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时,周佩弦就曾这么形容过她。
人生中唯二被用这三个字形容,都是出自周佩弦之口。
“有意思……”宋千翎喃喃重复着,“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很无趣的人。”
周佩弦忍俊不禁:“你这么形容自己的时候,看着倒确实是个无趣透了的人。”
难得被嘲讽了,宋千翎也不气。
“那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比较有意思?”
“在酒吧回吻我的时候,那天玩烟圈的时候,刚刚抢香烟的时候……”周佩弦看着天边像在回忆,目光辗转着又回到她面上,“不过我觉得,最有意思的应该是你和我哥说分手的时候,好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
宋千翎笑了:“那要我复述给你听吗?”
那天,应该是两人订婚一个月之后。
婚礼就定在订婚半年后,而领证还要再提前些。
周佩韦如往常一般送她回家,顺便说他爸妈找人算了个日子,下个月就可以领证。
听到这两个字,宋千翎忽而背脊发凉。
就像订婚结束那天一样。
自那天起,她斟酌了一个月,煎熬了一个月。
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那时候两人在等红灯,闻言,周佩韦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在发什么疯?”
努力克制,却还是少有的强烈语气。
宋千翎下意识一缩肩膀,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勇气好像说完那句话就泄光,她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怯弱的姑娘。
她应该道歉,应该说自己说错了。
但有什么在冥冥中撑住她,她开口,声如蚊蚋却很坚决:“我没有疯……”
甚至比往常还要清醒。
“你是认真的?”周佩韦问。
“嗯。”害怕到再说不出多一个字。
“为什么?”
“……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难道要告诉周佩韦,是本能在指引她吗,那他怕是真要觉得她疯了。
周佩韦难以置信地笑了一声:“宋千翎,你不要后悔。”
“我不后悔。”好像已经开始后悔了。
在对方开车时提分手,是件很危险的事。
但周佩韦是个好人,他尽责地将她一路送回了家。
下车时,她满心都是歉疚和自责。
至于在车上,她那盈了满腔的后悔。
在下车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时,突然消失殆尽。
“那天我刚好回老家了一趟。”周佩弦道,“一进门,我就听见我哥愤怒地摔了个杯子。能让他这尊大佛勃然大怒的,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其实之前,我听说过你很多次,就像你刚刚形容自己一样,想着,估计是个很无聊的女人。但那天起,我突然觉得,或许你有点意思。”
宋千翎不好意思面对他的评价。
她觉得那不是真正的她,可能暂时被什么附体了,片刻后,便又回归从前的自己。
但她也没否定,只是继续和他向前走着。
手是什么时候重新牵上的,不太清楚。
或许是相邻的指节擦着擦着,数次的匹配后,十指终于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不该这么做吧,他们才刚刚聊完周佩韦。
但如果是个坏女人,或许就没这么多规矩了。
宋千翎用余光悄悄瞥向相握的手,心底有种隐秘的兴奋。
做坏事是会上瘾的。
路越走越长,没有目标,便也没有尽头。
身边的人脚步忽而越来越晃,好几下撞上她肩膀,令她险些跌跤。
宋千翎抬头看他,见周佩弦的眼皮已经在沉重地挣扎。
在这种半睁不睁的时刻,他的眼睛就变作了漂亮的外双。
温柔的、湿润的、单纯的、毫无攻击性的。
……可能也不是完全没有攻击性。
在他第无数次要撞倒她时,宋千翎终于拽停他,拦了辆出租车。
醉意携来沉沉的倦意,令他一上车倒头就睡。
“去哪?”司机问道。
宋千翎回忆了一下,报了一个地址。
那是周佩弦第一次载她去的地方,他说那是他家。
身边的人正低着头酣睡,乍看像个犯错被抓的小孩。
他的身体随着道路的颠簸一晃一晃,好几次磕上前座,无意识地闷哼一声,又继续睡着。
宋千翎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她下意识伸出手,一按,他的脑袋稳当地靠在她肩头。
他的呼吸就扑在她脖颈上,温热微痒。
她扭头,沉默地看向窗外斑驳的霓虹。
直到出租车驶进小区,周佩弦还没睡醒。
她竟心下有些庆幸,起码他不知道,他这一路是怎么睡的。
宋千翎推开他脑袋,又使劲晃了晃他身子,强行叫醒他。
他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宋千翎扶他下了车,本想自己再搭车回去,却见他站都站不稳,只能让出租车先行离开。
“走吧。”她的声音像在哄小孩,“我带你回家。”
严格说来,应该是周佩弦带着她。
人还半醒不醒的,身体倒是有着肌肉记忆,本能地朝家走去。
电梯升至顶楼,一梯一户的格局,出门就是他家玄关。
这是户偏现代风的大平层,装修可谓恪守极简的要求,黑白灰的底色,没有半分多余的装饰,空阔到未免有几分像样板房。
在她的想象里,周佩弦这种状似花花公子的人物,住的家应该也是花里胡哨的。
至少从他平日的打扮来看,一套西装都能给他穿出花来。
丝巾、袖扣、领带夹、怀表链……早年绅士必备的物什,在他身上反倒衬得不羁。
家本该是最舒服自在的地方,但眼前的房子看起来似乎太冷硬。
或许有钱人不止一套房子。
宋千翎费劲巴力地将他扶上沙发,无心再细究此处的装潢。
一沾上沙发,周佩弦又开始昏睡。
宋千翎放弃了给他扶回卧室的打算,暂坐在一旁休息。
屋内开着中央空调,温度宜人,在沙发上对付一晚大概也不会感冒。
休息完毕,宋千翎起身准备离开,回身最后望向他一眼,却顿住了脚步。
灯是她进客厅随手开的,暖黄的氛围灯盈盈笼下,让此处像是黄昏的最后一刻。
周佩弦仰头靠坐在沙发上,顶起的喉结几欲刺破皮肤,莫名让她想到葬礼那天,他也是这般高昂着头,袒出脆弱的颈部。
向上,是他自然相抿的唇,看起来异常粉嫩柔软。
在这么一个乍看疏离又冷硬的男人身上,好像不该有这么柔软的地方。
或许平时总被他蛊人的双眼所吸引,疏忽了此地。
宋千翎莫名盯着那处出了神。
良久,她低下头,靠近了些。
没有人会知道的。
她又凑近了些。
轻轻贴上那刻,她不安到屏息。
在这方面,周佩弦明明是个很“大方”的人,她只需说一句,他保准让她想怎么吻怎么吻。
可是她想这样偷偷地来,像个趁人不备强吻别人的坏姑娘。
……好像也确实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不过这次更隐秘些。
一只手按上她后腰时,宋千翎惊得睁大眼。
被“当场抓获”的她吓得想逃,偏生那手束得更紧,这次不仅是嘴唇,整个人都被迫贴上他。
“你在干嘛?”他的声音带着将将苏醒的哑意,说不出的迷人。
在这种时刻,说谎就等于露怯。
宋千翎豁出去道:“突然想亲你一下。”
周佩弦眨了下眼,好整个儿睁开,目不转睛地望向她。
而她也毫不示弱地回望,只是太过紧张,生生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姿态。
暧昧的气氛在目光流转间不断发酵。
彼此都绷着一根弦。
一根随时会断掉的弦。
少顷,那手忽而上移,定在她背部一处,指尖轻勾了一下。
“还想做点别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陈松虞的创作母题”的3瓶营养液~
谢谢灌溉!