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俩啥时候结婚
暮色降临,下班的人用电梯的高峰期刚刚过去,难得的三部电梯都同时停在一层。
最靠近楼洞口的电梯忽然出现了上升提示,然后显示出楼层数字,一层一层,向上攀升。
到12楼时,两个女人并肩走出电梯厢,顺着楼道向最里面的那扇门走去。
她们在门前站定,其中一个还理了理头发,整理了一下耳垂上的耳环位置,才伸手敲了门。
防盗门被打开。
门内和门外的两个人刚好对视上,只一眼,俩人都愣在了原地。
夏怀梦:“是你?!”
陶野:“你、你是……”
夏星眠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索性倚靠在了门框边,抱着胳膊,从容镇定地等着陶野和夏怀梦两个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夏怀梦先认出了陶野。
因为她对那个在音乐会上给她递纸巾的女人印象太深了。那样温柔体贴,又美艳动人的一个女人,没有谁接触过之后会印象不深。
哪怕是已经过去了好几年的时间。
陶野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夏怀梦这张脸的。
因为那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看台上的夏星眠,没有太注意身边和她搭话的人的长相。不过仔细想一想,也能记起来。
“啊……对……对,那是演奏者亲友区,小稀饭给我的票肯定是眠眠给的亲友票,眠眠既然能给小稀饭,肯定也会给你。怪不得,连座位都是挨在一起的……我怎么就从来没想过那个人可能就是你!”
夏怀梦拍了一下头,把这事儿的前后逻辑都给想通顺了。
“啧,我之前还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再偶遇一下当时音乐会上那个人呢,谁能想到,你居然就是陶野……”
陶野的表情就没有夏怀梦那么丰富了。
她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很快向对方颔了颔首,非常礼貌有度地表达了她的「吃惊」:
“我也没有想到,那天坐在我身边的就是小满的姐姐。真是缘分啊,很高兴还能在那场音乐会后再次遇到您。”
“小满?”
夏怀梦第一次听到这个称谓。
夏星眠插嘴解释:
“就是我,「小满」是只有姐姐才叫的小名。”
夏怀梦:“为什么要这样叫?”
夏星眠继续解释:“那段时间我遇到些不顺心的事,总觉得过去的生活很让人困扰,就不想再听人叫我眠眠。所以姐姐就给我起了另一个小名。”
“这样啊……”
夏怀梦之前连夏星眠管陶野叫「姐姐」管自己叫「姐」都不高兴。可是现在,知道夏星眠有一个只有陶野能叫的小名,她竟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反而对陶野表达了感谢:
“你有心了,这么体谅她。”
陶野弯起眼眸,笑得很好看:“我还怕您会怪我太唐突,毕竟起名这种事……”
夏怀梦打断她:“怎么会唐突?”
说着,她又邀请陶野一起去坐沙发,顺手给陶野倒茶喝。
“你那次给我递纸巾,我就知道你是那种特别会关心人的人,又细心,又善良,还特别会照顾身边人的情绪。”
陶野:“没有……”
“别谦虚了,我们那次在观众席上聊的那些话,我到现在都记得。”
夏怀梦唏嘘道。
“要不是你,我可能也理不清楚自己心里那点事,也不会那么快就决定鼓起勇气去找眠眠。刚刚眠眠她又那样说,所以我知道,你做什么肯定都是好心,绝对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陶野攥着茶杯,保持着微笑:“我们不是只见过一面吗,您居然就这么相信我。”
夏怀梦:“一面确实很短,但我还是蛮相信我看人的直觉的,我就没看走眼过。”
夏星眠看着夏怀梦拉着陶野喝茶聊天的样子,心想:
果然,她之前说得没错。
夏怀梦对陶野的那些偏见,只要见到陶野本人一面,就算没全消完,也能消个七七八八。
对于陶野来说,这次「见家长」比想象中要顺利太多了,渐渐的,她也不再紧张。
骨骼一块一块慢慢放松,脸上的笑看起来也没有刚见面时那么客套。
夏怀梦又聊了一阵子,似乎聊上了头,忽然牵起陶野的手,拉她起来,说:“看我,就拉着你在这儿干坐。走,我请你去吃楼下的沙冰,刚刚我收拾完屋子,一个人闲得无聊到楼下去吃,竟然还挺好吃的呢。”
夏星眠也站起来。
“那等一下我,我换个衣服……”
“你也要去吗?”
夏怀梦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妹妹。
“要不你就别去了,留家里帮我打扫一下卫生。刚好,卫生间的地还没有拖。”
夏星眠:?
在夏星眠还没来得及发出抗议的时候,夏怀梦就揽着陶野有说有笑地出了门。
在防盗门即将要关上的那一点点空隙里,陶野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夏星眠,轻摇了摇头,似乎在安抚她——“没关系……”
砰得一声,门被关上。
厚门带起的风穿过玄关,吹在了夏星眠的脸上。
她缓缓扭头看向放在卫生间门口的拖把。
……
她这亲姐,居然,真的,把她给丢下了,吗?
.
天将黑下来,楼下的冰店人还不少,熙熙攘攘的,坐满了大半个店面。
夏怀梦和陶野坐在了店外面的阳伞下。
这里人少清净,还能吹吹晚风。
“抱歉,就这么把你拉出来。”
夏怀梦把服务员端来的两杯柠檬水中稍多的那一杯推到了陶野面前。
“希望你不要觉得我是那种当着夏星眠一套背着夏星眠一套的人,只是有些事情,我确实不好当着我那个妹妹的面问出来。”
陶野轻笑:“我懂的,刚刚在客厅看您的表情,就知道您有话想要单独和我说。”
夏怀梦喝了一大口柠檬水,将菜单也推给陶野。
“你看看,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陶野没有看菜单,驾轻就熟地报出爱吃的口味。
“蓝藻蛋白的吧。您要不要试试茉莉花口味?也很好吃。”
“行,听你的。对了,咱们是平辈,以后你叫我不需要总是用「您」这种敬词,我也没那么老嘛。”
“嗯,好。”
夏怀梦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点好两份冰。
她又看向对面的陶野。
“看你刚刚点得这么快,你和眠眠应该经常来这里吃?”
陶野点头。
“是,她本来就喜欢吃糖,就是——那种做成星星样子的糖。住到这里来之后,发现这家冰店,她就嚷嚷说这家的冰比星星糖还好吃,所以,隔三差五我就会陪她来吃一次。”
夏怀梦一直在抿杯子里的柠檬水。
“我听眠眠说,她在云州这边,都是在花你的钱。”
陶野解释:“她才从那场暴雪回来,还在休养,不能弹钢琴,暂时也没有积蓄了,所以我就帮帮她。我只是给她提供吃住,她也很懂事,从没有乱花过钱。”
两份冰端了上来。
夏怀梦用勺子剜出一些,又扣回盘子里,捣来捣去,却不吃。
边缘的冰渣化成水时,她又抬眼看向陶野。
“我的确相信我看人的直觉,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戏耍感情的人。我还记得,当时在音乐会,你和我心里都想着一个人。我说,我想的是我的妹妹,你说,你想的是你的未婚妻。”
夏怀梦攥紧了勺柄。
“你告诉我,我们俩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陶野认真而凝重地点头,清清楚楚地回答:“是……”
“未婚妻……”
夏怀梦把这三个字反复咕哝了几遍,似乎又想起当年陶野念着这个称呼时望向台上的眼神。
时隔多年,还是历历在目。那眼底,是没有任何人会质疑的深情。
“那么……你们那些年的感情,或许比我想象中的要深刻得多了?”
“是……”
陶野再次点头,一字一顿,句句肺腑。
“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
夏怀梦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了,神态也缓和了不少。
“既然你这么在乎眠眠,后来又为什么要离开她呢?”
陶野:“夏星眠没有告诉你吗?”
夏怀梦:“没有,她说以后逛园林的时候和我讲。”
陶野:“那就等她给你讲吧。”
夏怀梦疑惑:“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和我说?”
“就算是同一段过往,不同的人说起来,也会有不一样的观感。”
陶野舀起一勺沙冰。
“我和你说的话,肯定说起我自己的心情多一些,听的人多少都会觉得我受了委屈。我不想让你这样觉得。所以,让夏星眠和你说吧,你还是好好听一听……她的委屈。”
“我不明白。”
夏怀梦皱起眉,不解。
“让我觉得是你受了委屈,难道不好吗?我或许会对你有更大的改观,你不想尽快让我对你有一个好印象?”
“能得到好印象,当然好了。”
陶野含住铁勺上海蓝色的沙冰,睫毛低低垂下。
“不过……你作为小满的亲姐姐,如果在听了她的委屈后变得比原来更加疼她,她应该会比现在还要开心吧。”
夏怀梦:“……”
陶野的铁匙子又陷入绵密沙冰。
“其实我们都是想要让她开心的,对么?”
夏怀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最后,她还是没再继续问什么,埋头吃了好几大口茉莉味的冰。
夏怀梦想起小时候,她总是恶劣地逗哭夏星眠,给夏星眠讲鬼故事、弄脏夏星眠喜欢的小裙子。
又想起成年后,她一个人决绝地逃离夏家,丢夏星眠一个只有11岁的孩子去承担一切。
再想起……眼前的人刚刚说的这些话。
她以为她是为了夏星眠好。然而细究过去的那些年,她不曾在任何一个关键的节点陪在夏星眠身边。
她以为陶野对夏星眠不好。但就在她没有陪在夏星眠身边的那些年里,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出现在了夏星眠的生命里,风雪中,相偎前行。
她和陶野,都是夏星眠的「姐姐」。
两个姐姐,一个站在了天上,遥遥的散着一些可有可无的薄光。
一个却陪着夏星眠站在了泥土里,于尘埃中,做着最沉默和最细致入微的给予。
就连她们对同一件事的惯性思维,放在一起比较时,自己的想法都显得那么自私。
夏怀梦不禁开始为她之前对陶野的无端猜测感到羞愧。
也开始为她在夏星眠面前说过陶野的每一个字,感到后悔。
一大盘冰吃完,夏怀梦把口袋里的现金压在盘子底下,干咳两声。
“咳,我说……妹、妹媳。”
陶野把吃完的盘子放回托盘的动作僵硬顿住。
这奇奇怪怪的称呼来得太突然,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夏怀梦拖起椅子塞回桌下,又清了清嗓子,语气轻掠,像是很随意地提起一件寻常事。
“你和你未婚妻打算什么时候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