,走了出去。我惦记着费利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